【7月8日修】
沈媽媽正在屋里修剪花枝,猛不丁門被推開,嚇得她一個手抖,不小心將開得最艷的那朵當頭剪斷。
她心中一惱,當即將花剪扔在桌上,正欲發怒,看到進來之人是誰之后,臉上的怒意頓時化作盈滿之笑。
“哎呦小少爺!您看看,來也不說一聲,我這屋子亂糟的,這……”
姬修齊擺了擺手,“沈媽媽莫要客氣,你是惜花之人,屋里的花嬌,屋外調教的花兒更嬌。整個臨安府打聽一番,誰不說媽媽內外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怎么會亂呢?”
這話倒是讓沈媽媽有些受寵若驚。
她是知道的,這位爺看上去像是紈绔直愣,但真要說起來,卻也是極其聰明的主兒。
如今能得他這么一句評贊,沈媽媽便覺得就算先前那花兒被剪殘,也沒什么可心疼的了。
姬修齊眼亮,越過沈媽媽看到落在地上的西府海棠,不由上前蹲身將那朵開得正盛,卻失誤殘落于地的花兒撿起。
“碧色的西府海棠。在上都都是罕見的花兒,真是可惜了。看來我方才真該提前讓人通傳一聲的!
一聽這話,沈媽媽一個激靈,暗恨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又恐姬修齊因她養這么名貴的花而多想。
正要開口解釋,卻見姬修齊起身將那朵花放在了她的手中。
“沈媽媽主持醉韻樓多年實在辛苦,既然我莽撞毀了你的嬌花,那自然得賠還。這個月醉韻樓的賬上,媽媽自己劃上兩千兩權作補償吧,若是到時候祖父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沈媽媽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姬修齊上都的口音字正腔圓,清晰入耳,意思更是明明白白。
“小少爺,這……這怕是不妥吧……”
“沒有什么妥不妥的,沈媽媽操勞辛苦,這些銀子本也是你應得的。”
見姬修齊這話不似作假,沈媽媽半放了心,笑著福了福身子。
“多謝小少爺賞!
說完這話,沈媽媽終于想起來問姬修齊來尋她的目的。
“小少爺不是跟林公子一道飲酒么?怎么這會兒卻過來了?可是綺羅伺候的不好?”
最后一句話本是客套,自己調教出來的人如何,沈媽媽自己清楚得很,可是如今看來,這位不消受美人恩,卻來尋她,莫不是綺羅真出了什么事?
一聽沈媽媽說到綺羅,姬修齊眉頭一挑,卻是笑了出來。
“沈媽媽這是哪里話,綺羅姑娘怎么可能不好?不過是我那兄弟心疼綺羅姑娘沒休息好,不忍讓她累著。再加上正巧我們還有些事,所以過來跟沈媽媽辭別一聲!
“小少爺這就要走了?”沈媽媽一驚,這才來了兩刻鐘不到。
“方才不過是路過,進來討兩杯酒水喝,所以也沒讓人打擾媽媽,誰曾想到最后還是要叨擾媽媽!
姬修齊說完,話頭一轉,“本該跟媽媽說一聲就走,不過這會兒倒真一事想問問您,不知可否方便?”
沈媽媽心頭一動,這位說了半天,原來是在這里候著。
笑了笑,她道:“小少爺但說無妨,我若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倒也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就是想問問媽媽,最近綺羅姑娘都有哪些恩客!
又是綺羅!
沈媽媽心頭一驚,姬修齊如今這幾句話里里外外念叨的都是綺羅,莫不是這丫頭真鬧了什么事出來?
沈媽媽一邊想著一會兒定要喚了綺羅來問問情況,一邊想了想,回答道:
“綺羅這些日子都是陪著潘炳涵潘大人。這潘大人歷任兩朝,都是咱們杭州府的府軍大將,握著杭州府的兵權,所以自打他瞧上了綺羅之后,以往的其他恩客便忌諱著不敢再來了。”
花樓里的姑娘有哪些恩客,在外頭打聽起來一點也不難,所以這個問題沈媽媽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
“那這位潘大人,約莫多久來尋綺羅一次?”
這個問題就有些不大對了。
沈媽媽心中雖有猶疑,卻還是道:“以往三兩日便來一次,有時候甚至天天來,但是這幾日卻是來的慢了些。昨兒個晚上倒是來過一次,但是相較于之前,中間隔了有四五日。而且昨兒個潘大人來了一趟之后,中途就離開了!
說起這個,沈媽媽都有些懷疑綺羅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不然原先來的那么勤快的潘大人怎么最近都沒有那么熱絡了?
見姬修齊不說話,沈媽媽試探著開口,“小少爺,您問這個,莫不是綺羅那丫頭……”
“沈媽媽多慮了。”姬修齊笑了笑,帶著幾分揶揄道,“我這是替我那位兄弟問呢,上次嘗了一次滋味之后,那小子便念著綺羅了。這不今兒個見到了,瞅著綺羅面色憔悴,便上了心。要我說也是,綺羅雖是醉韻樓的排面,但到底是媽媽的女兒,恩客不知憐惜著,媽媽總該別讓她太累,畢竟調教出這樣一個色藝雙絕的人兒來,那可是不容易!
一聽這話,沈媽媽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位林公子倒還真是憐香惜玉的主兒。歡場女子,能得了這樣一兩分真心,倒也是綺羅的福分。若是林公子有心,何妨舍下銀子,直接給咱們綺羅贖了身,總比那位潘大人只在嘴上念叨實在!
“若林哥兒真將人贖走了,沈媽媽可就要怪我了。”
姬修齊沖著沈媽媽眨眨眼,后者只笑了笑,算是默認。
培養出一個名冠杭州府的花樓頭牌可不容易。
莫說苗子難尋,便是花費的心思和功夫,起碼也得有個好幾年,再者江南素來繁花綠柳叢生,叫得上號的花樓可不止醉韻樓一家。
就算是姬修齊舍得成全兄弟的心意,那也得看沈媽媽的意思。在沒有人能取代綺羅之前,就算是再高的出價,沈媽媽也不會輕易放人。
說笑兩句之后,姬修齊從沈媽媽屋子里出來,跟某個渾然不知自己“情根深種”的多情種子一道,出了百花閣。
“我方才問到了,那綺羅如今的恩客正是潘炳涵,據說他動了要為綺羅贖身的念頭,不過聽沈媽媽的意思,估計也就是嘴上說說!奔摭R嘖聲。
“外人看得出是嘴上說說,可在花樓的姑娘看來,這話可就不見得如此了!
從古至今,多少歡場女子芳心錯付,不是因為輕信了那些男子將帶她們出火坑的誓言?
只可惜,常年生活在這樣黑暗生活中的女子,就算是知道誓言是謊言,卻還是會如同溺水之人攀抓浮木一樣,前赴后繼的渴求獲得微渺的光明。
這樣一想,方才綺羅的舉動便說得過去了。
看來潘炳涵的話,綺羅是信了的,否則方才聽到她和姬修齊說話的時候,也不會是那樣的表現。
只是潘炳涵那樣的人,卻絕對不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天歌搖了搖頭,將褚流留下來是對的,潘家不好查,但綺羅這里,卻沒有那么難。
昨兒個晚上回府之后,褚流曾跟天歌說他追蹤天目山刺客的發現。
除了發現那些殺手出自攬金閣之外,褚流還追著幾人到了潘炳涵的府邸。
只是褚流一靠近,便發現潘府守衛森嚴,暗哨也有不少。為免打草驚蛇,所以他沒有直接靠近,但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
就算是一個府軍大將,府上也不該有那般戒備境況——畢竟與他同品級的杭州府尹翟高卓府上,侍衛連帶著仆從的人數,掰掰手指都數的過來。
那么,潘府到底有什么?或者,潘炳涵到底在戒備什么?還有潘家為什么會去動歸云岫,潘家和歸家之間到底有什么恩怨?
天歌忽然有些期待攬金閣之后要送來的消息了。
……
……
醉韻樓。
姬修齊等人一走,沈媽媽便想著人去喊綺羅過來,但轉念一想,卻還是起身,自己主動往綺羅屋里去尋她。
聽見敲門聲,正在妝臺前梳理烏發的綺羅微微滯手,蹙著眉頭側耳輕問。
“誰?”
“是媽媽我!蓖忸^響起沈媽媽熟悉的聲音。
綺羅放下手中的梳子,親自走到門邊將沈媽媽迎了進來。
“媽媽怎么來了?”
開門之后,綺羅兀自走到妝臺邊,拿起梳子繼續理起自己的頭發來。
能這樣怠慢沈媽媽的人,整個醉韻樓除了頭牌姑娘,沒有什么人敢。
溺水之人受制于水底的禁錮,但卻也不是全然屈服,使使小性子,踹兩腳鎖鏈撒撒氣,也不是不可能。
沈媽媽果然沒有在意綺羅的態度,不過見她自己梳頭,不由看一圈屋子,皺了眉頭。
“小媛那丫頭呢?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來給你搭把手,累壞了該怎么辦?”
“那丫頭被我支出去買膏糖酥了。梳頭這樣的小事,我自己倒也做得來,也不用事事都假他人之手!
“要我說,先前你就該聽我的,身邊放兩個丫頭使喚著也方便。不然哪至于如今這樣,小媛一出去,你身邊來個使喚人都沒有!
說完這話,沈媽媽拿過綺羅手中的梳子,親自為她梳起頭發來。
醉韻樓的姑娘每一個身邊都配著兩個丫頭,若是做到綺羅這樣的位子,有需要的還可以再添兩個。
先一開始進醉韻樓,綺羅便只要小媛一個,多了也不收,沈媽媽想著省事,便也沒再堅持。誰曾想到現在,綺羅仍舊只要小媛一個,完全不搭頭牌的場面。
“媽媽今日來,不是專來跟我閑話家常的吧?”
綺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看著身后幫自己梳頭的沈媽媽。
“你這丫頭,瞧這話說的,我就不能念著我自己的女兒,過來瞧瞧你?”沈媽媽嗔道。
綺羅彎了彎唇角。
鴇兒媽媽的嘴巴,那可是比男人的嘴還不可信的東西。
“方才小少爺過來跟我說,那位林公子想為你贖身!
沈媽媽一開口,綺羅唇角的弧度便僵在了原處。
微微錯愕的她沒有看到,沈媽媽的目光正落在鏡子里她的面上。
“媽媽可別埋汰我了,林公子那樣光風霽月的俊秀人兒,哪里瞧得上我這樣的蒲柳之姿。”綺羅有些微微的酸澀。
“你若是蒲柳之姿,那整個江南可就挑不出幾個美人兒了。”
沈媽媽一邊說,一邊幫綺羅將烏發一梳到尾。
“你們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這么多年的感情,有你們叫我一聲媽媽,我也希望能等到親自為你們梳頭,看著你們出嫁的那一日。只可惜咱們這歡場當中,熱鬧過后,又有幾個能真的得一良人?”
“去年追月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那書生說是要為她贖身,最終卻拿了她的銀子,連人都找不到。莫說是咱們,就是外頭那些女子,也最怕所托非人。只是到了咱們身上,格外的慘烈些罷了!
“倒是也有那運氣好的,譬如先頭彩云那丫頭,得了李大人的青眼,真給贖身娶了回去。李大人早早沒了夫人,進門不用看人臉色,算是她的福分,但李家那位小姐,卻又刁蠻的很,只怕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沈媽媽一下一下的梳著,每梳一下,便說上兩句,到后來綺羅算是終于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說出來話的也冷情刻薄了許多。
“媽媽放心,那么多前車之鑒,我也不是看不見。進了醉韻樓,我便沒有做過別的夢。只盼著盡好本分,等到往后年老色衰再無用處的時候,能得了媽媽可憐,賞我一口飯吃!
沈媽媽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梳子,手搭在綺羅的肩膀,彎身望著鏡子里的如花嬌顏,在她耳邊柔氣開口。
“我倒不是不愿意你們動這些念頭,只是一定要將人看清楚了,莫將芳心錯付,到頭來遺恨終生。這樣,你可明白?”
綺羅抬眼,看著耳邊沈媽媽那張已經收去笑意,甚至帶著幾分認真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媽媽的教誨,綺羅謹記在心!
“好孩子!鄙驄寢屩匦抡酒鹕碜樱α似饋怼
“先前小少爺說那位林公子心疼你面色憔悴,所以讓你多休息,我這兒瞧著也是。方才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廚房這兩日每餐幫你燉一盅烏雞湯,好好補一補。若是客人來了你不想接,也都依著你。”
“多謝媽媽!本_羅頷首,沒有回頭。
沈媽媽又絮叨了兩句,便從綺羅屋里離開。
等沈媽媽一走,一直端坐桌前的綺羅忽然起身,趴在床邊抱著枕頭哭了起來。
淚眼朦朧里,她看到先前一直放在枕邊的小玩意兒,伸手拿起那東西看了半晌之后,綺羅驀地將那它擲在地上,淚水流得更加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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