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修】
“那個詩文侯爺?”
攬金咦聲,正想問天歌怎么知道,這才想起那一晚她說過的話,不由嘖了一聲,“魏安不是自稱閑散侯么,怎么竟還養起幕僚來了?”
“他若真閑散,就不會拿自己的破爛詩文去跟書生們扎堆湊熱鬧了。”天歌輕笑一聲,“那位安平侯,心可野著呢。”
“怎么說?”
“能一步登天的時候,誰愿意屈居人下?”天歌打了個迷,但攬金轉瞬了然。
“看來那位子還真是香餑餑。”攬金道,“若是魏家那兩位兄弟能因此手足相殘,倒也是一樁好事。”
天歌搖了搖頭。
“魏安有那個心,但卻沒有那樣的膽識,到最后不過是枉為他人做了嫁衣。”
說著,她問攬金,“盧之南這個人,你可知道?”
“可是御史大夫盧之南?貴妃盧之嫻的弟弟?”
“是他。”天歌點頭。
“這盧之南乃魏寧的小舅子,據說當初是跟著魏寧一道奪的上都,也算是從龍之臣。后來她的妹妹在一次宮宴中被魏寧瞧中,便收到了身邊,這十年來,在宮中榮寵不斷,雖說只是貴妃的位子,但魏寧發妻早亡,如今宮中也就是這位皇貴妃最大了。”
“不過這位貴妃娘娘雖說地位尊崇,但她的弟弟好似并沒有因此受到多大的蔭蔽。魏寧臨位十三年,盧之南也還是在御史大夫這樣吃力不討好的諫官位子上耗著。”
“但話又說回來了,也正是因為沒有承托貴妃的恩榮,所以盧之南在學子當中有著頗高的評價,就連魏寧對此人也甚是欣賞。據說前些日子大金皇子砍了幾車樹做朝覲禮,他還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奏折,傳出之后呼聲甚高。瞧著也是個有氣性的。”
盡管遠在江南,盡管畢生只踏足過上都一次,但說起朝中官員的信息來,攬金還是如數家珍。
尤其是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說完這些,他問天歌,“你問這個人做什么?”
“上一世,害死我和褚流,勾結安平侯的人,就是盧之南的兒子,盧光彥。”
天歌語氣平靜,然而攬金卻是聞言一驚。
昨兒個晚上先是只有一個時辰的敘話時間,再加上后來又鬧出了內鬼的事情,所以在問過云山先生的生死和下落之后,他便沒有時間也沒了心思再問更多的事情。
這會兒天歌一說,他才意識到,事情遠遠沒有那么簡單。
“上一世,到底發生了什么?”
聽攬金問話,天歌遂將青城李氏遷怒、李代桃僵、將她賣給牙婆成為佐努的婢女等事情兩句帶過,再說到她輾轉流落江南,后遇到褚流,明白了自己身份種種。
“那時候我不過一介孤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一重身份。褚流問我想不想報仇復國,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大齊的事情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所以我那時候滿心的愿望就是好好活著,誰曾想事情卻自己找上門來。”
“先是我們送到宮中的脂粉被人動了手腳,然后是我的身份暴露,無數殺手伺機行兇。褚流護著我一路逃亡,最后卻還是沒能躲過盧光彥和魏寧的人手。而到最后,褚流于崖邊為護我而身亡……”
天歌的語氣很是平靜,只有在最后提及褚流的時候,才微微有些氣息不穩。
接下來的事情天歌沒有再說。
但攬金一聽到能護著她的褚流已經不在,也猜到了事情最終會如何。
“先前蛛網匯報說,盧之南有個跟貴妃極親的兒子,當初盧之嫻待字閨中的時候,便極其喜歡這個小侄兒。后來入宮之后,更是時時傳召那孩子入宮。貴妃無子,所以將對這個侄兒格外偏疼。而這位盧家公子,才學也很是不錯,魏寧曾說他‘更勝乃父’。”
攬金摩挲著手邊的杯沿,緩緩道出關于盧光彥的信息,“聽你說來,這盧光彥的狠辣和手段,的確勝過他的那位御史爹爹。他好像還不及弱冠之齡吧?”
天歌沒有說話。
盡管她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說,盧光彥的確很有手段,這樣的人在官場之上,的確是一把好手。
盧之南熬到易相去世,才終于等到的丞相之位,而盧光彥在剛過弱冠的年歲便已然握權于手。
這是一對截然不同的父子,不管是為人行事的風格,還是官場的作風,都看不出來有人任何的聯系。
這一點,或許跟盧光彥是由貴妃盧之嫻教養長大有很大的關系。
能在后宮之中榮寵十年,盧家這位貴妃娘娘,自然也不是什么簡單角色。
“已知前路艱險,如今你想怎么辦?難不成繼續坐以待斃?”
攬金看天歌,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從她所講述的上一世經歷來看,好似對復仇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執念,但聽她后來說到褚流之死的時候,又好像隱隱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波動。
所見攬金很想弄明白,眼前這位帝姬,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想復仇的話,那么……
“若是繼續坐以待斃,那我再活這一世,又有什么意義?何妨早早的重新投胎做人去。”
天歌冷笑一聲,說完這話,看了一眼攬金,“你也不用這么戒備,我知道你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所以我不會拖著你去行那造反之事,就算去也是我自己去。”
攬金被她說中了心思,也沒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帶著幾分情緒莫辯的口吻道,“看來上一世,我也一樣沒有幫你吶!”
不然怎么會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歌說的沒錯,攬金的確對于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
想要問清楚天歌在想什么,也是為了把握自己之后到底要怎樣跟這位帝姬接觸。
在他心里,改朝換代算什么,皇后之死算什么,小小的亡國帝姬又算什么?
若非這些事跟那人相關,他才懶得去理會。
若是仔細算起來,他也還是一國皇子呢!
那個人曾經說過,遍數歷史上的王朝更替,多則百年,短則數日,從來沒有什么王侯可以一直尊貴,也從來沒有什么匹夫會一直卑賤。
在時間的洪流面前,改朝換代算什么?如今的繁盛,誰知道會不會是明日衰亡前的狂歡?
且看他起高樓,且看他大廈傾,歷史的車輪碾過,便終有定數。
所以扶余被大齊和大金聯手滅國算什么?
所以大齊被大周取而代之算什么?
都是塵埃,都是往后史官的簡單一筆罷了。
看清了這些,當年褚流重傷之下仍要拼著命去為昭懿皇后報仇的時候,他便直接著人將褚流扣回了江南,在攬金閣的暗室里囚了半年才給放出來。
出來之后的褚流跟他拳腳相向打了一架,念著褚流沒有打臉,所以攬金便也原諒了他的倚強凌弱。
說起來,這一架也沒有白打,因為自那之后,褚流便再也沒有踏出過江南,更沒有動過要再去上都說什么報仇的話。
他總以為褚流已然放下,但他卻沒有想到,時隔十三年,褚流會忽然拿著雙面畫來尋他,還說要去上都去尋帝姬。
不等褚流開口,他便表現出不想參與此事,但念著朋友一場,卻還是著白銀專程去上都查了一番。只是查來查去,到最后也沒有料想到,真正的帝姬原來就在他們跟前。
只是出乎攬金意料的事情是,這位帝姬竟是帶著記憶重走人世。
換言之,在如今這個時候,她是已然知道未來的走向。
而且,在已知往后將會發生什么事的時候,還想著逆天改命。
“有人曾說過一句話——來自未來的人,不能隨便去改變歷史的走向,否則當時歷史的車輪脫離軌道,一切便會發生巨大的偏差,誰也沒有能力為此負責。”
“所以,便要眼睜睜的看著車輪從自己身上再次碾壓而過?”天歌反問一句,轉而搖了搖頭,“既然前路都已注定是死,更會累帶著別人跟我一道喪命,那我還有什么好顧忌?最壞的結果我都已經經歷,便再也不會有更壞的可能。”
說完,她看向攬金。
“其實我舅舅跟你說的那句話,是不對的。”
“歷史之所以稱為歷史,是因為它已經過去,史官落筆,已在它結束之后。這就像一個人的命運,生死簿上的一生記錄,也只有在人的靈魂離體時才會浮現于無字之冊。”
聽著天歌這話,攬金的眉頭緊緊蹙起。
歷史可以更改?
不。
改不了的。
若是可以更改,為什么扶余還是滅國了?
若是可以更改,為什么那個人還不曾回來?
“已然發生的事情無可更改,但未來的事情,卻仍舊來得及彌補。我站在過去,便是未來的歷史的一部分,所以我可以做出努力,去改變未來的走向。你若不相信這一點,又為何派人去姑蘇?”
因為不相信云山已死,所以要盡一切的努力,十三年不停歇的去尋找那個人,而不是靜靜地什么也不做,等待被宣告結果的那一日。
看著攬金緊蹙的眉頭,天歌再問出一個問題。
“如果讓你回到十三年前,你可會讓他在破城之夜孤身留在上都?”
會嗎?
不會!
不僅不會,在當初他去修建什么摘星攬月閣和九層佛塔的時候,就會攔著他。
在當初他去上都承接修繕之事的時候就會攔著他。
在當初他要回江南的時候,就該打暈他綁住他囚禁他!
攬金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后悔。
當初他們二人一起在屋頂喝酒看星賞月的時候,他就應該不讓他離開。
什么紫薇帝星,什么命數,都他娘狗屁!
都是那騙子的謊言!
說好的等到帝星旁邊的星辰變亮,就回來呢?
那顆星辰都亮了十三年了,他依舊沒見到那個人回來。
這么些年,他從來一步不離攬金閣,就是怕那人回來的時候尋不到他,可是有什么用?
他等了十三年,始終人影空空,可他卻始終不敢離開,更不敢死心。
因為不死心,所以他甚至不愿意踏入上都,不愿意像褚流那樣心心念念著報仇。
褚流去殺魏寧,是因為蔣鸞死了。
他不愿動人手去殺魏寧,是因為他不想承認蔣云山死了!
歷史的洪流又如何?
若是更改歷史能讓他不再忍受這十三年的煎熬與苦痛,那他當初誓死也該攔著他不讓他去犯險。
如今他十三年不斷的搜尋,可不就是為當初的失誤付出的代價?
或許眼前的少女說的是對的。
歷史本就是在所有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之后,才稱其為歷史。
過去是現在的歷史,現在是未來的歷史,而未來,則是更遠的未來的歷史。
時間一直在前進,現如今人所做的任何決定,何嘗不是在書寫著未來的歷史?
攬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少女。
“你先前所說關于云山的事情,可是真的?”
“絕無虛言。”天歌認真道,“不止你希望找到他,我也希望能找到。等歸家事了,我會親自前往姑蘇。”
“歸家的事情,我會如約幫你查清楚。如果你能找到他,那么整個攬金閣上下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交給你。財富,暗衛,情報……一切的一切,不管你要殺魏寧還是盧光彥,想造反還是要逆天改命,所有的一切,都隨你。”
“但是。”
攬金停了停,“若是不能,歸家的事情,將是我看在云山的面上,幫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后就算褚流來說情,我也不會幫你們再做任何事。”
攬金閉上雙眼。
如果那人還活著,就算是讓他舍去一切又如何?
可如果那人死了,他只能狠下心來,護好最后一片帶著他溫度和回憶的地方。
一道輕輕的應和聲傳來,攬金聽到少女說了一個“好。”
他睜開眼,看向天歌,“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非要報仇,但答應的事卻沒有做到,那么就算到時候你被人追殺到攬金閣,我也不會因為你是他的侄女就救你。”
“但若果你愿意就此平凡的過一生,不去做那等逆天改命的無妄之事,那么我會想辦法護你周全,讓你此生安樂無憂——這是你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選擇的機會。你可要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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