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修】
潘炳涵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快的劍。
從少年直沖他而來的那刻,他的寬刀便已然橫起,然而也只能擋住少年人的第一劍。
第二劍再度掃來之時,他已然無法阻擋。
不是不想阻擋,而是根本來不及。
眼見那長劍已到他的脖頸,潘炳涵面上露出駭然的神色。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這般輕而易舉的殞命,這不是蒼狼之子該有的宿命。
許是聽到了他內心的不甘與祈禱,少年的長劍停在他的頸前兩寸。
“這一劍,只是希望閣下莫要小瞧中原的劍術,更不要隨隨便便就在大周的土地上喊打喊殺。大周有律法,王子犯法亦要與庶民同罪,不像在你們大金,人命可以牲畜論。”
少年人的聲音如同來自天外,敲醒了潘炳涵失神的魂靈。
他還沒有死。
故而清晰的聽到了少年接下來的話。
“不管潘大人想要做什么,但既然在大周的地界上,還是好好守大周的規矩。大唐時有日本遣唐使晁衡官至二品大都督,如今大周亦可讓金人為官。但若不服管教,閣下只能滾回你老家咯。”
潘炳涵握刀的手緊了緊,但脖子邊的長劍使得他一點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是誰?”他問。
“大周游俠兒罷了。”青衣少年偏了偏腦袋。
“你不是游俠兒。”潘炳涵斷言,“方才那兩個白衣人,是你的手下。大周倔強的游俠兒可不會這樣隨便對人言聽計從。”
“明知道我不會跟你說實話,為什么還要問呢?”少年人嘖了一聲,“而且潘大人覺得,你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說完,少年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潘炳涵向后頭看去。
對少年人毫不掩飾的玩弄與戲耍,潘炳涵隱隱憤怒,但此刻少年的示意,同樣讓他好奇。
只是這一看,他渾身的血液便已然凝結。
五名黑衣人,先前被那蒙面之人解決掉一個,如今剩下的兩個,全部被方才趕上來的陌生男子和先前露面的白衣人解決。
如今站在屋頂上的,除了他和眼前的二人,還有另外兩人。
在他看過去的那刻,又有一名白衣人騰躍而上,只是這次卻沒有動手,反而是跟著先前那名白衣人站在一處,好似在等待少年的示意。
回過頭來,潘炳涵看了看少年,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你不能殺我——我是大周的朝廷命官。”
“我當然能殺你。”少年手中的劍一揮,潘炳涵的面上頓時多出兩道血痕,等到潘炳涵乃至于天歌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的劍已經再次回到了他的脖子前。
“朝廷命官算什么?只要是我想殺的,那就沒有不能殺的。”
這話說的極是狂妄自大,可是感受到面上陣痛的潘炳涵卻知道,少年人這話不是玩笑。
他是真的不怕,也真的能殺得了。
“但是今天,我卻不想殺你。”
少年人挑了挑眉,“潘大人說得不錯,你是朝廷命官。所以江湖事江湖結,朝堂事,朝堂了。左右如今上都有官員來,潘大人的事情,還是交給那位大人去費心吧。”
話畢,少年人的長劍忽然撤下。
潘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腕微轉,卻聽那邊蒙著面巾的人出聲提醒。
“潘大人手中的刀,可要拿小心了,免得一不小心抹了自己的脖子。”
青衣少年難得一笑,“放心吧,潘大人可是難得的聰明人。”
潘炳涵的目光一凝,后撤兩步。
“今日你們不殺我,來日可莫要后悔。”
青衣少年抬手作請,顯然沒有將潘炳涵的那句威脅放在心上。
潘炳涵冷哼一聲,飛掠回先前那片屋頂,朝著地上的人一揮手,帶著所有人的手下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天歌看著面前的青衣少年,一躍而至褚流身邊。
潘炳涵的人不在了,接下來,就是他們和白衣人之間的清算了。
她可沒有忘記,最開始襲擊自己的,正是白衣人中的一個。
少年人方才出劍她看在眼里,很快是很快,但相較于她逃命的凌云步,卻還是不夠。
況且那兩個白衣人,功夫也不賴,雖說她拼力或可與少年人一戰,褚流也不見得會輸,但二對三,著實不怎么討好。
況且,他們之間并沒有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這樣算下來,還是跑更劃算。
就在天歌準備示警褚流的時候,青衣少年也已經到了不遠處。
“如今已經沒有外人在了,林花師還要這樣捂著自己嗎?”
天歌心頭一震,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認了出來。
似是看出了她的詫異,胡承修將將劍收回鞘中,“你都認出我來了,我認出你難道不正常嗎?”
天歌沒有說話。
她能認出胡承修,是因為她早在青城就見過且認識這個人,但胡承修就不一樣了。就算是上次在渭州一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事已至此,天歌也不再遮遮掩掩,一把扯下覆面的素巾。
“看來胡公子很早就注意到我了,真是深感榮幸啊。”
“林花師這樣子,可一點也不是感到榮幸的樣子呢。”青衣少年嘖了一聲,視線落在旁邊的褚流身上,頓時一臉了悟之色。
“我就說先前在醉韻樓的時候,是誰在樓上看我,原來還真是林花師吶。只是緣何我去甲字間的時候,卻不見林花師人呢?”
方才少年人與潘炳涵動手的一幕,褚流看得很清楚,更驚詫于少年的功夫,尤其是當認出此人就是先前醉酒誤闖的男子時,面上微有波瀾。
“先前你是裝醉。”
目的就是為了看甲字間的人到底是誰。
“只可惜還是棋差一招,若不是守株待兔,也想不到隔壁屋子里竟是熟人。”少年人喟嘆一聲,好似自己先前沒有猜出人來,是莫大的遺憾與失誤一般。
天歌實在懶得聽此人打馬虎眼。
“如今看到是我了,胡公子的心愿該了了吧?既如此,你我還是各走各路為好。”
說著,便要與褚流一道離去。
誰曾想胡承修卻是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林花師這么一說,倒是提醒我了,心愿可還沒了呢——敢問林花師可有婚配?”
這話問的極是突兀,天歌眉頭一跳,而褚流的腳下則是輕輕崴了崴。
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胡公子莫不是有龍陽之好?”天歌冷笑一聲,“不過很可惜,在下只喜歡姑娘。”
“唔……阿寄雖是野了些,刁蠻了些,但到底還算是姑娘的吧?”
胡承修兀自低語喃喃一聲之后,驀然抬頭,“沒關系,舍妹就是姑娘。”
天歌:“???”
褚流:“???”
“我瞧著林花師風姿卓絕,我家中妹妹也是伶俐動人,你們二人看上去很是相配。”
聽著胡承修說完這句話,在他身后的兩個人白衣人同時低下了腦袋。
大人什么地方都好,做事的時候更是果決而不拖泥帶水,但是有一點極為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就是極其喜歡給自家妹子尋覓夫婿,先前曾關了一個游俠兒十天,只為讓人家同意許給自家妹子,等到游俠兒好不容易同意之后,大人卻又變了心思,說游俠兒缺少脾性,有些太慫,稍微嚇唬一下就軟了,配不上自家妹子。
但是不管怎么著,反正來來回回多少次,大家伙兒最終還是沒見過這位羅剎大人的妹子到底長什么模樣。
畢竟這位大人家眷在何處,姓甚名誰,他們那這些人都無從知曉,只知道大人就是羅剎,而羅剎司的來源,也正是這位大人。
若不是方才聽到了眼前這人對大人的稱呼,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大人居然姓胡。
但是話說回來,看著大人這般火急火燎費盡心機為自家妹子尋覓夫君的樣子,眾人反倒是有些懷疑,羅剎大人的妹子許是不若他那樣好看——否則哪里用得著強自逼迫別的男人?
若不是太丑,哪里用得著這般?
但是這話沒人敢說。
天歌沒有想到胡承修相貌堂堂一個人,竟然會說出這么不正經的話來。
“多謝胡公子好意,我早有傾慕之人。”天歌耐著性子胡謅。
“那我就去殺了她好了。”胡承修摸了摸自己的劍柄。
天歌這次是真的沒有心思再陪他這般亂扯了。
“胡公子若是沒有別的事,恕在下不再奉陪。”
……
……
走在回百花閣的路上,天歌還有些氣急敗壞。
周燮教出來的都是什么好弟子!
胡說話不說,甚至還腦袋進水!
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將禾嘉留在青城盼山堂,讓他在周燮門下學習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公子莫氣,那人許是玩笑之言。”褚流知道天歌在氣什么,但是這句勸慰的話說來,他心中也有些底氣不足。
胡承修顯然不是傻蛋,更不是那種瘋癲的愚蠢之輩,甚至于在褚流眼中,這人很不簡單。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最開始跟天歌說妹妹的事情,好容易變得正常說了兩句正經話,臨走卻又再問了一句:
“我說的是真的,我的妹妹嬌美如花,你當真不愿意娶她?”
氣得天歌差點后悔答應了跟他一起聯合解決潘炳涵之事。
這樣不正經的人,哪里靠得住!
對褚流毫無說服力的勸慰,天歌一句也沒聽進去,不過胡承修提起的另一件事,她卻是極其感興趣。
“你可聽過布亥這個人?”天歌蹙眉問道。
方才胡承修在與潘炳涵對戰的時候,天歌曾聽他喊出這個名字。
“布亥?”
褚流重復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此人曾是大金汗王賬下第一勇士,據說當年在大金境內無人能敵,但是好似因為與大金汗王身邊的波斯美人有染,被汗王一怒之下賜死,但是后來在臨行刑前,卻不見了蹤跡。”
“那你可知他的長相?”天歌追問。
“不知。”褚流搖了搖頭,“當初我和攬金還有云山先生剛到大金的時候,布亥的事情剛出沒多久,那時候他人已經不見了,所以大金的守衛才極是森嚴,也正是因此我們才被誤認為是大周奸細。”
“方才胡承修喊潘炳涵布亥。”
“什么?!”
褚流微微驚呼,緊跟著想起先前潘炳涵的曾提到過千絲,腦海中有什么東西被徹底點亮。
“是了,肯定是他!當初千絲跟摸兒前去大金皇庫盜玄鐵的時候,就是被布亥抓住的。據千絲說,布亥得知她想要玄鐵制作天羅絲之后,為了激怒她,曾當著她的面,將一塊大金汗王賞賜的玄鐵放進熔爐,為自己重新鍛造了一把新的寬刀。”
“看來還真是他……”
天歌瞇了瞇眼,她先前還以為潘炳涵是大金皇族,卻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么一層。
“當初布亥逃走之后,大金上下曾一致請求處死那名波斯女子,誰曾想汗王卻是將人留了下來,最后那女子還為汗王生下了一個兒子,眼睛也是湛藍之色。只可惜,那波斯女子最終卻難產而死。”
褚流隨口道出知道的一些事情,只為感慨與潘炳涵有關的曾經,卻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在天歌心中驚起何等驚濤駭浪。
“那個波斯女子所生的兒子,可是如今大金的三皇子佐努?”
“不錯。”褚流點了點頭,見天歌面上不掩震驚,不由想到她知道未來的事情,遂猶疑問道,“這位三皇子……”
“莫看他如今并不受寵,又一副裝瘋賣傻的模樣,但實際上他一點都不傻,下一任大金汗王,就是他。”天歌心中百感交集。
“看來先生的評斷當真沒錯。”褚流恍然。
不知褚流為何提起云山先生,天歌不由好奇,“什么?”
褚流道:“我們在大金待了四年。有一次,先生見完大金汗王之后,曾偶遇這位年僅三歲的三皇子。那時先生斷言,此子非池中之物。可是后來卻不知為什么,三皇子突然變得傻了起來,很多人還嘲笑先生看人不準來著,沒想到這位三皇子還真被先生給說中了。”
佐努居然跟蔣云山之間也曾有聯系,這簡直是天歌不曾想到的。
對于這個舅舅,天歌心中的好奇真是越來越重。
此外,還有另一件更讓她好奇的事情。
“醉韻樓甲字間的機關布設,你可覺得熟悉?”
褚流聞言,神色頓時有些莫名。
“攬金閣的地室,就有這樣的布置……”
褚流曾被攬金關在地室中,是以對這些再清楚不過,雖說攬金閣的地室是用來拷問和監視用的,但這種設計,卻的的確確跟醉韻樓的一模一樣。
攬金閣的設計者,是云山先生。
那么醉韻樓的設計者……
天歌口中有些發澀,“醉韻樓是元和二年建成……”
元和,是周帝魏寧稱帝后,所設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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