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修】
徐陵的手一滯,望著床邊的帳幔,面上的笑意有些微微的僵硬。
“怎么了這是?可是底下人說了什么閑話?”
“沒有人說閑話,我在這里養病,大家都對我很好,也都很照顧我。芮小姐著人給我備了很多好藥材,干娘更是每次親自熬煮,又有陵少爺衣不解帶照顧我。遍數整個臨安城,只怕也沒人能有我這樣的福分!
歸云岫一臉平和娓娓道來,看不出任何賭氣或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其實她所說的這些,徐陵心中都有數,但是明明昨兒個還是好好的,怎么他回了一趟大宅,再出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他忽然想到爹爹對自己的念叨:
“你是徐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阿芮若是嫁了出去,徐家的家業到時候就都會落在你的身上,如今你大伯也對你委以重任,但前幾日尋你的時候,卻老是見不到人,你說你這樣,往后你大伯怎么放心將家業傳到你手上?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定要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其實這話徐三爺在徐陵面前念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平時也常說,可是如今一回想起來,今日這話說的就格外有敲打的意思在。
云岫受傷他悉心照料的事情,因為有芮姐的叮囑在,百花閣上下都對此守口如瓶,就算是昨兒個他回大宅里,都沒有聽到有人在論說此事,可是如今爹卻好端端的喊自己回去……
徐陵抬起頭來,轉身就要往外走去。
“我去找芮姐!”
這件事一定有問題。
“陵少爺,這事跟徐小姐沒有關系!”歸云岫在后急急喊道。
然而徐陵卻是拗著性子,覺得徐芮一定知道些什么,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只丟下一句“你不用管,我一會兒就回來!
就在徐陵將要踏出門檻的時候,屋里突然傳出重物墜地的聲音,緊跟著,是一聲沉沉的悶哼。
徐陵一回頭,登時心中慌亂,轉身跑回來將摔下床的歸云岫小心橫抱而起。
“你這是在做什么?”
歸云岫的手放在左側腰間,面上隱有苦意,但說出的話卻依舊執著:
“我不想你誤會別人,這件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只是我自己的意思……咳咳。”
徐陵低頭不語,卻正看到懷中人腰間微微滲出紅色,頓時再顧不得其他,連忙輕手輕腳將人平放在床上。
“我去尋大夫!”
“陵少爺,我方才跟你說的話……”
“我明白!毙炝甑谋晨嚨霉P直。
“滴水之恩涌泉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照顧你又算得上什么?等你沒有什么大礙了,我自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僭越,歸姑娘也不必因此介懷,且放心吧!
歸云岫張了張口,卻發現此刻說什么也是徒然。
不管是勸阻還是安慰,都極其無力。
“你的傷口已經滲血,許是裂開了。我去找大夫,很快就回來!
說完這話,徐陵徑直朝外走去,再沒有一刻停留。
歸云岫的目光隨著徐陵的身影,落在放在門口木盆中的油傘上,剛要提醒他帶上傘,這才發現窗外傾盆雨幕中,已有人不顧風雨失魂落魄徑直前行。
就在這時,一聲驚雷巨響在空中炸裂,那雨幕又變得厚密了一層。
風送來窗外的涼意,躺在床上的歸云岫輕輕合上眼睛,想起先前徐陵當著天歌的面剖白心意的話,此刻她心中的愧意越發濃重。
大夫來的很快,這次還帶了個撐傘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一上臺階,便收傘在檐下念叨起來:
“這么大的雨,要不是我祖父顧念病人的情況執意要來,這次出診我們肯定是要拒了的!你們也不想想,老人家這么大年紀,大雨天的出診,萬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一聽這抱怨的話話,那大夫當即喝止了孫兒:
“阿亮,說什么呢!病人還在里頭呢!況且咱們開醫館可不就是要治病救人?怎么能因為下個雨就置病人性命于不顧?”
“老先生高風亮節,確有醫者仁心,不過亮小哥也沒有說錯,今天這天氣,還去請老先生出診,的確是我們的不是。若不是府上的客人無法移動,我們也不至如此——這樣吧,今日的診費我們付三倍,待會兒也定會全須全尾將老先生送回去,您看如何?”
后半句話,是對那老先生的孫兒說的。
此話一出,外頭那阿亮的叫囂這才熄了,只聽見外頭有人收拾雨布的聲音。
屋門推開,徐芮領著大夫并幾個婢女一道進來,開始動手拉上帳幔和手持屏障,只小心將歸云岫腰間的傷處微微露出。
老大夫從藥箱里頭拿藥,剛合上蓋子,又對旁邊的徐芮提醒:
“對了,一會兒我給陵少爺開幾副安神的藥,讓他好好睡上幾日。這些日子他睡得不夠,本就有些體虛,今日又淋了雨,情緒波動太大,只怕這病還得纏綿幾日!
徐芮聞言點了點頭,“多謝大夫。”
這時,床上的歸云岫攥了攥手邊的被角,帶著幾分擔憂看了過來:
“陵少爺怎么了?”
“沒什么大礙。”
徐芮本就情緒不行于色,這話說出來也顯得輕描淡寫,“不過是淋了雨,發了點燒,如今正在屋里躺著,吃點藥退完熱,好好歇歇就行了!
然而歸云岫一想到那個闖入雨中的身影,心中的愧疚與憂心便再次涌了上來。
想到這里,她看向徐芮,“我可以去看看陵少爺嗎?”
這次不等徐芮回答,旁邊正在解繃帶的老大夫先發了話: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敢來回走動?先前若不是有林花師給的神醫之藥吊著,只怕你這小命都撿不回來,如今不老實躺著還想做什么?在傷口結痂前,哪里都不許去!”
大夫都這樣說了,徐芮還能說什么?
“阿陵自己肯定也是希望你先養好傷,不然你就算去看了他,等他知道了也只會自責。”
歸云岫神色微黯,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候老大夫正好在幫她處理傷口,許是繃帶微微撕扯到,歸云岫悶哼一聲,眉頭緊緊蹙起——但也僅是如此,在那悶聲之后,盡管眉頭依舊未曾舒展,但床上的少女卻自始至終沒有喊一聲疼。
風雨之聲中,傷口很快重新包扎好。
徐芮吩咐婢女們好生照料歸云岫,自己則跟著去送大夫。
誰曾想這時候,歸云岫卻忽然喊住了她。
“怎么了?”徐芮問道。
歸云岫深吸一口氣,好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但在真正開口的時候,卻帶著與她此刻的狀態截然不同的果決。
“我想見見林花師。”
說完之后,似是怕徐芮誤會,她又補充一句,“很重要的事情。”
徐芮聞言點頭。
“好!
……
……
天歌來的很快。
先前她以為歸云岫或許會是歸家滅門案的關鍵點,可是在昨晚的交談之后,她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歸家這位姑娘好似并不愿意跟自己說實話。
這樣一來,就算歸云岫知道什么,她這里也是一條死路。
與其盲目依賴,不若主動尋找更多的可能和機會。所以她才將主意打到了天目山,想著親自上去探上一探。
但是今晨突起的大雨,卻阻斷了她的路。
就在她想著接下來要如何做的時候,徐芮的消息送到了林府。
“這還真是來得巧,只是不知道這位歸姑娘想說的,是不是我想聽的!
這是臨出門前,天歌跟褚流的隨口之言。
“公子走上一趟不就知道了?”
褚流撐傘送天歌上了馬車,自己則坐在了車夫的位子上。
自打孫三接手了天衣閣之后,褚流便接替了他車夫的位子,如今都是他跟著天歌一道。
車輪濺起路上的水花,褚流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公子,有人跟著我們。”
“又是那些白衣人?”
昨兒個晚上回來的時候,天歌就覺察到有人跟著了,只是如今她已經和胡承修達成協議,便也沒有去在意這些。
只要不是潘炳涵的人就可以。
褚流輕嗯一聲,而后帶著幾分猶豫,“那胡承修既然不信任公子,您為什么還要和他合作?”
昨兒個在天歌氣急敗壞要走之前,胡承修終于收回不正經的言辭,說了一件正經事。
“許是因為潘炳涵這件事,在他心中也并不簡單吧,所以他也需要幫手。不過雖然老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拋開潘炳涵,他與我之間,我們彼此也并不信任,所以也還是得防著!
天歌閉著眼睛說這些的時候,情緒沒有任何的變化。
換做是她,也會如此。
“這個人辦事看上去離譜大膽,實則心思細膩很有盤算。而且他功夫不賴,雖然如今跟咱們立場一致,但往后見到還是要小心為上!
外頭的褚流應了一聲,微一揚鞭,馬兒便在行人稀少的路上往百花閣馳去。
“阿陵還沒回來?”
天歌到繞香園的時候,正遇見等著她的徐芮。
后者聞言努了努嘴,“如今正在床上躺著呢,也不知抽了什么風,從歸姑娘屋里出來之后就淋了好一場雨,給人家請來了大夫,自己卻身上發熱給病倒了。”
接著徐芮將方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通,天歌不由感慨:
“襄王有夢,神女無情?磥磉@小子是要渡情劫了,果然美人蝕骨吶!”
“怎么就神女無情了?”
徐芮微微蹙眉,方才歸云岫還想去探望阿陵來著。
天歌看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預感自己的猜測要成真:
“我先去見見歸姑娘吧,等一會兒出來,或許就有答案了!
……
……
天歌進到客房的時候,歸云岫正盯著屋頂發呆。
“聽說歸姑娘今日傷口又裂開了?如今可還好?”
“多謝林花師掛心,我很好。”
嘴上這樣說,可是此刻的歸云岫面色卻比昨晚天歌見她的時候更要蒼白。
“歸姑娘考慮好了?”
一句閑話之后,天歌沒有再多說,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然而歸云岫好似并不覺得這話說的云里霧里,而是苦笑一聲,看了過來。
“原來林花師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早!
天歌彎了彎唇角,走到窗邊,“歸姑娘知道嗎?今日若不是這場雨,或許此刻我已經在去天目山的路上了!
“那如果我告訴林花師呢?”
“那我便不用迎風冒雨!碧旄柁D過頭來,背著天光面色微暗,“而且,也能讓歸先生免去風雨!
“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歸云岫眸色暗了暗,但很快便重新仰起頭,“林花師可會騙我?”
“歸先生乃一代香師,我神交已久,就算沒有歸姑娘,我也會盡力而為。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因此也只能做到盡力而為!
天歌這話說的很是坦誠。
她是真的無法保證能完全將歸家摘離出來,謀反的案子不是小事,若能摘除,那自然最好,可是若摘不出來,那她也無可奈何。
歸云岫自然明白這一點,可是如今她已經無可選擇。
因為曾經她信任過的人,眼下已經想要她的命。
“我會知無不言,也請花師言出必行!
歸云岫決心已定,而另一頭,天歌也將窗戶緊緊合上。
一聲輕響,徹底隔絕了外界的風雨,只剩下屋內的你一言我一語。
“我爹在家道中落之后,便帶著我娘來天目山中隱居。山中歲月長,讀書閑暇他喜歡在山上走動,或循溪流,或看古樹。幾年之內,天目山便被他摸盤地輕輕楚楚!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為了取悅我娘,從開始幫我娘晾曬山花制作脂粉,逐漸去尋找更多的適合調香制粉的材料。也慢慢因此在制香之道上闖出些名堂來!
“后來有一次,他去山上取材,在山澗發現了一個受傷的男人。一時仁心起,他便出手救了那個人,并將他帶回了家中,后來他才知道,那人竟然是杭州府軍大將,因獨自上山狩獵蟲蛇驚馬而墜落!
“潘炳涵感念我爹的救命之恩,有時候上山時不時會來我家中探望,我爹也自是拿出家中自釀的酒水出來招待!
“可是有一次,潘炳涵喝過了頭,酒后失言,說出自己在天目山屯兵之事。后來潘炳涵酒醒,問及自己酒后可曾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我爹心中驚惶,但面上卻不敢顯現,以其他由頭掩了過去,但潘炳涵卻并不相信!
“那時候我剛過周歲,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正巧當時他們喝酒,我也湊在跟前,是以潘炳涵便開始問我,他在酒后說了什么!
說到這里,歸云岫的眼睛微微泛紅,說出的話也開始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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