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蟲】
潘府。
潘云從馬上下來的時候,正瞧見郭夫人從院子里出來。
他當即牽過馬兒退后兩步避讓,誰曾想郭夫人卻是直接向他走了過來。
“云護衛這是去了何處?”
“見過夫人。”潘云問候一聲后,這才答道,“聽老爺的吩咐,出去辦了趟差。”
“什么差事非這么大雨不可?”
“乃是營中軍事。”潘云垂首回稟。
“我當又是那醉韻樓小\娼\婦的事情呢。”
郭夫人嗤笑一聲,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昨兒個從外頭回來,我就見到那小蹄子身邊的丫頭想來見大人,本是念著大人的名聲,這才狠了狠心將人趕開,誰曾想那丫頭卻是臉面大,竟然得了云護衛的接待。”
“昨兒個晚上大人深夜歸來,莫不正是憐香惜玉去見了那小蹄子?”
潘云正想著昨日的事情如何解釋,然而郭夫人最后一句話,卻讓他微微一震。
“夫人說笑了,近日營中事務多,大人難免需要來回奔波,跟醉韻樓那邊沒有什么關系。況且近日上都來的績考官已經到了臨安,大人要想應對的法子,自然也比平日操勞。”
“是嗎?”
郭夫人狐疑地看他一眼,卻見潘云依舊是那垂眉頷首的樣子,頓時心知也問不出什么來。
潘云應了一聲“是”之后,主動將話題繞開。
“這么大的雨,夫人這是要出門?”
外頭的馬車都已經備好了。
“大人公務繁忙,我這一連幾日也不怎么能見得到人,整日間的在這宅子里都快憋悶壞了,若是不學著給自己找點樂子,這個日子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郭夫人笑著說完,瞥一眼潘云。
“云護衛若是有心,有勞等哪日大人得了閑,多勸說幾句讓他顧顧家里,念念我這糟糠妻,也比這一兩句問候強。”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就算真要勸說,這也不該是潘云一個侍衛該說的話——況且,大人的性子,又哪里是他能勸的了的?
是以對郭夫人這話,潘云只能笑而不言。
郭夫人見他如此,也知道多半是沒什么可能,但多少撒撒氣兒逞逞口舌之快,心里也暢快不少。
“云護衛事務繁忙,還是趕緊去吧,免得耽擱了大人的事情,往后大人又念我的不是了。”
“夫人言重,您請先行。”潘云再退后一步,給郭夫人讓開條道兒來。
郭夫人見狀倒也不客氣,哼了一聲氣兒,轉頭便上了等候多時的馬車。
眼見那馬車悠悠離去,潘云這才呼出一口氣,問旁邊守門的侍衛:
“夫人這是要去何處?”
“楊都尉的夫人早上來跟夫人說話,提到富貴街上新開了一家成衣鋪子,衣服的料子和樣式比曹家的貢品還新奇。再過幾日正好是大人的生辰,所以夫人便準備去那鋪子訂上兩套衣裳。”
“楊鳴的夫人?”
潘云蹙了蹙眉頭,這個楊夫人倒是時常來,因她跟楊鳴夫妻間感情不錯,所以郭夫人極喜歡跟她取經,想到再重獲大人的恩寵。
婦道人家之間說來說去也就那么點子事兒,再加上楊鳴是潘炳涵在軍中的一把好刀,所以楊夫人跟郭夫人之間的往來,便一直沒有人攔著。
這么一想,潘云的眉頭便逐漸舒展開來。
“最近外頭不大安寧,若是夫人再要出府,你們最好勸上一勸。若是勸說不動,那就去幾個人跟上護著。”
聽著守門的是侍衛應了,潘云這才進了府。
郭夫人原是前任杭州府尹的女兒,當初潘炳涵能升任府軍大將的職位,跟這個岳父在杭州府的經營脫不開關系。
只可惜潘炳涵位子還沒坐熱,郭父便因誤食漲膩而亡,后來來了個翟高卓擔任府尹,處處與潘炳涵作對,徹底打破了原本郭潘兩姓一家獨大杭州府的局面。
乃至于后來潘炳涵只要一受到翟高卓的掣肘,便想起郭父的早亡,由此牽連到郭夫人當初亂給自家老爹送補品吃食的事情。
本就只是為了借勢而娶的妻子,有了這事情之后,便更不受潘炳涵待見。
好在這么些年里,潘炳涵對郭夫人雖不說熱絡恩寵,但卻連一個美人姬妾都不曾給家里添過,郭夫人便也沒有多想。
誰知道這半年卻忽然冒出來一個綺羅,可真是愁煞了郭夫人,邀寵的手法也變得越來越多,就連潘云有時候也對她有些隱隱的同情。
但是同情卻不代表愿意主動幫她做些什么。
畢竟,他的主子是潘炳涵。
到了書房,潘云將事情很快靈隱寺的事情稟告完,然后從懷中取出一個紅底金線的福祿錦囊遞了上來。
“大人,這是您的。”
潘炳涵聞言接過,打開封口正瞧見里頭朱砂寫成的黃紙符文,這才重新系上封口,將那錦囊放進了懷中衣襟。
說完這些,潘云想了想,還是將先前跟郭夫人在門口相遇的事情說了出來。
“郭氏的手還真是伸得越來越長了,先前是查綺羅,如今居然連我什么時候出門什么時候回來都查問的清楚明白。”
潘炳涵的目光變得冰冷,“去查查到底是哪個多嘴,將他的舌頭拔了送到郭氏屋里。昨兒個那幾個人,也不知蛇窟里的小東西們吃得夠不夠。今兒個便再丟一個進去吧。”
……
……
來香酒樓。
聽完天歌的安排之后,羅真面上帶著幾分擔憂。
“這樣真的能行得通嗎?那可是蛇窟。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就只有思路一條。”
“那不然要如何?如你們所說,潘府守衛重重,潘炳涵的院子里還有機關,整個潘府守衛最少的地方便是個蛇窟。想要不打草驚蛇,最好的選擇就是這里。”
天歌面上有著不容忽視的鄭重與認真。
“驅蛇的香料我會幫著配制,最多可以維持半個時辰,這樣的時間,足夠外頭的人將守衛引開或是干脆除去。”
“但若是不能……”羅真問道。
“那就要么葬身蛇腹,要么被潘府的人發現——有了昨日之事,潘炳涵如今已如驚弓之鳥,想誘他出府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趟潘府,必須得進。”
此話一出,整個屋內都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五個人,面面相覷。
這是真正的以命在搏。
“我去吧。五個人當中,我的功夫最好,能拖得時間也最長,就算是被發現了,也有能力自保脫逃。”
說話的人羅真,也是如今五人之首。
“還是我去吧。千衛功夫好,在外頭應變也方便。”羅江道,“況且大人身邊不能沒有千衛。如今大人不在,咱們哥兒幾個還得聽千衛的安排。”
“我去!”
一個名叫羅放的白衣人站了出來,他的個頭比眾人都矮上很多,“江子家里還有個老娘,我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我去最合適。”
桌前幾個人的你奪我搶,倒是出乎天歌的意料。
都說羅剎司中都是錦衣羅剎,殺人索命心狠手辣,一點也不會有什么惻隱之心,可是如今聽起來,這些人之間倒是像有過命的兄弟深情一樣。
天歌不耐聽他們這些你來我往,遂離開桌子走到窗邊,打開旁邊的窗戶想透個氣兒。
誰曾想這一看,卻聽她旁邊的褚流帶著幾分詫異出聲:
“郭氏?”
“嗯?”天歌輕疑一聲。
褚流伸手一指底下正在下馬車的婦人,“那是潘炳涵的妻子,郭氏丹芫。”
“郭夫人……”
天歌沉吟一聲,看著郭丹芫在婢女撐傘之下走進對面的胭脂鋪子。
“方才我們從攬金閣過來的時候,郭夫人正從天衣閣出來。”褚流補充道。
那個時候他雖是看見,但卻沒有多想,不過如今見天歌對這個郭夫人生出興致,他便又多說了這一句。
“看來孫三做的不錯,天衣閣剛開張,居然就將這么一尊大佛給吸引了來。”
天歌看著下頭挑選脂粉的郭夫人,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念頭來。
而這時候,羅真等人也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決定了到底由誰來承擔進蛇窟的任務。
看了一眼儼然看破生死的羅放,天歌彎了彎唇角。
“你還真是好運氣。這一次,怕是不用你進蛇窟了。”
……
……
從來香酒樓出來,褚流想著先前天歌的安排,心中有滿肚子的疑問,但是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想說什么就說吧。”天歌看他一眼。
褚流聞言,先問了第一個問題,“那郭夫人的路子,真的行得通嗎?”
“若是一般人,許是行不通,但是羅剎司的人能屈能伸,自然就行得通了。”
天歌輕笑一聲。
潘府守衛森嚴,潘炳涵自也是相信自家宅邸無人可破,這樣一來,反倒容易放松警惕。
郭夫人旁的不說,就這暴躁性子,只怕出了潘炳涵之外,潘府上下也無人敢惹。
強攻不行,俺就只能智取了。
褚流聞言,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公子今日當真不去嗎?”
捉拿潘炳涵,是計劃中的另外一支,若是不去,羅剎司五人此行失敗,到時候再想動潘炳涵可就真的難上加難了。
天歌聞言步子一滯。
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無人,她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
“去自然是要去,但卻不能跟羅剎司的人一起。”
攬金說的沒錯,羅剎司的人想借她之力除去潘炳涵,也是想以此查出她的身份,那她就不能讓他們如意。
雖說攬金已經將她跟趙家的關系抹去,但她手上的天羅絲卻是仿自千絲的天羅絲。
那日潘炳涵已經認出她跟千絲有聯系,相信羅剎司查到這里也是遲早的事情。
而千絲與云山先生有關,制作天羅絲的玄鐵又乃是大金特有,不管是關涉前朝還是與大金有染,哪一個牽扯到自己身上,都不是什么小罪名。
所以她更不能在羅剎司的人跟前暴露出更多。
但是潘家的事情她又不能不管。
一者是因為答應了歸云岫,二者是此事還有一點讓她心中存疑,尤其是方才羅真等人說到潘炳涵宅邸之內的機關,讓她心中萌生出另一個大膽的猜想。
“那我陪著公子一道。”褚流道。
“不,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天歌抬起頭來,看向褚流。
褚流這一去,將直接關涉到她心中那個猜測的印證。
“可是潘府危機四伏……”
“你忘了?還有羅剎司那些人呢。”
天歌面上露出一個慧黠的笑來,“別人都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今晚有了他們,何止是調走一只虎?”
……
……
暮色漸沉,郭夫人的馬車終于緩緩駛到了府門前。
一見是夫人,守門的侍衛當即打開大門。
車輪從搭板上碾過,不留神磕在了旁邊一角,頓時猛地晃了晃。
好在旁邊的侍衛眼疾手快,小心扶住了車輛,將那懸空的半邊輪子抬起重新扶上搭板,馬車這才重新恢復了平衡。
車夫虛驚一場,連忙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慌忙道了聲謝,便要驅馬將車駛進宅子中去。
然而這時候,方才出手抬車的侍衛卻是緊皺眉頭,看著半個身子已進了門的馬車,忽然喊了一聲:
“停車!”
馬車四周掛著的徽記瓔珞早已被雨水打濕,此刻車輛猛停,更是讓那瓔珞重重的甩了兩下。
侍衛握了握手中長矛,緩著步子走了過去。
在他身后,守門的同伴同樣跟了上來。
“按照慣例,但凡進府的馬車,都是要仔細盤查才行。”侍衛揚聲,離馬車越來越近。
終于,他走到了車夫的位置。
看著手在發抖的車夫,侍衛長矛一指,“摘下你的斗笠。”
那車夫顫顫巍巍將斗笠摘下,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但這張臉侍衛卻認識,正是府中的車夫之一。
“你抖什么?”侍衛蹙眉。
“雨……雨點大,敲砸了一路,小的手腕又有雨天酸痛的老毛病,所以有些抖……但是駕車肯定不會出問題!”
說完這話,車夫咽了咽口水,好似生怕府里因為這個辭退了他。
侍衛看一眼他在昏暗暮色下,的確有些凍得發紫的手,心中微微放松,但戒備卻依舊未消除。
“請車上的人下來。大人定的規矩——但凡車馬進府,都要仔細盤查。”
“可是,可是里頭是夫人……”車夫有些為難。
夫人的脾氣,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
侍衛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會讓車夫請人下來。
“夫人是明理之人,你好生相勸,她定然體諒。”
侍衛寬慰車夫,手中的長矛卻是一點也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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