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蟲】
天歌連忙毫不顧忌形象地捏著鼻子張大嘴巴,生生將那個噴嚏忍了下去。
雨聲交雜,成功幫她掩蓋住那一刻的氣息。
“這破天氣,雨還下個沒完沒了了。”
那一隊人逐漸靠近,聲音也漸漸清晰。
聽著這樣的抱怨聲,同行的人當中當即有人眼風掃來,不滿呵斥:
“都睜大了眼睛盯仔細了,如今正是緊要關頭,若是出了什么紕漏連累大家伙兒,屆時可別怪彼此不顧兄弟情義。”
潘炳涵治家如治軍,推行連坐制度,但凡一道辦差的人,若是事情不殆,那么悉數受到懲罰,所有人都會被丟進蛇窟去。
但這并不代表死路一條。
被丟進蛇窟中的人,若是可以成功殺掉其他人,成為最后脫穎而出的那一個,則可豁免死罪得到饒恕。
這樣血淋淋的規則,使得每次被外派執行任務的人都十足十的小心,相比之下守護潘府內宅的侍衛,就沒有這樣過大的壓力。
畢竟這么些年來,還沒有人能成功闖入潘府做出什么不軌之事來。
——其實若真算起來,也是有的,譬如前些日子闖入府中的兩個黑衣人。
但這一次,潘炳涵念著需要人手,罕見的沒有懲處府中侍衛。
除了昨晚上的五個人。
“他們那是保護大人不殆。五個人都能讓別人傷了大人,不喂蛇還留著做什么?”
先前說話的護衛顯然并不將領隊的警告當回事。
他在潘府幾年了,不是幾句威嚇就能嚇得屁滾尿流兢兢戰戰的新人了。
那首領見他如此冥頑不靈,顯然不想再跟他多說。
只要他多些仔細,那么就算是有那么一兩個人疏忽了,那么也不會出太大的紕漏,保住弟兄們和自己的性命還是可以做到的。
天歌睜著眼睛,看那一隊侍衛越來越近,愈發不敢發出聲音。
好容易等著這一隊人走過,她這才慢慢貓著腰站了起來。
今日下午羅剎司提供的潘府地圖她已經爛熟于心,眼下只等著按照計劃的線路,小心躲過潘府侍衛的布防,摸到潘炳涵的與院子去。
潘炳涵乃是大金人,大金以西為尊,這一點也體現在潘家的宅子布局上。
潘炳涵居住的地方和書房,便是在最西邊,而那里也是真個潘府布防最為森嚴的地方。
而天歌此刻所在的位置,則在布防稍弱的東邊。
但這也意味著,距離她要去的地方,還有些距離。
不過好的一點是,因為并不待見郭夫人,所以此處正是郭夫人的居所,也是最一開始潘府初建時期,按照大周習俗設定的婚房。
天歌貼墻而行,然而臨到月洞門,還沒來的及跨過,便見有人快速往這里走來。
天歌連忙貼靠在旁邊一株木槿花后,借著旁邊的蔥木遮擋了身形,誰曾想那人到了她跟前,卻并沒有再行,而是左右梭巡一圈,忽然背對著天歌站在了路對面的花叢中。
緊跟著,雨點敲擊花木的聲音突然加大。
天歌抬頭感受了一下飄落在臉上的蒙蒙細雨,再聽著那水柱直躺的聲音,頓時有種罵娘的沖動。
“看來以后晚上不能多喝了,不然這緊俏起來,還真是不大能憋得住。”
帶著熟悉音色的自言自語傳來,天歌腦海中頓時冒出一個念頭來。
手在袖中微拈,眼見便要揮出,誰曾想那正在自我解放的侍衛忽然回過頭來。
“什么人!”
與此同時,天歌手中的骨針無聲刺入他的脖頸,只留下那侍衛瞪得圓大的雙眼。
天歌趁機竄出,在侍衛倒在那片被澆灌過的花叢之前,將人拖到花叢深處。
窸窣之后,再出來,她已然是潘府侍從的打扮。
……
……
順著卵石道走到郭夫人的院子前,迎面而來一個提著食盒的婢女。
一見天歌走來,婢女當即后退一步,半行一禮。
然而她等了一息,卻發現眼前的侍衛沒有離開,而是忽然在她的跟前停住了腳步。
婢女心中一驚,身子微微抖動起來。
在這府中,護宅的侍衛那是比管家地位還尊崇的存在,而且這些人的行事,底下人也早有耳聞,此刻一見那人停在自己跟前,登時惶恐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侍衛……侍衛大哥……”那婢女怯怯開口,卻一點也不敢抬頭。
“這位姐姐這會兒是要做什么去?”
府中侍衛護宅守職,有權過問任何人值得懷疑的行徑。
但這道清朗中帶著潤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使得婢女心中緊張一泄,微微抬起頭,將手中的食盒往前探了探:
“夫人剛用過藥,婢子這會兒將東西送回廚房。”
“夫人這會兒可醒了?”
聽著這聲關切,婢女的膽子大了些,“還沒有醒,大夫說是驚厥過度,約莫得到明日才能醒來。”
“這樣啊……”天歌點點頭。
她對舌頭的事情并不知情,只心道也不知羅放那小子做了什么,竟然嚇得郭夫人能暈到明日去。
這當口,那婢女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來,“侍衛大哥……”
然而這一眼,卻讓那婢女的聲音忽然頓住。
眼前的男子跟她平時見到的那些粗莽樣子截然不同,竟是有著一張出奇好看的臉,在卵石道上風燈的映襯下,竟是更帶著些許讓人難以置信的虛幻感。
“不是我不憐香惜玉哦。”
天歌嘆息一聲,一記手刀砍向少女的后脖頸,另一只手則小心的接過婢女手中的食盒。
又是一陣窸窣而過,等到卵石小島上再出現提著食盒的婢女時,已經換了一張截然不同的俏美容顏。
“實在是對不住了。”
朝旁邊掩映的花叢看去一眼,天歌這次提著食盒,從容垂首往前走去。
……
……
潘府游廊亭下,三名侍衛正靠在廊柱上等著什么。
其中一人實在忍不住,徑直走到旁邊的廊椅上坐下,出聲抱怨道:
“老四那是怎么回事?撒泡尿都這么久,真他/娘/的懶人屎尿多。”
旁邊另一個人跟著應和:
“就是,每次都是他偷懶最多,大家給他擦屁股,今晚這鬼天氣,他居然還不可著點兒緊。我還等著一會兒巡視完換崗睡覺呢!”
聽著兩個同伴的抱怨,為首的侍衛望著老四離去的方向緊鎖眉頭,不多時忽然一聲低呼:
“不好!”
說完也顧不上多說,當即從長廊上翻下,往先前老四所去的方向奔去。
后頭二人一見,也止住了話頭,緊跟了上去。
望著迎面飛奔而來的幾人,天歌連忙提著食盒垂首避到一旁,聽著幾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這才重新穩步走了起來。
……
……
東苑花叢中,三名侍衛終于找到了老四。
看著丟在旁邊的黑衣和那身被扒掉的侍衛服,為首的侍衛目光沉沉。
蹲下身來查看的侍衛探著老四的呼吸,又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周身,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傷口。”
“殺人無形么?”
為首的侍衛冷哼一聲,神色冷峻。
一腳踩在老四白色的里衣上,他唇齒間蹦出的字透著森森寒意。
“也該是他!平素偷懶,如今被人奪命,死得不冤。”
剩下兩人沒有說說話。
雖說對于老四,他們心中頗有不滿,但此刻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卻還是有些惋惜。
“發令!警示弟兄們戒備,嚴查所有穿著內宅侍衛服的生面孔!”
……
……
一道令箭劃破長空,在雨夜長空中劃出一道光芒減弱不少的煙火之色。
但饒是如此,這樣獨特的煙花令箭,卻仍舊讓分散在潘府內宅外圍還有排布在屋頂之上的暗哨都為之一振。
“又有人闖進來了!居然還殺了人!”
守在潘府書房外頭的侍衛小隊長驀然抬頭,聲音中帶著幾分咬牙切齒。
上一次就有人闖到了書房,若不是因為機關排布沒法靠近,只怕早已詭計得逞。
那次大人難得開恩,沒有處罰他們,但卻也明確表示這將是最后一次。
若再有下次,那么就算是他,也得去蛇窟喂蛇。
“所有人聽令,有奸細混了進來,從此刻開始,不管是誰靠近,都絕不放行!全部都打起精神,嚴防死守!但有紕漏,定懲不饒!”
“是!”
訓完話,侍衛小隊長抽出腰間長刀,從身邊的里的最近的侍衛逐一查看,夜色濃重,侍衛隊長看得仔細,大蒜味兒的呼吸甚至都直接沖著被檢查之人直直撲來。
“讓你方才別換衣服,你偏要換,這會兒可要怎么躲過去!”
眼見那侍衛隊長越來遠近,羅真恨不能踹羅放一腳。
方才放倒了兩個之后,那家伙就迫不及待的將女裝換了回來。
蛇窟那邊該安置的東西都已經安置好,但是書房這頭卻哪里有那么容易混進去?
“那你怎么不穿?又沒人跟你搶那裙子。”羅放沒好氣一聲,心中也是著急萬分。
“別貧了,趕緊想辦法吧!”
羅真輕斥,想到方才那侍衛隊長一聲喊,顯然是說他們混進潘府且殺了人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羅江他們幾個暴露了,還是與他和羅放。
潘府侍衛的手段羅真極其清楚,如果真的引了人來,那到時候必會死命圍剿。
可是他們只有五個人,大人愿意調動的也就只有五個人,這樣算來……
“先前姓林的小子不是說不怕打草驚蛇么?”
羅放突然開口。
“既然不怕,那咱們就好生鬧上一番,鬧得越亂,讓潘府這些人越無從追起更好。”
羅真一驚:“你是說?”
“反正是那小子自己說的,咱們今晚只顧拿到該拿的東西就行——況且,如今不是已經打草驚蛇了嗎?”
羅放冷笑一聲,想著先前的女裝之仇,看著越來越近的侍衛隊長,忽然指著一個陰暗不明的方向大喊一聲:
“有人靠近!”
說著朝著那個方向直奔而去。
這突然的舉動使得侍衛隊長當即跟了上去,身后還跟著幾個負責侍衛。
而這時候,羅真暗嘆一聲,驀然指著另一個方向揚聲奔走:
“在那邊!兩個人!”
此聲一出,更多人的侍衛拔刀跟上。
然而誰曾想,這么饒了幾個彎兒之后,眾人跑了幾個圈兒,但原先出聲大喊的侍衛卻已然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終于有人回過神來:
“中計了!”
等到侍衛隊長領著人回來,先前整齊嚴密的布防已經打開了一個大口,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闖入書房。
但讓他帶人核查,去闖書房,他卻還沒有那個膽子——大人的書房,非令不得入內!
雨落而下,滿腔憋悶憤恨瞬間化作三個字:
“他/娘/的!”
……
……
而此刻,不僅僅是潘府書房,在其他地方,同樣也出現了這樣的混亂。
天歌穿梭在花叢中的卵石小道上,專尋無人的地方快步行走,若是萬不得已遇上往來的侍衛,則小心的避在路邊。
這么一路走來,倒是沒有遇上一個對她心生懷疑,或者說根本顧不上懷疑她的人。
而那些侍衛走過時零散的話語,也讓她明白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樣想著,她轉身拐進了一座假山后頭。
誰曾想再出來的時候,還沒走幾步,便被一道聲音喊住。
“前頭的,站住!”
天歌暗道不妙,腳下的步子又行進幾步,然而這一次,身后的聲音變得更加響亮,也更加逼近。
“我說,站住!”
天歌的步子終于停了下來,垂首立在道路旁,整個肩膀都微微抖起來。
“哪個院子里的?做什么去?”
“東……東苑的,夫人剛用完藥,吩咐奴婢去送……送食盒。”
柔柔怯怯的聲音傳來,再加上那整個都顫著身子的消瘦身形,讓潘云緩了聲氣,但說出口的話依舊不容置疑。
“將你的食盒打開來。”
天歌蹲身照做,待瞧見里頭地方卻放著一只還殘留著藥渣的碗時,潘云頓時心下微松。
“夫人現在如何了?”他問道。
郭夫人驚厥的事情他知道,若是仔細論說起來,跟他跟大人稟告的事情脫不開關系,雖說他之所為是阿職責所在,但一想到那樣的東西送到一個婦道人家面前,卻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大夫說,夫人驚厥過度,約莫得到明日才能醒。”
“嗯,既如此,你便去吧,早些回去東苑照顧夫人。”潘云說完,揮了揮手。
“是。”
天歌低應一聲,縮著身子快步離去。
心中慶幸得虧她方才扔掉了放在食盒中以備換裝之需的侍衛服。
而在她走后,潘云先是對郭夫人抱了些許同情,但是他很快覺察到不對來。
從東苑去廚房,根本不會走這條路!
腦中有什么快速閃過,潘云沿著天歌的來處循去,果見一件被丟在假山后的侍衛服正躺在那里!
“該死!”
一聲暗罵,再一支煙花令箭躥上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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