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蟲】
元和十三年的夏天,對于臨整個大周朝而言,是連續(xù)數(shù)年都難以忘記的一個夏天。
這一年,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雨在元江以南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河水泛濫,沿江一帶的農(nóng)田皆被淹沒,造成了大周十三年來,最大的一場天災(zāi)。
但對于臨安城的百姓而言,這個夏天的難以忘卻,卻不僅僅在于天災(zāi)。
一場醞釀已久的人禍,也在這個夏日無聲降臨。
百姓們覺察到不對,是從懸掛在城門樓上的一具尸體開始的——其實確切的說,那已經(jīng)不能算作是一具尸體。
沒有五馬,亦可分尸。
也不知是誰,四肢和腦袋被分解開來,像是一只被卸開的螃蟹,就那么明晃晃的掛在了城門樓上。
慣了安閑富足生活的臨安百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尤其是當(dāng)有人發(fā)現(xiàn)這些時候,大雨已經(jīng)將那斷口處沖的發(fā)白,甚至連一絲血跡都看不出來。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因之干嘔,據(jù)說更有見了這一幕的小兒夜啼數(shù)日而不止。
羅剎司眾人是在從林府回來香酒樓的路上聽到城門樓掛尸的消息的。
昨夜為便他們躲過搜捕,天歌將羅真等人留了下來,讓他們住在了府上剩下的一間客房。
聽著沿街百姓的議論之聲,羅真心頭一震,當(dāng)即轉(zhuǎn)頭去看身邊的羅江。
果不其然,后者踉蹌兩步之后,面色泛白,登時不管不顧地沖進大雨,朝著城門樓的方向而去。
羅江一見,奪過羅放手中的雨傘,丟下一句“你們先回去!”便追了上去。
被豆大的雨點敲擊在腦門上,羅放無奈看向木著臉撐傘的羅肅:
“那什么,擠擠?”
羅肅看他一眼,沒有拒絕。
羅放當(dāng)即移到傘下,一邊沒話找話的嘟囔:
“可憐林府也就這兩把傘,到底是小門小戶。”
羅肅沒有搭話,只繼續(xù)邁步向來香酒樓的方向走去。
羅放訕訕的聳了聳肩,將自己小心的塞到傘下。
跟黑臉木頭一起,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
……
羅江沖的很快,但沒有受傷的羅真速度更快,終于在羅江將要沖到城門樓下的時候,將他拖拽進旁邊無人的小巷。
“不要攔我!
整個人都被雨水打濕的羅江,此刻看上去落魄至極,紅眼的樣子像極了瘋狂的賭徒,讓人對他接下來的舉動滿懷戒備。
“你冷靜一點!也不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羅真一手拽著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撐傘替羅江擋著雨水。
“冷靜?!阿年被人分尸了!現(xiàn)在就那么明晃晃的掛在城門樓上!潘炳涵殺了他不說,甚至連全尸都不愿意給他留!你讓我怎么冷靜!”
羅江幾乎是咆哮著說出的這些話,聲嘶力竭到讓人駭然。
羅真聞言忙不迭左右看了一眼,拉著他又往巷子里走了走。
好在如今滿城皆知此處慘景,再加上大雨的天,原本人來人往的熱鬧地兒,此刻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我知道阿年的死你很難過,可是不管是阿放還是阿肅,我們所有人的傷心都不比你少!昨天晚上的教訓(xùn)還不夠嗎?潘炳涵做出這樣的事情,就是想逼著我們出手,所以你如今一旦動手,便遂了他的愿!”
“那怎么辦?任由阿年在那里受著風(fēng)吹雨淋,受著那些人的取笑?”
羅江幾乎笑出聲來,眼中也蒙上了一層雨水。
“那可是我們同生共死的兄弟!”
這一聲“兄弟”,讓羅真默然了。
他緣何不將羅年他們當(dāng)自己的兄弟?可是身在羅剎司,除了兄弟之外,還有大局。
聽著羅江凄涼的笑聲,羅真攥緊了手中的傘柄。
“元和三年,我第一次見到大人。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毛頭小子,坪山一役中,是他將我從死人堆里拉出來,才有了如今羅剎司的羅真。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這條命,是屬于大人,也是屬于羅剎司的了。”
“元和七年,江州年碩義鹽鐵案,我?guī)е紫氯齻弟兄前去探查,卻中了埋伏,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那時候我日日借酒消愁,甚至連劍也拿不起來,夜夜夢回都是弟兄們喊我喝酒。可是當(dāng)我睜眼,他們卻再也看不真切!
羅江慢慢止住笑意,帶著幾分驚愕看向眼前的羅真。
羅剎司中,羅真是最受大人看重的人,每次出手都無有疏漏,甚至有人說他算得上是羅剎司的副司。
可是眼前的羅真卻說什么?
“當(dāng)時大人聽到消息,親自趕之江州,兜頭一盆水澆在了我的頭上。”
說到這里,羅真松開了手中的雨傘,任由雨水擊打在他和羅江的臉上身上。
“就像這樣!
張開雙臂,羅真仰起頭來,回想起六年前的那個傍晚。
……
“若早知你是這樣窩囊,當(dāng)除我就不該在坪山救你!
變聲期的少年郎聲音有些啞,可是卻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
“羅剎司中沒有不背負他人性命的人——任何一名羅剎,包括我,都是踩著同伴的尸體才活下來的。當(dāng)初坪山之中,六個人只能救出一個,所以在我選擇救你的時候,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都已經(jīng)斷了剩下五個人的生路!
“如果要死,其實比你更該死的,是我。”少年人面色漠然。
“但是我不能死,羅剎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為百姓,為蒼生。”
“至于你,背負著那五個人唯一的生的希望,憑什么自甘墮落,又有什么資格自怨自艾?”
“活著,為那些死去的弟兄們好好活著,然后報仇,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情。”
……
“活著,然后報仇……”羅江喃喃道。
羅真慢慢睜開眼睛。
“不錯,先活著,然后報仇!
“阿年不會白死,而他也不會希望我們徒勞送死!
“我明白了。”雙拳緊握,羅江的眼神恢復(fù)些許清明。
從巷口出來,羅真撐著傘,與羅年同時回頭最后看了一眼城門樓上在風(fēng)雨中飄搖的四肢,轉(zhuǎn)身離開。
今日之仇,定會加倍償報!
……
……
雨越下越大,臨安城的街道也愈發(fā)清冷,但是在府尹衙門和翟府外頭,卻是出奇的熱鬧。
書房中,翟高卓一著急,連桌上的硯臺也掃落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潘炳涵竟然真他/娘的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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