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蟲】
沉沉雨夜,在淮西趕往臨安的道路上,一隊隊輕甲衛披著油布冒雨而行。
然而五千人的隊伍,在這豆大雨點的敲擊下,卻自始至終沉默寂靜,如同毫無情緒的木人。
這是來自淮西府江陸昧帳下的將士,也是胡承修此行的收獲。
淮西府府軍大將,是元江以南治軍第一人——雖說與北地的鎮西大將軍相比差得還有些遠,但要應對杭州府軍,卻還是綽綽有余。
淮西臨近臨安,但行軍卻也頗費精力心神,是以拿到兵符之后,胡承修并沒有調動太多的人手。
五千將士,輕甲上陣,可以以最快得速度抵達臨安,又不至于不敵杭州府軍的兵力。
對于胡承修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臨安的那些人,能不要讓他失望。
抹去面上雨水,胡承修望著臨安的方向,腳下的步子比先前更加沉穩。
……
……
與淮西府軍相對,另有一支隊伍,同樣朝著臨安方向行進。
只是與先前的隊伍相反,這支隊伍人手更多,也愈發嘈雜。
若是仔細聽去,便會發現這些聲音都是抱怨之聲。
盡管語焉不詳,又具體不知是從哪一個人口中傳出,但一直聽著這樣蚊子般嗡嗡的說話聲,卻是實實在在的鬧心。
“都給老子閉上嘴!”
楊鳴終于忍受不住,手中長鞭一揮,在空中擊出一陣響動。
“有話說便出來說!窩在人群里嚼舌頭算什么能耐!”
這一次,人群中只靜了一息,便再次嗡聲四起。
這一路走來,楊鳴的鞭子與威嚇甩了不知多少次,但是次數多了,人總會疲,就像眼下的人群,對這聲響好似也司空見慣了。
甚至有人在后頭壯著揚聲:
“大人!咱們這一萬多號人,今兒個晚上是在城里過夜還是在城外過夜啊!”
此話一出,當即有不少人都應和起來。
方才他們私底下說的就是這話。
從昨兒個忙了一天到今日,他們吃不飽休息不好不說,甚至連要去做什么也不清不楚。
盡管軍中向來有要事秘聞不能輕泄的說法,但如今是去臨安城,又有什么不可說的?
當然,大伙兒最關心的,卻還是今晚歇在何處。
如今已經到了子時,臨安城也遙遙在望,眾人這才想到,此時早已到了宵禁的時候,除非是急令行軍,否則根本沒有進入城的可能。
若是如此,他們暗夜疾行又有什么用處,還不如就地安營扎寨,好生歇息之后再前往臨安。
這話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尤其是眾人昨日一大早就運送兵甲下山,夜里只歇了兩個時辰不到便再次起身,一路重甲行軍至此,除了三餐各一刻鐘的歇息時間之外,根本連歇腳的功夫都沒有,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精力體力,都如強弩之末。
于情于理,隊伍都該好生休整修整再重新起行。
然而楊鳴卻不能設身處地的思考。
對他來說,最重要是潘大人的命令。
若是錯過了今晚的時辰,讓外間知道大人圍了翟府,那大事便無法起行,所以不管是為了大局為重,還是為了他自己的腦袋,眼下都不能停步。
尤其是先前鬧的那一出,已經耽擱了不少功夫。
可是如今這情勢,在威逼只怕反會引起眾人抗拒。
想到這里,楊鳴示意眾人莫要喧鬧:
“將你們的心放回肚子里!再撐十里,等進了城,大人的犒賞下來,醉韻樓的姑娘們任由你們挑選!軟玉溫香哪里不比這荒郊野嶺強個百倍!”
這包票一打,眾人登時有了奔頭,然而就在這當口,卻聽有人大笑出聲,從人群中騰躍而出:
“無功不受祿,楊都尉可能說說潘大人緣何要犒勞我等?雨夜重甲行軍,更從天目山中拿取積放多年的私器,這般大費周折,總不會是大人們想要檢閱我們平素備戰的準備吧?”
楊鳴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問出這樣的話來,眼見周圍眾人都盯著自己,顯然這些問題也是眾人的疑惑。
手中長鞭緊了緊,面上卻是同樣帶笑,“是又如何?”
“若是如此,那大人為什么要屠了山腳滿村百姓的性命?”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就連楊鳴面上的笑意也掛不住了。
“什么意思大人不是很清楚嗎?是了,后來加入的弟兄們可能不知道,但昨兒個歇在山腳的人,難道就不好奇為什么村中被褥齊全齊整有序,但是卻一個活人也沒有嗎?”
“楊都尉不能告訴大家為什么這么著急要去臨安,那么我就來告訴大家——那是因為潘大人為了自己的私欲欲行謀反之事!換言之,如今前往臨安,那么我們便坐實了反賊的名頭!”
“諸位身后都有父母妻子,或許你們無所畏懼,可是他們呢?”
看著眼前忽然出言煽動,引得眾人再度動蕩的人,楊鳴沖著身側二人一使眼色,上前兩步對著北方舉手高拱:
“圣人在上,造反這么大的名頭,楊鳴一個小小的都尉擔不起,潘大人更擔不起。如今既然有人信口雌黃唆使大家伙兒,那有些話,我也就不得不說了。”
“我等雨夜行軍,的確是因為有人造反——”
聽到這親口的承認,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卻聽楊鳴繼續道,“但是意圖造反的人,卻不是潘大人,而是翟高卓翟大人!”
“怎么會!”
“怎么可能!”
訝然之勝此起彼伏,楊鳴冷笑一聲,“怎么?翟大人造反不可能?那潘大人造反就有可能了?”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頓。
卻聽楊鳴繼續道,“你們跟著大人時間不短了吧?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大人真想造反,緣何十三年前不等著林齊國滅之時動手,反要在如今海晏河清之際與圣人抗衡?但凡有腦子的,誰會這么做?你會嗎?你會嗎?你呢?”
楊鳴一連指了數個人,這些人都齊齊往后退去。
是啊,潘大人不傻,守衛杭州府十幾年,若真有不臣之心,早就該動手了,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盡管翟大人不大像,但潘大人好似也沒有道理這么做。
看到這一幕,楊鳴放緩了聲氣:
“先前不跟大家說,就是怕我們當中混入了奸細,或是有人將消息傳了出去,讓反賊翟高卓早有準備。可是沒有想到,卻還是有人混了進來。”
嘆一口氣,楊鳴沉重道,“你們的父母妻子都在城中,如今潘大人著令你們回城去守護他們,你們卻不相信,難道要聽憑這賊人的狂言,放任他們不管不顧嗎?”
“若有人信他的話,那便跟著此人走吧,剩下的愿意守護自己家人的勇士們,再撐過這最后的道路,一道護衛這方生養大家的土地!”
這些話,一改楊鳴往日嚴詞厲色的風格,忽然顯出幾分溫情,尤其是他有一句話沒有說錯——
離臨安更近,才能更好地守護家人。
想到這里,褚流這半道冒出來的人的話,就顯得有些荒唐可笑。
尤其是在這時,更有一人指著褚流喊了起來:
“是他!先前歇息吃飯的時候,就是這個人從中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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