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的失蹤在天歌看來并非平白無故,殺死所有人卻只帶走他一個,除非他知道什么別人不知道的秘密,或是手中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趙家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無非就是天歌的存在。
李氏不知天歌身份,但當初為了騙取元賀和盧甲等人口中的榮華富貴,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兒趙云珠才是受人之托領養的那一個,導致后來遇到危險,她再反咬天歌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愿意去相信她。
再加上天歌當初在攬云山的墜落失蹤,所有的關于前朝公主的關注與懷疑,都落在了被易廷益帶走的趙云珠身上。
當秘密人盡皆知,那就不能稱之為秘密,自然也就沒有了原有的價值,所以那些人沒有留下李氏的活口。
可是趙海呢?
念及此處,天歌忽然想起當初元賀等人在云來客棧大鬧之后,趙海趁著店中無人,在木工房里給她的那個小小的木葫蘆。
看上去渾然一體的葫蘆,實則是一個小小的機闊,打開之后,當中是一枚玉牌。
趙海當初將東西給她的時候是怎么說來著?
“這是你的東西。”
“這是你剛來趙家的時候,就帶在身邊的東西,我娘說,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了,它就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如果現在不給你,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相比于李氏而言,這個隱忍多年的人,才是那個藏著最大秘密的人。
他知道的,甚至比李氏還要多。
他知道天歌非是親生,知道天歌前朝公主的身份,也知道如何證明讓她證明這一切,更知道當年在那場大火與宮變中,當初的襁褓小兒是如何逃出生天。
可是如今這個人,卻失蹤了。
天歌眉頭緊蹙。
趙海言辭木訥,但卻并不蠢笨,如果他想活著,就知道自己斷然不能說出真相。
沒有了用處的人,最終只會是死人。
所以天歌并不擔心他會道出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如今她已然換了容顏,換了姓氏,換了身份,再有青城舊人遇到她,怕是會和徐豎一樣,很難將如今的“他”和當初那個趙二小姐聯系到一處。
那么接下來要做的……
想到這里,天歌起身退后兩步,對著徐直與徐豎兩兄弟深深下拜,伏跪于地:
“兩位伯父,小女有一事相求。”
徐直與徐豎顯然沒有想到天歌會忽然行此大禮,忙不迭讓她起來:
“有什么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便是,又不是什么外人,不必這般客氣的。”
“是啊,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咱們自是要給你出氣的,先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然而天歌卻是搖了搖頭,保持原來得跪姿沒有動。
“這件事關系重大,還請兩位伯父先聽晚輩說完。”
見她執意如此,徐直不由嘆了口氣:
“那你且說。不過我還是你那句話,不管什么事,我都拿你當閨女兒看,若是受了委屈,切不可遮掩不說。”
天歌心中一暖,道了謝之后,這才說起緣由:
“先前我與姐姐南下之際曾在中途遇險,就此與姐姐失散分開。這半年來在臨安,我一直以為當初之事不過是巧合,可如今聽豎伯父說起這些,只怕是有人與我趙家尋仇……若是那些人知道我墜崖卻依舊幸存,怕是……”
天歌話到此處便戛然而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也不用她再繼續開口,徐直與徐豎已經明白天歌的意思。
出了這樣的事情,趙家父親與一個女兒失蹤,只剩下眼前被認為墜崖死去的孤女和一個十歲的孩子,自然不能再張揚出去。
“丫頭你放心,這件事我決計不會說出去。左右你現在已經姓林,那便是自小到大都姓林,與臨安趙家沒有任何關系,我在先前也不認識你,不知道你是誰,咱們就今兒個才認識,你就只是徐記的林花師!”
徐豎拍著胸脯給出承諾,終是讓天歌心頭一緩。
旁邊的徐直自然也是滿口應下,讓天歌趕緊起身坐下。
完了又開始念叨起來:
“為了有備無患,怕是還得再尋人做一份戶籍,這樣就算是日后有人生疑,也能證明你非青城人士。趕明兒我就去府尹衙門走一趟,看能不能疏通疏通。”
天歌心中感動,但還是出言婉拒了徐直:
“徐伯父的好心天歌感懷于心,不過為了方便幫我在臨安置產,師父先前還在臨安的時候,便已經幫我做了一份戶籍。”
其實當初買小林府時的那份戶籍,是天歌自己花錢打點安置的。
后來與攬金相認之后,攬金又重新幫她疏通做了一份查不出任何端倪的戶籍,如今小林府和西湖邊上的林府都過戶到了她現在林天歌的名下,便是府尹衙門專人來查,也決計找不出讓任何問題。
之所以又一次推脫到林回春身上,還是先前的原因,林回春并不是會與人閑磕之人,眼前這兩位與神醫之間怕也不會有什么交集,當然,更主要的是林神醫跟翟高卓交情甚好,為自己的徒弟疏通一番辦妥戶籍,可信度自然更高。
果然,聽到天歌這番話之后,徐直和徐豎二人都松了口氣,徐豎更是心疼的看了天歌一眼:
“得虧你還有這么個疼你的師父,不然這日子過得也太苦了。”
天歌聞言一嚇,感覺自己有些扮慘過頭,忙不迭擺手:
“不苦不苦,現在我有師父疼愛,又有兩位伯父關照,還有阿芮這個好朋友,一點都不覺得苦。”
不止不苦,還有點小逍遙自在。
可是徐豎認定她委屈之后,便覺得天歌是出于懂事的寬慰。
一來二去,弄得天歌越發羞愧,只想著趕緊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
“對了,掌柜的您怎么會在這時候來臨安?徐伯父讓人去邀我前來,莫非便是因為此事?”
聽到這句話,徐豎終于從先頭的話題上調轉回來,嘆了口氣:
“若不是那道圣旨,我怕還不知道得有多久才能回江南。”
“圣旨?”天歌有些疑惑,不過很快便明白過來徐豎說的是什么,“您是說三家脂粉出關之事?”
這時徐直將話頭接了過去,點頭道:
“正是。說起來我能說服四弟回來,也是因為這道旨意。今日請你來府,一是為了讓你們敘舊,二來也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徐豎因為自家老爹當年執拗,多年來繼承父志,誓要讓徐記在西北打開市場才肯回江南面對列祖,這件事天歌早就知道。
也難怪講徐直如今一封書信便能將徐豎召回臨安。
通商大金的旨意一出,徐豎在西北經營多年,自然比朱記和蘇記脂粉行更有優勢,當商業版圖擴充,以往對于西北的執念便顯得太過局限,尤其是徐直表達了想要將往后對接大金的事情交給徐豎之后,后者便再沒有必要固守父親徐儀的執拗行徑。
畢竟在大金打開徐記的局面,比僅僅在西北占山為王更有抱負,也更能不不負父輩的騏驥。
兩輩人的執念,在這道通商圣旨的作用下,就這般悄然飄散。
別人或許不知這道圣旨頒布的緣由及其中牽涉,但天歌對徐芮向來無有隱瞞,眼下徐直自然也對此清清楚楚,這也就是他為什么會請天歌進府一敘。
“我聽阿芮說,你這次會跟她還有修齊一道北上,許是有些日子不會再回臨安了?”
聽徐直說起這茬,天歌點了點頭:
“師父傳書讓我北上。”
“那北上之后,你有何打算?”
“應該會先看看師父所為何事,若我猜的不錯,他老人家許是見不得我在臨安荒廢,準備將我丟在跟前學習醫術了。”
這是天歌這些日子思來想去的結果,不然她完全想不通林回春讓自己前往上都的理由。
徐直沉吟片刻,還是開了口:
“那……你可還會繼續研制脂粉?”
這話問得委婉,天歌轉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放心,只要我一日是徐記的花師,那么不管在哪里,只要阿芮還需要我,徐記還需要我,我便不會停下制香的路,也不會轉投別家。”
天歌坦然直言宛如承諾,倒是讓徐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這丫頭……罷了,你既然這般直爽,那我也便與你直說了。”
“前些日子陛下為阿芮和修齊賜婚的事情你也知道,兩人如今也老大不小,那之后我曾與姬老爺子通信,打算明年,最晚后年便替他們將婚事辦了。”
“我就阿芮一個女兒,徐記日后定然是要留給阿芮的。阿陵和老四這頭我自是會分產,但給阿芮陪嫁的這部分,自然還是得隨著她走才方便打理。再加上如今陛下開了大金的貿易往來,所以徐記日后的重心肯定還是要從江南轉向上都。”
“阿芮性子清冷,也沒什么朋友,難得遇到你這樣一個投緣的小姐妹,我也替她高興。這半年來,你為徐記,為阿芮做的事情我也看在眼里,但我也知道,以你在制香上的天賦,小小的徐記自是留不住你。”
“但我還是想為阿芮,想為徐記再爭取爭取。如果之后你還愿意如現在這般幫襯阿芮,那徐記如今的家業里,我愿意拿出三成的股來做交換。”
天歌被徐直最后一句話給嚇到了。
當即擺手道:“不不不……”
徐直見她拒絕,頓時一餒。
以天歌的制香之能,去到任何一家脂粉行,哪怕是自己獨立門戶,假以時日也能賺到這么多,哪里真就會愿意在徐記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徐記這些年的確在三大脂粉行中上升飛速,卻的確不是不可替代。
“我明白了,是我強人所難了。”徐直嘆了一口氣,“雖然徐記沒有這樣的運氣,但伯父先前說的拿你當閨女兒的話依舊作數,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難處,盡管來尋伯父便是。”
天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徐直這么接過茬去,惹得她感動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終于逮著徐直說完一句話的功夫,將自己的話說完:
“徐伯父,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先聽我說。”
“我說‘不’是指您提的三成股——這太多了,我受不起。我來徐記做花師,與徐豎伯伯的關照有關,也與我喜歡徐記喜歡百花閣的人有關。在徐記做花師的日子,我很開心,能跟阿芮繼續做好姐妹,看著她過得開心幸福,更是我南下之后最欣慰的一件事。”
“您今日就算不提說這話,我也依舊只會做徐記的花師。我走脂粉一行,不是為了賺錢——當然,能賺錢也很開心,可更多的還是因為喜歡,因為愉悅。”
因為能讓我在意的阿芮過得更好,不再如上一世那般慘淡沉淪,那般受盡委屈不得善終。
“說出來您或許不信,我一直覺得我與阿芮之間投緣,或許早在上一輩子我們就是并蒂金蘭,這一世讓我重新遇見她,能跟她再次做好姐妹,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說完這話,天歌面上露出一個真誠的笑意。
徐直沒有想到天歌會這么說,更沒有想到這兩個丫頭的情誼已經深厚到這種程度,但不知為何,行走商場識人無數的他卻覺得眼前的少女并沒有說謊,一字一句都出自真心實意。
“那你……還不打算告訴阿芮你是女孩子的事情么?”徐直嘆了口氣,這么一比較,自家閨女兒倒像是有些沒心沒肺了。
天歌搖了搖頭:“等后頭時機合適了,我親自與她說。如今還不知陷害趙家的人是誰,我是女子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身邊的人怕是越危險。”
聽天歌這么說,徐直止不住再嘆一聲:
“遇到你這么一個姐妹,是阿芮這丫頭的好運氣……既然這樣,我便收你做個義女,往后與阿芮做對姐妹。參股的事情我不再提,但咱們提前說好了,往后你若出嫁,嫁妝得讓我這個做義父的比照阿芮那份來給你出。”
說著不等天歌反應,徐直先問起了徐豎:
“四弟,你覺得這樣如何?”
“我沒有意見,一切都聽大哥的。”
徐豎答應的很爽快,且不說他也喜歡天歌這丫頭,最主要徐豎這一脈早在父輩徐化和徐儀時期就已經分產,如今堂兄徐直安排自己的產業,他就算姓徐也沒有資格置喙。
于是乎,就在天歌還云里霧里沒表態的時候,徐家一對堂兄弟便爽然定下了這件事。
直到與徐豎從花亭出來的時候,天歌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陡然停下腳步:
她拒絕了徐直的三成股之后,莫名收獲了徐記的一半產業和徐直這個義父???
——————終于要到第二卷尾聲了!!!再收幾個小尾巴,下周后半周就可以徹底開上都卷,拉人搞事了!!!激動!!!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