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周的都城,都云陽有著最為喧囂的熱鬧繁華,也有著最赤誠關注勛貴要聞的熱心百姓。
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消息發酵,如今吃瓜民眾們都知道有個姓林的小子可謂窮兇極惡,不僅敢對萬千少女的春閨夢中人盧公子下黑手,甚至連都一霸寧馨郡主的權威也敢挑釁。
一直悶在養心堂院子里侍弄藥草的林神醫,尋常是向來不屑于理會街頭巷尾的傳言的。
但自打昨兒個晚用飯的時候聽到冬青幾個小聲嘀咕的話后,便將這件事放在了心。
今日天歌一來,便被林神醫黑著臉喊進了書房,直到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林神醫才容色稍霽。
“雖然這件事歸根結底不算你的錯,但到底傷到的是盧家小子和郡主殿下,貴妃向來看重這個侄兒,陛下又從來寵愛寧馨郡主,你這次是真的磕到了硬石頭。”
聽著林神醫的訓話,天歌乖覺認慫。
但一聽師父準備想法子幫她解決這事,天歌又連忙出聲制止。
在林神醫的不解中,她解釋道:
“雖然盧光彥和寧馨背后撐腰的人挺硬,但這都過去一天了,也沒見什么懲罰下來,可見宮中貴人并沒有摻和進來的打算。畢竟事情的真相與流言相反,貴人們也知道這一點,才不會過多理會,免得插手過后真相揭明害得他們為人詬病。”
“現在這樣不管怎么鬧,都是幾個年輕氣盛的少年人互相斗氣,只要沒有性命之憂,說破天去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但您若是一斡旋,盧御史等幾家長輩便有了插手的由頭,到頭來不僅會讓您前后為難,反倒會讓這件事變得復雜。”
說完這話,天歌替林神醫捶著肩:
“師父的好意徒兒心領了,不過這件事徒兒自己能處理,您便放手讓我自己去試試。到時候若實在不行了,您再幫我兜著底兒唄。”
聽出天歌話里對他的考慮,林神醫心中對天歌剛一來都便惹禍事的氣悶便消了幾分
——罷了,畢竟是麻煩自己找門來的,又不是這孩子自己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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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話說是這樣說,林回春一顆懸著的心卻到底沒那么容易放下。
這不,眼瞅著午的學習結束,天歌準備出門去應宋傳祺等人約的時候,林回春又攔住了準備只身出門的她:
“讓林一趕車送你過去。別看都的百姓識文斷字,但瘋癲起來比那些鄉野之輩還要兇,萬一半道被哪個不知好歹的用菜葉臭蛋什么的砸了,你這委屈都沒地兒喊去。”
天歌聞言哭笑不得,雙手往后一抹鬢角:
“師父您瞧瞧,就您徒弟這人見人愛的俊俏樣兒,外頭哪個大叔大嬸舍得用那些東西丟我?我看被那些小姑娘擲個香瓜香囊之類的倒還有可能。”
林神醫白了她一眼:
“那你怕是不知道都女子對盧家小子的似火熱情。你傷了人家的夢中君子,還想在大街招搖過市?美得你。”
天歌:“……”
在自家師父的威嚇之下,林公子終是沒敢嘗試一人獨行,就這么一路由林一駕車送到了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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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馬車,也不知誰喊了一聲“逞兇的林小子來了”,登時一片菜蔬橫飛,直沖天歌而來。
得虧天歌反應快,醉仙樓的伙計又足夠有眼力見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才沒砸到她身。
想著先前自家師父的話,天歌不由暗道一聲險。
平時也沒見都的姑娘們這么兇啊!
“那是因為先前寧馨郡主跟在盧家小子身邊,那些個傾慕他的女子沒機會表現。如今寧馨郡主護不住盧家小子了,這些女子們自然就得了機會了。”
包廂里,宋傳祺給嘴里丟一粒花生米之后,一邊嚼得咯嘣,一邊出聲解釋。
天歌:“……但這也太夸張了。”
“等你在都待久了就習慣了。不過小舅子你也不用慌,不光四大君子有人捧,如今咱們也是有姑娘護著的了,不信你瞧瞧。”
說這話的人張瑾瀾。
此刻張公子正靠在窗戶邊嗑著瓜子兒,看著外頭街道的熱鬧。
天歌帶著疑惑前,順著張瑾瀾的視線往下瞧去,果然見醉仙樓外的街有不少女子,這些女子很明顯分成了兩撥,瞧著甚至有要打起來的架勢。
方才她進門急,倒是沒有注意除卻丟她菜葉的,還有反向丟回去的。
都女子這么火辣熱烈的?
天歌簡直難以置信。
這根本不是她印象里那個貴女矜持的都城好嗎?
就算是這些人是尋常的小家碧玉,也決計不會失禮到如潑婦一般當街行兇。
“這不會是你們玩的什么把戲吧?”
見天歌沒有當受騙,宋傳祺輕咳一聲:
“就興那盧家小子有姑娘們簇擁,就不興咱們才名出眾的四大天王也得了姑娘們喜歡?”
“???”
瞧著宋傳祺面的不自在,再一想臨出門前林回春的提醒,天歌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些女子的衣服一看就是不同府邸的婢女衣衫,所以人家是真的來為盧光彥出頭,只是主子不露面,而尋了丫鬟做這些粗陋之事吧?”
這樣一來,既能回護自己的心人,又不至于失了矜持,丟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對面反駁的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估摸全是宋傳祺找來的托兒。
就這么被戳穿,宋傳祺難得窘紅了臉:
“雖然那些人是咱們雇來的,但保不齊日后真的有人傾慕咱們四大天王嘛……而且照我看,捧著盧家小子的那些女子后頭的也不見得就全是真正的貴女,十有仈Jiǔ也是托兒。”
“遠的不說,就拿今兒個這事來講吧,咱們約著吃個飯也沒幾個人知道啊!別說你剛進來的時候了,就是我進來的時候也被人砸了一通,除了來的最早的阿齊和瑾瀾,咱倆都沒幸免。就這前后腳的功夫,你說那些貴女消息這么靈通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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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宋傳祺這么一說,天歌不由斂了神色。
請托兒的事情雖說荒謬,但有句話宋傳祺卻沒有說錯。
他們四人來醉仙樓,不過是前后腳的關系,為何卻只丟了來得最晚的她和宋傳祺?
十幾個不同府邸的婢女蹲守在醉仙樓外頭,同時用菜葉亂丟四大天王,決計不會是那些貴女們在同一時間達成的共識。
或許以往這些女子的的確確會這般為盧光彥癡狂,但至少今日醉仙樓外這番景象,怕是有人蓄意為之。
之所以沒丟姬修齊和張瑾瀾,應該是因為從他們兩個到了醉仙樓,那些人才猜出他們四人今日在醉仙樓有約。
瞧著樓下那十幾個拎著菜籃的婢女,再一想昨日被放出的流言蜚語,天歌眉目間寒氣漸升。
郭家這位公子還真是能跳的很吶。
就在天歌想著要不要再給郭家添些別的罪名的時候,忽然肩膀一陣痛。
一回頭才發現旁邊的張瑾瀾不停地拍著她的左肩,另一只攥著瓜子兒的手則指著樓下:
“小舅子小舅子!你看!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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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瞅了瞅,依舊是雙方對峙的陣勢,除卻雙方手中的菜葉子停了下來,并沒有什么稀罕。
誰曾想張瑾瀾卻是激動萬分:
“那是易沛柔啊!她在為你說話呢!你聽!她在夸你呢!”
方才張瑾瀾只說了讓她看下面,所以天歌并沒有理會底下那些人在說什么,想來無非也就是彼此駁斥
——嗯,雖然都是托兒,但為了裝得像一些,除卻丟菜葉子什么的比較兇殘之外,這些女子不至于真的像潑婦罵街那樣口不擇言。
如今張瑾瀾這么一說,天歌這才凝神去細聽底下的說話聲。
但是沒想到,姬修齊和宋傳祺在聽到那聲“易沛柔”之后,全部都擠了過來,導致天歌在被推搡間只聽到后面幾句:
“……林公子能寫出那般豁達的詩文,哪里會是什么逞兇行惡之輩?”
“退一步說,如果他真如你們所說的那般惡意傷人,不用你們這般不顧各府臉面為盧公子出頭,光就逞兇一條,便足夠都府尹將人拿了去。”
“如今府衙都沒有出面,我倒是不知哪里來的規矩,要讓各位姑娘越俎代庖為公家明斷是非了。”
“也罷,既然諸位這般義憤填膺,阿初,去跟醉仙樓的東家借張紙,讓各位姑娘寫下各府的名號,今日回府我就跟祖父提議,讓他給陛下道折子,在咱們大周開個女衙司的職務來,好給諸位姑娘施展抱負的機會。”
“哦對了,還有一點。若我沒有記錯,按《大周律》,但凡肆意當眾挑釁生事者,需杖責三十以儆效尤。一會兒記完諸位姑娘的府戶,阿初你可別忘了先給府尹衙門送一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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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因為酒樓的招幡擋著,天歌并沒有瞧見易沛柔。
但被姬修齊和宋傳祺一擠,卻恰好錯開視角,瞧見那正說話的姑娘的模樣:
繡眉如柳,瓊鼻似玉,丹唇如櫻,膚白似雪。
尤其一張鵝蛋臉被鵝黃披風毛茸茸的頸圍擁住,越發顯得貴氣端莊。
與那些常見的溫婉貴女不同,眼前的少女雖說同樣和潤,但說出那些話時不卑不亢的態度,卻又為她增添了幾分與眾不同的氣勢與鋒芒。
天歌幾乎第一眼就對這個姑娘生出幾分好感來。
倒不是因為她在為自己說好話,而是這種性子很對她的脾性。
女孩子可以溫柔,但卻不能如弱柳扶風不經風雨,溫和中帶著鋒芒,才不會傷人,又不會輕易被傷害。
“這位姑娘是?”
“你居然不認識她?”宋傳祺一訝,不過很快想起來,“哦對也是,小舅子才來都沒幾天,不認識易沛柔也正常。”
說著宋傳祺一拍張瑾瀾肩膀,揶揄道:
“喂,瑾瀾,介紹介紹唄!”
天歌看向張瑾瀾,竟然罕見的瞧見張公子紅了耳根,最后干脆離開窗戶邊,坐在桌前慌慌張張嗑起瓜子兒來了。
一見此景,天歌隱約猜出了什么:
“張兄不會對這位易姑娘有意吧?”
果然,此話一出,張瑾瀾給嘴里丟瓜子兒的速度更快了,連著好幾個甚至還沒嗑開就直接嚼了起來,惹得宋傳祺一陣笑。
然而天歌卻顧不笑,因為她陡然意識到那女子的姓氏和她方才說的話:
“這位易姑娘,是易相的孫女?”
“要么怎么說小舅子聰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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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傳祺言簡意賅的介紹下,天歌終于對易沛柔有了初步的認識:
易家這一代有兩男三女。
易家大老爺的原配夫人王氏難產而亡,妾室韓氏在三個月后生下兒子易廷淵,是為易家庶長子,也就是易家老大;
后來易大老爺續弦如今的夫人吳氏,生下一子一女,即嫡長女易沛柔和易家老三易廷嵐。
至于剩下兩位姑娘,一位是韓姨娘所出,易廷淵的妹妹,易四小姐易沛云;一位是二老爺的獨女易沛茗。
因是易家嫡長女,又從小生得玉雪可愛,所以易沛柔很得易相疼愛。
別家祖父都是將嫡長孫帶在身邊,但易相卻一直偏寵這個嫡長孫女兒,從小親自教養。
長久以來,易二姑娘處事為人都頗有其祖父之風,在京中貴女中也一直是表率一般的存在。
尤其再有寧馨郡主一作對比,簡直高下立斷。
就是盧貴妃也對易二姑娘喜歡的緊,據傳曾有意將之說與盧光彥,但后來卻被易相婉拒,說是還想再將孫女兒在身邊多留幾年。
由此一來,這位易二姑娘便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郡主殿下。
但奈何郡主殿下動得了其他人,甚至敢對御史臺的言官下手,但卻礙于周帝的緣故,縱有怨恨,也不敢對易相這塊掌中寶做出什么事兒來。
“說起來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你別看易廷嵐那小子跟盧光彥關系好,但卻從來沒給自己的好兄弟和妹妹牽過線;還有你知道易廷嵐那小子嘴巴毒吧?因為寧馨老編排易沛柔,所以那小子逮著機會就會刺寧馨幾下。”
“如果說這都城里除了咱們幾個,寧馨郡主最恨誰,估計排在最前頭的就是易家這對兄妹了。”
宋傳祺剛開始說的時候還一本正經,可到后來越說自己越樂呵亢奮,乃至于眉飛色舞間,完全沒有意識到易沛柔還在底下,將他后頭這放飛自我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對著下方抬頭往望來的少女,天歌忍不住拽了拽宋傳祺的袖子,可后者卻似渾然不覺,繼續自嗨:
“說真的,這易沛柔也算神奇,你說她哥哥跟盧光彥那幾個小子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可她怎么就愣是跟那四大公子一點不染呢?要不是因為她是姑娘不方便,我都想拉她入咱們幾個的伙兒了。”
“宋兄,別說了。”
天歌踹了宋傳祺一腳,痛得宋傳祺嗷嗚一聲。
努力擠出一個禮貌又不失尷尬的微笑,天歌正準備從窗邊退開,卻忽然看到易沛柔旁邊另一張熟悉的臉。
而那少女顯然也順著易沛柔的目光瞧來。
在看到天歌的瞬間,少女眼睛一亮,一聲不假思索的愉悅招呼就此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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