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堂如江湖,潮起潮落不過轉瞬之間。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
郭芳之事一出,鬧得滿朝人人自危,生怕皇帝再讓羅剎司查處所有臣子的銀錢來路
——畢竟除了真正兩袖清風的那幾個,誰能沒個來路不正的銀子?
不過是數量多少的問題罷了。
好在周帝倒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所以一切懲處都只對郭芳一案所涉人員,沒有引起太大的動蕩。
最終盤點下來,今日早朝最大的贏家,一個是拔出心頭刺的兵部尚書楊峰,一個是再次被同行襯為業界道德楷模的姬家。
當然,對于全程吃瓜看戲的宋太尉來說,雖然沒有直接的利益相關,但不知怎的他卻還是有些愉悅。
而這份愉悅感,在拿自家兒子和郭家小子的品性對比之后,又增添了不少。
天歌將此看在眼里并不戳破,只笑著又夸了宋傳祺兩句之后,將話題不動聲色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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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大人支開宋兄,可是有什么話要囑托晚輩?”
聽天歌說這話,宋太尉才想起今日請人來的正事兒:
“其實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是個聰明孩子,多余的話我也不多說,我只問你一句:你在替傳祺寫那首詩的時候,為的便是讓他去西南吧?”
來宋府之前,天歌便猜出宋太尉宴請她的原因多半跟那首詩有關,如今聽宋太尉這么開門見山一說,她倒也承認得干脆。
“為什么?”
宋太尉欣賞天歌的爽快,卻也不會因此便覺得眼前之人沒有私心。
“為了幫宋兄得償所愿,也為了賣太尉大人一個好。”
宋太尉一挑眉:
“你怎么知道這樣不會惹惱了我?又怎么敢保證我會承你的情?”
天歌笑了笑。
宋太尉這話其實是矛盾的。
且不說今日宴請本就是示好之意,如果一個人真的惱怒,又何來承情之說?只有給人幫忙幫到心坎兒上,才有受助者承情的說法。
但這摳字眼的話天歌是不會說的。
宋太尉真正想聽的,是她的條件。
對于浸淫官場的人來說,利益的相關永遠比什么兄弟情深的說辭更有說服力
——更何況,她和宋傳祺之間,也就剛認識一個多月而已。
讓張瑾瀾姬修齊等人說這話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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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應該知道,晚輩是一個商人。”
“而商人最看重的,便是利益。”
在宋太尉的審視下,天歌一字一句說得坦然直白。
“因著姬徐兩家姻親關系,不管我怎么選擇,都必然會被認為是姬家一系。當然,縱然讓我選,于情于利,我也會選擇與姬家交好。”
“站位的同時,便是樹敵,所以會有寧馨郡主著人夜襲,也難免被四大公子針對。這是無法全身而退的博弈,于我來說,要想在上都嶄露頭角,將生意做大,便不可避免的需要支撐。”
“就像姬家背后有陛下一般,我攀不上陛下,便只能攀上包括宋兄在內的幾位兄弟。”
說到這里,天歌笑著將話頭一轉:
“但若只是如此,其實是沒有太大的用處的。”
宋太尉神色飛揚:
“哦?”
“不管是四大公子也好,還是四大天王也罷,看上去在上都城里風光無限,但其實都只是一只紙老虎。沒有家中大老虎鼓氣撐腰,并不能翻出什么風浪來。”
“譬如現在的郭公子,郭侍郎一倒,縱然他有周身才學,又有什么用處?”
“但只靠大老虎,也是不行的。一者,沒有人會理會我一介小兒;二者,大老虎終會老去。所以最好的選擇,便是趁著大老虎還能撐腰的時候,幫著身邊的紙老虎成為真正的林中強者。”
宋太尉神色逐漸凝重,看著天歌也不再是先前那般審視。
如果方才的神色中帶著幾分對天歌言辭真假的質疑,那么此刻他就是在真正的思考少年人話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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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的話依舊在繼續:
“宋兄的天賦在武不在文,太尉大人想必也很清楚,晚輩不敢貿斷大人緣何抑制宋兄去營中施展,但想來終歸是為了宋兄好。晚輩不敢隨便壞了大人的安排,所以那首詩,是少年疏朗報國之心的表態,也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如果那位忌諱大人父子皆武將,這首詩只會被看做是一首少年縱歌,一笑而過;但若那位并不忌諱,保不齊會因此主動點宋兄入營歷練。”
“但我沒有想到,大人會主動上折為宋兄請言。歸根結底,還是大人疼愛宋兄又惜他之才,不忍他埋沒在那些詩書文章之上。”
聽到這話,宋太尉心里被輕輕一觸。
可不就是這樣么?
傳祺那小子念書的能耐他這個當爹的再清楚不過,州試能疏通打點,可國試就不行了,他甚至想著讓傳祺再準備三年,等下一茬的國試。
但他心底還是替兒子不甘的。
人一生中有幾個三年,又有多久青春熱血的時候?
如果傳祺真的走了文官的路子,那么終其一生都要困在上都的四方天地,跟那些文臣們勾心斗角。
以傳祺的聰慧,他不擔心兒子應付不過來。
他只擔心傳祺不快樂。
所以其實宋太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替兒子選的這條路對不對。
好在上天給了他這個及時彌救的機會。
尤其是西苑那位那夜來府上做說客,說了那番為質的話之后,他便徹底的放下心,明白這次傳祺入赤霜軍,決計不會引起圣人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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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成與不成,對大人父子都只會有利不會有害,所以不管大人承認不承認,這個小小的人情終歸是要落下的。”
說到這里,天歌狡黠一笑。
宋太尉見狀,也不由笑了:
“你這小兒倒是會算計,照你這么一說,左右都是我們父子落了好處,若是不感念著你,怕是要被說狼心狗肺了。”
天歌聽到宋太尉這玩笑之言,先前隱隱有些擔憂的心到此終于徹底放下,說話越發活泛:
“大人這么說可真是折煞晚輩了。我現在就只盼著宋兄和其他幾位兄弟早早出人頭地威風凜凜,到時候能罩著我這小小的商戶,免得我一個外地仔在上都這天大地大的地方賺個錢還要被人欺負。”
這話若是由別人說出來,只是說不出的諂媚勢利,但由著天歌說出來,卻只讓宋太尉覺得這小兒率真爽朗。
畢竟這年頭敢這樣不遮不掩的說出自己想要抱大腿的人可不怎么多了。
當然,天歌到底與其他人還是不一樣的。
別人是逮著大腿逢迎而抱,但她是自己栽出一棵大樹來主動遮陽。
至少在宋太尉看來是這樣。
因此不由出言打趣天歌:
“寧馨郡主欺負你都吃了癟,如今上都城里還有誰敢欺負你?更別說你叔叔是醉韻樓的東家,你師父是名滿大周的林神醫,甚至姬家那小子都是你未來的姐夫,云陽書院的黃夫子也要收你作學生。放眼整個上都,怕是就你獨占這一份兒了。”
天歌帶著無奈一攤手:
“宋大人這話可就折煞晚輩了,郡主那件事不過是巧合,那些人身手不行沒跑得成罷了。”
“說句實在話,朝中若真有貴人想要碾死我,不還是跟踩死小螞蟻似的?人常說富貴富貴,富字在前前頭,但從古至今向來都是富不敵貴吶,所以現在努力變富的我,得趕緊找個貴人靠著去。”
宋太尉被天歌這話逗樂了,聞言大笑的同時一拍大腿:
“哈哈哈你這小兒,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既如此,在傳祺這紙老虎成形之前,宋叔來給你做靠山如何?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宋叔能幫的地方定會給你幫襯著。”
天歌:“???”
見天歌愣著不應聲,宋太尉一唬臉:
“怎么著,不樂意啊?不樂意那就算了吧,唉,畢竟在你這小兒眼中,我就是只掉了牙的老……”
“樂意樂意!怎么會不樂意!”
簡直是意外之喜好嗎?
本以為今天過來能讓宋太尉打消對她的懷疑,再能生出幾分認可就已經算是完成目標了,可如今這簡直是超額大放送啊!
當朝太尉大人,那可是朝中僅次于易相的存在,甚至比御史大夫盧之南都隱隱高上一頭。
抱著大腿的天歌再開心不能,頓時釋放起彩虹氣體來:
“宋叔能這樣照拂后輩,簡直是長輩中楷模里的楷模!而且您現在英姿俊朗正值當年,不僅倜儻英武,更是國之大才,誰敢說您老我削他去!……”
雖知這話里吹捧居多,但仍舊聽得宋太尉極其受用。
不過宋太尉還是有些唏噓:
自家那小子怎么就沒有林家小兒這般聰明討喜又有眼力見兒呢?
他要是有這么一個兒子,估計大晚上睡覺都能給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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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歌自是不知道宋太尉再想些什么,但以她對宋太尉的了解,自是明白宋太尉既然敢說這話,又以叔叔輩自稱,便是真心愿意幫她。
所以猶豫了一番之后,天歌還是準備趁熱打鐵試著開口:
“其實不瞞宋叔,要說需要您幫忙的地方,其實還真有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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