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貴妃輕聲一笑,示意旁邊的周恒接過木盤,這才捧了瓷盅打開。
“今兒個是雪梨蓮子,妾身還加了百合銀耳,知道陛下不喜太甜,又添了些青薄荷中和,潤肺護嗓還能降火。最近地龍燒得太旺,妾身每次夜里起身,喉嚨都干得很,想著陛下日理萬機,怕是比切身更需要,所以早試了覺得不錯之后,這便給陛下也煮了一盅。”
清潤中帶著恬淡的氣息傳來,配著外間冷風吹著的涼意,讓周帝心頭的躁動與煩悶消散許多,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柔了不少:
“愛妃有心了!
說著,周帝從盧貴妃手中接過那瓷盅,先是嘗了一口,眼睛微亮,不由贊道:
“味道不錯,過嗓也極是舒服!
說著捧著瓷盅,又吃了幾口,沒多久便見了底兒。
盧貴妃見此,面的笑意更明媚了幾分。
自從年前光彥主動向陛下請旨賜婚之后,她這心里便多少有些說不來的感覺。
雖然從侄兒口中,她知道了許多以后會發(fā)生的事情,可最最終換來的,卻不是安心,而是更進一步的緊張與忐忑。
她總覺得,光彥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瞞著她,可是她卻又沒有證據(jù)。
這種被蒙在骨子里的感覺,讓盧貴妃心里很不舒服。
尤其是當光彥的親事定下來,盧貴妃便越法覺得盧光彥這是在為他自己謀求后路。
就好像是,以往他所有的仰仗都是她這個姑姑,可如今他卻在背靠著自己的同時,去招攬和接觸更多的人。
如同原本應該由她牽在手中的傀儡,有一天卻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還要反過來去操控利用原來的主人一般。
這種體驗,讓盧貴妃很不舒服。
她在不斷變得被動。
而這不是一件好事情。
盧光彥本應是她這一生無子,而周帝又早于她離世的情況下,她給自己選擇的仰仗和后手。
可如今,她還年輕,她還有懷孩子的可能性。
她還想再未自己爭取一把。
尤其是當這條后路已經(jīng)開始自行改變方向的時候。
“這些日子,辛苦愛妃了!
將已經(jīng)空了的瓷盅放下,周帝伸手攬過盧貴妃感慨。
明白周帝說的是她這些日子以來變著花樣送湯的事情,盧貴妃就勢依靠在周帝懷中:
“能為陛下分憂解勞,臣妾做什么都值得!
感受著懷中軟玉溫香,周帝深吸了一口氣,正待說什么,卻聽外頭小太監(jiān)進來傳話,說是姬家老爺子到了。
聽到這話,周帝不由松開攬著盧貴妃的手,吩咐小太監(jiān):
“快些將人請進來。”
見周帝的態(tài)度發(fā)生變化,盧貴妃極有眼力見兒地低頭行了一禮,掩去眼中的一絲失望與不滿,溫聲開口:
“陛下既然有公事要處理,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話雖體諒,但卻因為過分賢淑而顯出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
周帝見狀,心頭一軟:
“愛妃且先回去,今晚朕去你宮中用膳。”
一聽這話,盧貴妃面眼中劃過一絲欣喜,面卻是仍舊克制:
“臣妾等陛下!
-
盧貴妃離開之后,姬老爺子由周恒親自迎了進來。
一改先前的威嚴,周帝面顯出幾分溫和,親自給姬老爺子斟茶水。
早在來宮中的路,姬老爺子便花銀子從小太監(jiān)那里打聽到了周帝召見他的目的。
不過盡管知道皇帝是沖著自家的銀子才這般客氣,姬老爺子還是極給面子的顯出受寵若驚的神色:
“使不得使不得,陛下這太折煞草民了!
眼見姬老爺子要再度行禮,周帝卻是抬手一虛扶:
“這么些年了,你我之間還需再講這些虛禮嗎?這里沒有旁人,所以也沒有君臣。隨意坐便是!
姬老爺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依言坐了。
周帝這才抿了一口茶水開口:
“朕記得當初第一次與你喝茶,還是在十四年前。那時候,新朝初定,所有人都在罵朕狼子野心,卻唯有你主動找朕,相信朕可開創(chuàng)盛世!
一聽這話,姬老爺子忙道:
“那些人鼠目寸光,又昏聵愚忠,被前齊蒙蔽了雙眼,這才沒有發(fā)現(xiàn)陛下是順應天時地利,取齊而代不僅僅是民心所向,也該是前齊的命數(shù)盡了。陛下是護家衛(wèi)國的大英雄,所以草民才敢以全部身家性命托付!
知道姬老爺子說的是當初主動歸附,并拿出姬家所有現(xiàn)銀幫新朝穩(wěn)固經(jīng)濟之事,周帝帶著幾分感慨開口:
“當初若不是你,大周不會那么快安定下來,后面也不會發(fā)展的那么迅猛。光就你這份膽識,這世間也少有人能及。能有你這樣的人支持朕,這些年來一如既往,是朕之幸,更是大周之幸。
聽到周帝這話,姬老爺子眸中微光閃過,心道一聲終于來了。
果然,周帝說完這句話之后,又抿了一口茶水,帶著幾分憂慮嘆了一口氣:
“先前西南出了亂子,在這個節(jié)骨眼,得虧先前羅剎司從臨安抄了一筆銀子回來,不然還不知要如何是好!
“先前你雖許了幫出西南赤霜軍的餉銀,但朕心中終究是過意不去。畢竟這些年來,欠你姬家的實在太多了!
姬老爺子聞聲開口:
“姬家效忠大周,此心可鑒。若沒有大周,沒有陛下,姬家便無有完卵,更罔論成為國之首富,在陛下需要之時,傾全力相助,是姬家的責任,也是姬家的榮幸!
周帝聞言咳了一聲:
“今日西南傳來消息,已有七府遇災,都周圍更有三府同樣無法幸免。如今國庫存銀都全部送去赤霜軍中,一時之間,怕是拿不出許多現(xiàn)銀賑災!
盡管早就將姬家看做皇室的異姓國庫,可這些銀子到底不姓魏。
所以縱然是一國之君如周帝,倒也不好意思直接拉下臉,說大白話開口問人討銀子。
不過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兒,作為姬老爺子,自也不能再裝不懂。
于是,但聽姬老爺子開口:
“微臣可以做些什么?還請陛下吩咐。”
周帝又抿了一口茶水,這時候滿杯的茶已經(jīng)見了底兒。
-
姬老爺子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原本半晴半陰的天已經(jīng)全部轉陰。
大片的烏云排布頭頂,似是大雪將至的前兆。
奉周帝之命送姬老爺子出宮的周恒滿臉堆笑地開口逢迎:
“怪道陛下常說老爺子您心系天下,眼見著這風雪將至,凜冬到來,也虧得有您,才能讓咱們大周百姓免于饑寒。老奴先代百姓們謝過您了。”
方才陛下一開口,姬老爺子變應下了從今日到元月初十的所有賑災花銷。
周帝龍顏大悅,就連周恒也忍不住對姬老爺子這財大氣粗的豪氣心生艷羨。
怪不得姬家在陛下面前如此受寵,這么大一座會生銀子的活國庫,誰能不寵著?
然而姬老爺子卻是一臉謙卑:
“周大人言重了,讓百姓們免于饑寒的是英明決斷的陛下,還有那些勞碌奔波的父母官,老頭子不過出些阿堵物罷了,當不得這般盛贊!
這話說得極其誠懇,倒讓周恒有些看不清到底是真心還是裝腔。
不過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位需要他好好巴著。
出宮這一路,周恒極盡奉承之能,姬老爺子卻總是一臉淡然謙和。
若非最后臨出宮門的時候,姬老爺子著身邊人借著話別的功夫暗中遞送了一塊足金的金錠過來,周恒都要覺得自己面落不住了。
可金子一到手,他卻又覺得這姬老爺子性子淡是淡了點,但至少還是尊重他的。
畢竟不少朝中官員見了他都喊周公公,卻只有姬老爺子承受恩寵,卻依舊喚他周大人。
這小小的細節(jié),終歸是做不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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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周恒離開,姬老爺子在隨從的侍奉下了馬車。
一馬車,姬老爺子原本謙和淡然的眸子霎時暗了幾分,就連面色也黑沉不少。
當初歸附周帝,是大勢所趨之下的無奈之舉,事實證明,當初他的這個選擇并沒有錯。
否則姬家早就和當初的那些富商一般,被湮沒在時光的洪流中。
可如今這么多年過去,周帝依舊將姬家看做皇室私產(chǎn),使得他不得不多為子孫考量。
尤其一想到往后姬家子子孫孫都要變成魏氏賺取銀子的機器,姬老爺子心中有些不甘。
他自己給皇帝當勞工就算了,要是后世子孫也這樣,跟皇家的奴才有什么區(qū)別?
先前他不是沒有想過,從自己這里出的因,便從自己這里結果,有始有終,禍不及子孫。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讓兒子插手姬家的生意,便是從小喜歡做生意的孫子,他也故意將人以受罰的名義丟去臨安參加州試。
好在姬修齊爭氣,最終榜有名。
屆時國試他在著人疏通打點一番,最終混個官身應當不成問題。
但這些日子看來,他這孫兒卻是在經(jīng)商之事頗有天分,尤其是和林家小子碰到一起,生財?shù)穆纷痈且怀鼋右怀,倒讓他有些遲疑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否合適了。
沒有人比來自現(xiàn)代的他更清楚,打著為子孫好的名義去輕易干涉他們的喜好和夢想,實則是多么的武斷和自私。
一想到天歌,姬老爺子的目光閃了閃。
那個孩子……若是自己要找的人該多好。
只可惜,世從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姬老爺子嘆了口氣,搖著頭,再次想起今日之事。
他必須得尋個時機問問孫兒的打算了。
若是他不愿再像如今這般做皇家的白工,那他也是時候借著這次雪災,讓姬家一點一點剝離開現(xiàn)在這個身份了。
盡管這個過程可能會狠狠掉一層皮。
可惟其如此,才能真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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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姬家的銀子到位,防災賑災的事情已然運轉起來。
而這些進度,都有專人及時送到醉仙樓中。
翻看著不斷遞送過來的消息,天歌忽然抬起頭來,看向旁邊的寒山:
“慕叔,我先前要的東西都準備夠了嗎?”
寒山聞言點了點頭:
“公子放心,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備齊!
說到這里,寒山又帶著幾分遲疑開口:
“不過,這樣當真能行么?”
天歌拍了拍寒山的肩膀,起身:“慕叔放心,最晚明日便可有結果!
看著少年胸有成竹的樣子,寒山還有些擔憂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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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御書房內。
戶部代侍郎李迎勤正跪在御前,身邊是被周帝丟下來的茶杯。
“糧食漲價!木炭漲價!棉被漲價!現(xiàn)在連木料也漲價!這些奸商就準備趁著這功夫大發(fā)國難財么!”
咆哮聲在御書房內響起。
周帝沒有想到,都城中的其他商戶卻會平白來坐地起價這么一出。
需要賑濟的不僅僅是都百姓,更主要的還是那受災的十府,那么多人,又是這物價,便是姬家是座金山,也免不了被掏空!
當然,他最氣的還不是這些,而是李迎勤:
“你的腦袋是被驢踢了嗎??他們敢那么要,你就敢那么給?真當姬家的銀子是流水?”
姬老爺子好說話,可他一國之君的臉面卻經(jīng)不起李迎勤這樣踩。
“五十萬兩銀子,這是元月十日之前,朕能爭取到的最多的數(shù)額,一旦超出這個數(shù)額,剩下缺的銀子你自己補!”
一聽這話,李迎勤霎時頭冒氣冷汗。
在方才陛下傳他入宮之前的兩個時辰里,他就已經(jīng)花掉了八萬兩銀子,若是按這個算下去,剩下的四十二萬兩,哪里能夠……
就在李迎勤想著要不摳唆著點花的時候,卻聽周帝繼續(xù)開口:
“當初江南水災,七府賑災銀三十五萬兩還有盈余,所以這次的五十萬兩,別告訴朕不夠,朕只讓你撐夠十天。若是中途被朕發(fā)現(xiàn)你所備物資不齊,到時候便提著腦袋來見朕!”
李迎勤心口一涼。
這是非得逼著他去和那些商人們談價壓價啊……
“還有一事你也別忘了。初十之后的所有花銷,都由征收的賦稅補足。這些銀子,少說也有二十萬兩,加起來此次賑災統(tǒng)共至少七十萬兩,若是出了任何紕漏,朕唯你是問!”
稅銀……
李迎勤癱坐在地,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嘴欠!
比壓價更難的,是那些商戶的虎口奪食……尤其當周帝還清楚的算出了這些稅額,他就是想從中動動手腳,都全然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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