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不要再跑啦!”黃媽跟在身后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候綺堯從自己房間里走出來。
她與大家伙的屋子并不挨在一起,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還沒有完全收拾完的東側(cè)的屋子里。
那里離長夫人的起居最遠(yuǎn)。
主屋里頭伺候的人都是從皇城直接遷出來的,所以也都是受足了洛大夫人好處的。
洛大夫人是個果敢的女子,在所有人心里頭再也沒有一位夫人能夠比得上洛大夫人了。
新夫人入門的時候排場不大,可是新夫人是央帝親自賜婚的,身份可見尊貴。
那個時候下人不由得都擔(dān)心起來兩位小姐。
尤其是大小姐洛綺堯。
暮蘇那個時候歲數(shù)還小,雖然她的生母離開了她,不愿意跟著筑南王遷來邊關(guān),但絲毫沒有耽誤二小姐開朗的性格。
對那時候的胡暮蘇來說,只要黃媽在自己身邊,就是有了阿爹有了阿娘。
反正以前阿爹阿娘也很少伴著自己。
但是大小姐就不同了。
自從大夫人郁郁寡歡離世之后,大家明顯的發(fā)現(xiàn)一向頤指氣使的大小姐變了。
變得比二小姐還話少,甚至有些陰郁了。
她也不再發(fā)脾氣了,而是陰沉沉的盯著人猛瞧。
按道理新夫人入門,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要上前來拜的,給后媽端茶遞水以儆效尤。
但是大小姐偏偏在自己屋子里關(guān)了三四天,說是得了通風(fēng),見不得人。
令人詫異的是新夫人脾氣妥帖,沒有因此責(zé)怪大小姐。
但新夫人不茍言笑的樣子也真令人心怵的。
黃媽就曾跟大小姐身邊的吳媽說道過,如果不是看在兩位小主子身邊脫不開人,她們早就該離開了。
現(xiàn)在的筑南王府就跟冰窟窿似的。
人涼心也涼。
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央帝把心一橫,統(tǒng)統(tǒng)處死。
那到時候留下兩個女娃兒也不知是怎么一個光景。
吳媽不愛聽這個。
吳媽是收了洛夫人娘家不少好處的,她下了狠心的,“我就算走,也帶著小姐兒一道走。”
“那怎么能呢?咱們王爺肯定不舍得。”
“王爺是個沒心的人,可我們做老媽子的得有心。誰對我好,我還是分得清楚的。王爺那人但凡有心,前頭兩個孩兒被人害死的時候早就去朝堂上跟人拼命了。怎么會懦懦的軟下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兒子一個個被人害死。我們那苦命的大夫人啊,眼淚不知道流干了多少……”
每回說到這里黃媽就走開了。
她聽不得這些誅心的話。
她也不是吳老媽子,對洛家衷心的不得了。
她就是來混口飯吃的。
誰當(dāng)主子還不一樣,只要賞口飯吃就得了。
這時候看洛綺堯站在前頭,不由得求助起來,“大小姐呀,趕緊幫我把二小姐攔下來。地上石頭硬,別磕了!”
洛綺堯像完全沒聽到似的,自顧自的往前走。
可是胡暮蘇見著大姐了,她歡快的奔過去。
洛綺堯猛地一個閃身,不遠(yuǎn)處就是一口還沒封上的舊井口。
洛綺堯自己就住在這個院子里,老聽到睡在外屋的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說半夜里都能聽到井口下頭傳來老嫗的哭泣聲。
說的可神乎其神了。
因此找了管家宗叔得趕緊把舊井給封上。
胡暮蘇啪啪啪的跑過來,洛綺堯一閃身,小女娃就徑直往前沖著迷了方向。
“呀!呀呀!那兒有井,有井……”
聽到黃媽的哭喊聲洛綺堯才醒了過來。
她連忙追著二妹的方向看去,果然不知是失了準(zhǔn)頭還是仿佛被什么東西牽引著。
小女娃居然直愣愣的撲著那口井跑去。
洛綺堯想起來伸手去拽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她著急的去瞪,黃媽卻只是呀呀呀的!竟然好似害怕那口井。
“去抓著二妹呀!”
“呀呀呀……”
就在胡暮蘇撲到井邊的時候就看到一道赤藍(lán)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待洛綺堯和黃媽在循著望過去,胡暮蘇已經(jīng)不在井邊了。
“咦,二小姐呢?”
黃媽還在走神。
洛綺堯卻瞧見了,在不遠(yuǎn)處的房頂上,新夫人手中抱著的不就是二妹么。
她高高在上的站著,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和黃媽。
那架勢令洛綺堯非常的不痛快。
她才是嫡長的大小姐,無論日后這個女人生了多少的孩子,自己永遠(yuǎn)是這個家里的大小姐。
洛綺堯內(nèi)心深處是有一點期待自己被討好的。
新夫人應(yīng)該對她更用心一些。
應(yīng)該更表現(xiàn)出對她這個大小姐的謙讓。
然而新夫人的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隱約中觸怒了她。
她不喜歡這個新夫人的姿態(tài)。
她表現(xiàn)出對二妹的關(guān)心和注意更甚過自己!
那是不對的。
二妹是庶出小姐,她的生母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而自己的母親娘家才是大戶人家。
自己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胡暮蘇對于能夠在天上飛自然是一件非常欣喜的事情。
她搖著新夫人的手臂吱吱呀呀,好幾次差點翻落下來。
可是新夫人很有力量,無論孩子怎么在她懷抱里扭動掙扎,她總是能把孩子穩(wěn)穩(wěn)的撈起來。
看著新夫人輕輕一躍就落到了院子的地面上,黃媽充滿了驚訝。
驚訝的連孩子都忘了去接過來。
“飛~飛~”小孩子去拽沐影之的頭發(fā)。
沐影之冷冷的注視著她。
小孩子是敏銳的,可是也是大膽的。
她一下展開短小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脖子。
“姆媽~”
那一刻沐影之呆呆的愣住了。
“飛~呼!”她以為人是吹一下就可以飛起來的。
沐影之輕輕環(huán)抱著她,縱身一躍,掠過了大半個府邸。
眾人抬頭的時候就能夠看到他們的新夫人正帶著二小姐飛檐走壁呢。
那之后黃媽與吳媽就再也不是無話不談的交心姐妹了。
在吳媽眼里,黃媽變成了新夫人那邊的叛徒。
可是二小姐喜歡新夫人呀,黃媽樂的與新入門的長夫人套套近乎。
不過這近乎不好套,長夫人性子冷淡的不像個人倒像個雕塑。
只有在二小姐跟前長夫人神情才溫和了些。
然而洛綺堯與長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卻愈發(fā)的生硬了起來。
洛綺堯與沐影之矛盾的奇點就是在胡暮蘇的身上。
那一天兩個姐妹在院子里玩耍,洛綺堯做了一些泥巴餅充當(dāng)點心,做的倒是十分逼真有趣。
胡暮蘇還分不清楚泥巴餅和核桃餅的區(qū)別,見洛綺堯當(dāng)它是真的一樣喂給娃娃吃以后,自己就偷偷撿了一塊想放進(jìn)嘴里。
被長姐看到了立刻就挨了一頓罵。
胡暮蘇立刻撇嘴哭了起來。
黃媽趕緊過來將二小姐抱開了。
大小姐脾氣不好是府里都知道了,就是仗著她生母身份顯赫。
現(xiàn)在洛大夫人都不在了,新的長夫人都入門了,大小姐卻還是那脾氣。
黃媽不由得暗自責(zé)怪起吳媽來。
覺得都是吳媽在背后慣使的。
其實吳媽倒真沒有慣使,但是她也不忍心責(zé)備這孩子。
小小年紀(jì),眼前看著哥哥死了兩個。母親又抑郁而終,誰不心疼呀。
沐影之聽著哭聲找了過來,胡暮蘇立刻拉住了她的衣擺。
“餅餅~餅餅~”
“什么餅餅?”沐影之看向黃媽。
黃媽立刻討好的說,“兩個孩子在玩兒呢,大小姐做了泥巴的核桃酥,二小姐當(dāng)了真就要吃下去。還好被我攔住了。”
沐影之立刻看了一眼站在遠(yuǎn)處不動彈的洛綺堯。
“我們?nèi)コ燥烇灐!便逵爸樖志蛯⒑禾K抱了起來。
洛綺堯忽然就從遠(yuǎn)處沖了過來,低著頭,一雙眼睛從下往上翻著白眼氣勢洶洶的說,“現(xiàn)在不是吃核桃餅的時候。”
“什么?”
“阿娘說過,核桃餅要到節(jié)氣的時候吃。”
沐影之莫名其妙的看向黃媽,黃媽立刻賠笑道,“是。以前的洛夫人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那是由于核桃餅不易化食,小孩子吃不得多。
洛夫人也是好心,于是定了這么個規(guī)矩。
沐影之卻是從小沒有規(guī)矩的,在與非門里,從小只要能找到吃的沒有一個人能夠從她手里搶走口糧。
在與非門中更是為了一口吃食可以打個你死我活。
她并不了解洛綺堯和胡暮蘇這樣的小孩兒,她只能從以前的沐流光身上窺探一二。
以前沐香珺對沐流光是極寵愛的。
幾乎要什么就給什么,所以她覺得自己待胡暮蘇也應(yīng)該如此。
胡暮蘇是個女孩兒,又是不可能進(jìn)入與非門的,所以除開教導(dǎo)她武功的這一面,其他的她覺得都可以仿效自己的師父。
那個時候的沐影之根本不懂得如何作一個母親,更別提做一個后母。
而謖壬冉對她說到兩個孩子的時候是這么說的,大女綺堯性格像她生母,又硬又脆,一開始接觸還是不要太親密的好,免得受了氣又不好管教,白白心里添堵。
洛綺堯自己也十分不待見她這個新夫人,所以沐影之發(fā)揮了自己最擅長的,在這個孩子的面前當(dāng)個影子。
可是小女兒卻不一樣,小女兒親近她,所以她就努力對這個孩子好,臨摹著自己的師父。
當(dāng)意識到繼母完全不拿自己的話放在眼里,甚至不拿自己生母的話放在眼里后,洛綺堯的暴脾氣發(fā)作了。
她猛地一把拂開了桌上滿滿一桌的食物。
當(dāng)著府中所有廚娘的面,當(dāng)著二妹的面,當(dāng)著下人的面,也當(dāng)著沐影之的面。
沐影之原本是完全不在乎別人對她的態(tài)度的。
她也并沒有因為自己是央帝親自賜婚的新夫人而高不可攀。
但是洛綺堯的舉動惹怒了她。
因為胡暮蘇在她懷里嚎啕大哭起來。
原本只要她稍微哄一哄乖巧的胡暮蘇就不會再哭了,可是這一次她哭的尤其的傷心。
像是完全被嚇壞了的樣子,蜷縮在她懷里連頭也不肯抬起來。
“向你妹妹道歉。”
她沉聲吩咐著,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憑什么!我為什么要道歉?你憑什么喊我道歉。她是什么身份,她配讓我道歉么!”
所有的人都震住了,傻眼的看向他們的大小姐。
雖然大家都知道大小姐是嫡出,二小姐的生母不過只是府邸的幫傭。
可是他們的主子,筑南王不是一個計較出身的人。
若是論出身,在筑南王的兄長央帝登基的那天筑南王就應(yīng)該被處死了。
可是他活了下來,靠的是兄弟手足的天性,而不是身份地位。
沐影之看著洛綺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時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沐流光。
她再看向懷里的胡暮蘇的時候不由得多了一絲憐憫。
她自己的身份不就像胡暮蘇一樣么,名不正而言不順。
即使她現(xiàn)在是央帝賜婚的筑南王府長夫人,她依然從來沒有心懷那份從容。
她必須雖然擔(dān)心著,若是沐流光回來了,是不是她的一切都會被收回去。
她不會再是沐香珺的獨女,不再是沐氏的后人,不再是縱琴閣閣主的唯一傳人。
現(xiàn)在籠罩著她的所有光環(huán)都是假的。
“憑我是你的長輩,我是府里的長夫人。”沐影之一字一頓的說著。
洛綺堯狠狠的瞪著她。
那一刻,孩子的眼中充滿怨恨。
而沐影之看到的只有質(zhì)疑。
她有一種本能覺得洛綺堯看穿了她。
看穿了她虛假的身份。
她根本不是什么沐隱娘,不是沐氏嫡系后裔,不是縱琴閣之女。
洛綺堯當(dāng)然并不明白繼母的心思,她只覺得長夫人的眼神越來越鋒利,越來越兇狠。
她到底是個孩子,不由得害怕了,可是底氣中的驕傲不容許她退讓、認(rèn)錯。
于是在那種僵持中,洛綺堯忽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覺得胸口悶脹,說不出話來,后腦勺越來越刺痛,有什么東西從胸口涌出來……
聽到黃媽尖叫的時候洛綺堯知道不好了。
然后她聽到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她的眼前模糊起來,似乎看到長夫人朝她跑了過來,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終于知道抱我了?她在心底冷笑起來。
可是意識卻昏昏沉沉的模糊了。
洛綺堯病的不重,不過是瞬間氣血上涌。
當(dāng)謖壬冉回府后聽說了這件事,也并沒有置于評論。
但是沐影之卻自省了起來,她不知道那個孩子為何要如此針對她。
她不明白為何一個孩子能夠憎惡她到如此地步。
從那時候起,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躲避著這位大小姐,并且決定永遠(yuǎn)的躲避下去。
直到她與筑南王的獨子司幻蓮出生之后,與洛綺堯之間的關(guān)系也沒有絲毫的改善。
司幻蓮是個不肯認(rèn)輸?shù)暮⒆樱兄鴪皂g和隱忍的天性。
即使明知道長姐并不喜歡他,可是他依然固執(zhí)的想要得到長姐的青睞。
一次次的闖入長小姐的院落。
看著她看他不懂的書籍,畫畫,練劍。
可是當(dāng)每一次長姐即將接納他的時候,母親總會及時的出現(xiàn),一次次的帶走他。
“我想陪阿姐玩。”他脆生生的聲音令沐影之深深的自責(zé)。
“不要去打擾阿姐。”
“可是阿姐看起來好寂寞。”
沐影之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蹲下身淡淡的對他說,“不要去打擾阿姐,阿姐不喜歡你。”
“可是二姐喜歡我。”
“二姐只是不忍心拒絕你。”
小小的司幻蓮眨了眨眼睛,他從母親的眼底里看出了一種凄涼,可是他并不明白。
但是阿娘說的話他是從來不會質(zhì)疑的,阿娘說姐姐們不喜歡他,那就是不喜歡他吧。
哪怕他那么要想得到她們的認(rèn)可,想要與她們成為可愛可親的一家人。
可是他不想讓母親為難。
他可以感受到母親在這個家里過的并不輕松。
她總是要隱藏許多事情,要默默的付出許多事情。
“阿娘,以后長大了我來保護(hù)你們!”
“你還要保護(hù)誰呀?”
“爹爹,阿娘,長姐,二姐,還有黃媽、吳媽,宗叔……”
“是么,那你就快快的長大吧。”
“我長大了可以跟那個很厲害的大叔學(xué)功夫么?”
“不可以。”
“為什么。”
“因為那些功夫不是屬于你的。”
小幻蓮委屈的睜大了眼睛。
為什么阿娘老是要說這個是不屬于他的,那個是不屬于他的。
明明他就是這個府里的人,可是有好多好多東西都不屬于他呀。
可是阿爹卻說只要是這個府里的東西,一草一木以后都是他的。
“所以我到底是擁有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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