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雪城一直呆望著外面,奶奶守在一旁不敢離開,不一會,醫生也走了進來,給她稍微做了下檢查,身上那些都是皮外傷,沒什么大礙,畢竟嚴重的就是心理這塊了。
醫生囑咐幾句后便離開了。
“雪城,餓了嗎?奶奶給你削個蘋果吃好嗎?”
沒有反應。
“那吃你最愛吃的葡萄好嗎?”
仍沒有反應。
小薇陪著杜太太趕到了市醫院住院部的病房,看到雪城臉色蒼白,生無可戀地躺在那里,心疼得忍不住流淚,小薇和辛明互相看了看對方。
“孩子,媽媽來了。”
也許是聽見‘媽媽’兩字的時候,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顫動,扭過頭看著杜太太,小薇坐到床邊,輕輕喚了幾聲雪城。
“雪城,我是小薇啊,我來看你了。”
杜太太握住雪城的手,憔悴地說道:“孩子,沒有過不去的坎,你還有我們啊,你怎么能這么想不開呢?你爸爸才醒來,難道你也要讓我們膽戰心驚的嗎?”
“是啊,雪城,你還有我們啊,以前我遇到困難時,你總是安慰我,和我說一堆大道理,敢情都是擺設嗎?”小薇觸景傷情,看著雪城如今這般樣子,心里難受得要死。
雪城從悲痛中清醒,淚水緩緩流下,干涸的嘴唇緩緩張開:“媽媽~~”
“我的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無論怎樣,你都是我杜家的孩子!”杜太太聽見雪城喊她一聲‘媽媽’,激動地摟住她。
小薇也是受不了這種場景,當場抽泣了起來。
戚峰回到戚家時,戚太太正坐在客廳等他,以往回到家里,就看見莫阿姨滿臉笑容地出來歡迎自己,可是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有了。
“你回來了。”
戚峰身心俱疲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母親,說:“你怎么突然回來了?那邊事情都解決了嗎?”
“如果我不回來,我還會一直被蒙在骨里,莫阿姨的事我也不想和你爭論了,逝者已逝,關于杜雪城是莫阿姨的孩子一事,我表示我很震驚,也很憤怒。”
“你是怎么知道雪城是莫阿姨的孩子?”這一點連自己都是最后才知道的,母親為什么會知道?
戚太太閉口不答,只是淡淡地說:“峰兒,從一開始我就不贊同你們來往,更何況今天這件事,她是我們家保姆的女兒,這傳出去像話嗎?”
戚峰立即反駁:“沒人知道雪城是莫阿姨的女兒,只有人知道雪城是杜家孩子!誰要是四處亂傳,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無論是誰……”前面他才經歷了生與死的畫面,內心早已經決定一定要保護好雪城。
戚太太看著突然反駁的戚峰,雙眸間透著股狠勁,她相信戚峰會為了保全那個女人一定做得到,可是戚家怎么允許有這樣身份卑微的媳婦呢?
眼前的戚峰還是自己的親兒子嗎?她此時覺得自己真的老了,有心而力不足,兒子終究要長大了~~
“莫阿姨尸骨呢?”
戚峰漠然,久久才說道在醫院太平間。
“這件事……“
不等戚太太說完,戚峰冷冷地打斷話,接道:“這件事我會處理。”
戚太太見狀沉默了,好,她就等著看戚峰如何處理!
次日。
雖然雪城暫時放棄了輕生念頭,可是她仍是悶悶不樂,眼看著日出日落,她都一言不發從早坐到晚,小薇看得心酸。
“今天天氣很好,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不要一直憋著,會憋壞的。“小薇很想說點什么,可是嘴鈍,什么都說不出來。
“小薇,不用管我,我沒事的。”
小薇聽雪城這么說,心里更難受了,拉著她的手聊著以前開心的事。
辛明剛恢復,就兩邊跑,剛好走到門口時聽見里面的說話聲,他站在門外默默地聽著。
雪城眼皮微動,眼淚就掉下來了,小薇忙抽紙替她擦掉:“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了?”
“小薇,我這里很痛。”雪城握成拳放在心臟的位置,她不敢哭,也不敢怨,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別哭了,雪城,你不是老叫我堅強嗎?現在你也一樣啊!”
辛明聽著里屋的哭泣聲,沒有進去,他心里明白哭也是一種情緒釋放,而雪城現在就是需要盡情大哭一場,只要哭過,就會慢慢好起來的,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理了理情緒。
戚峰開著車在前往醫院太平間的路上,他打電話給雪城,如今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讓她送莫阿姨最后一程。
杜太太和杜奶奶雖然有些不贊成,但是畢竟雪城是莫阿姨的女兒,女兒送母親最后一程無可厚非,只是她們擔心雪城現在的狀態。
戚峰向她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雪城的,最后長輩們才同意下來。
憔悴不少的雪城在戚峰陪伴下來到太平間認領莫阿姨尸身的時候,整個人泣不成聲,她不能以女兒的身份認領,不能將其風光大葬,更不能為其哭喪,因為這只會將事情越鬧越大,對雪城對杜家對戚家以及莫阿姨都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死者不得安生,生者不能安寧。
所以只能悄悄地將其火化了。
雪城目不轉睛地看著莫阿姨的尸身被推進火爐中,她緊緊捂著嘴巴不敢哭出聲,目不轉睛地送她最后一程。
生死離別的一刻是最痛苦、最難受的,只是一切都晚了。
熊熊火焰燒毀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一點都不剩。
她抱著母親的骨灰盒來到海邊,一把一把地將其灑向天空,隨風飄散:媽媽,你說過你喜歡海,雪城現在把你的骨灰送到大海來了,你會高興么?媽媽,我會堅強地活著。
戚峰站在她身后不敢上前打擾她們母女團圓,只能默默守著她。
雪城抱著骨灰盒埋頭痛哭,這一次她永遠的失去了至親,她開始埋怨老天連相認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為什么如此殘忍?
海風呼呼而過,仿佛也替雪城悲傷。
三天后,杜長峰終于出院了,一家子回到久違的家,心里分外溫馨與安心,辛明送他們進屋后,顯得有點不自在與緊張。
杜媽媽高興地拉著辛明,說:“孩子,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是啊。”奶奶臉上露出久違的微笑。
辛明看著他們,竟退縮了,他止步門前不敢跨進去,這種家人的感覺他已經多久沒有感受過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對對不起~”辛明轉身逃走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去接受眼前這種局面,活了幾十年,才知道自己原來是被拐走的孩子,簡直太可笑了。
辛明跑著跑著慢慢放緩腳步,站在大馬路上仰天看著蔚藍的天空,很想大聲質問老天這個玩笑好玩嗎?
隔天。
杜長峰不顧母親和奶奶勸說,親自來到電腦維修店找辛明,當他走進去時,這里不過幾十平的房子,幾處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零件,舊電腦等,左邊玻璃架子上擺放一些新的產品。
安慶看見客人來了立即笑容滿面地打招呼,杜長峰一開口就說他來找辛明。
“辛明他在午睡,你是哪位?”
“哦,我是他……”杜長峰突然覺得這有些唐突,卻也不知道該怎么介紹,突然辛明從里屋出來了,看見杜長峰時,顯得有些緊張。
“你怎么來了?”辛明趕忙找了張凳子讓他坐,并讓安慶趕緊去泡茶來。
杜長峰坐下來,笑了笑,說:“我今天來是和你談談的。”
安慶端詳杜長峰一身就不便宜,要找辛明談什么?他端著水杯過來,問了句:“辛明,這位是誰啊?”
辛明不知道怎么開口,倒是杜長峰一本正經地回答他是我兒子。
兒子?安慶口述一下,臉色一變:“兒子!大叔,你是不是搞錯了?”
辛明拉了拉安慶衣服,示意他有點禮貌。
“不是,大叔你是誰啊?”
“他是雪城的父親。”
“我是杜長峰,辛明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兒子,若不是這次車禍,我這輩子都可能無法知道原來辛明就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安慶張大著嘴看了看杜長峰,又看了看辛明,這是什么反轉?辛明從毒販兒子一夜變成杜家的長子!?他以為是做夢,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臉,好痛!不是做夢。
“辛明,他說的是真的嗎?”
杜長峰看向辛明,仔細看看,眉宇間竟有些自己年輕的影子,開口說:“我知道你現在可能還一時不適應,可是事實證明了你的確就是我杜長峰失散多年的兒子,說真的,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感覺就很微妙,我以為是自己心里作祟,太想念自己被拐走的那個孩子所以看見你時候竟有些親切感,孩子,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媽媽奶奶和我都在等你回家,孩子,跟我回去吧!”
“我……我……”辛明心里很亂,一時語塞,說實話他真的很不適應,腦子一個打轉,那雪城呢?自己突然就成了雪城的哥哥?這……
安慶見狀,忙附和說:“伯父伯父,你別急,這樣,辛明先交給我,我來開導開導他。”
杜長峰知道有些急切,因為失散多年的兒子終于找到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激動,都要急迫,剛出院也迫不及待地來接他回去,他緩緩低下頭略顯沮喪。
“后天,后天我再回去吧,這里還有些事要處理。”
杜長峰見辛明終于答應,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略顯小激動到結巴:“我我到時候親自來接你。”
“那倒不用,我自己會打的的,你剛出院,身體才好,不要為了我跑來跑去的,醫生囑咐過要好好休息的。”
杜長峰欣慰地點頭,讓辛明放心,他自己有分寸。
寒暄幾句后,辛明送他上了車。
能夠認回親生父母,辛明比誰都激動,可是他心里卻是七上八下,過去那段昏暗的童年,在他心里簡直就是噩夢的存在,而現在突然告訴自己,之前的父母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那些所謂的過去呢?卻是真實存在的,揮之不去。
“辛明,你是杜家兒子?那你就不是毒販的兒子了?”安慶很興奮地問,“你小子竟然瞞著我,太不夠意思了。”
“打從我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了,吃完上頓就沒下頓,還得受到父親的打罵,母親也對我十分冷漠,我也想過我究竟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說著辛明的情緒有些低落。
這劇情反轉太突然,安慶忙勸慰他:“那些過去了就算了,重要是當下啊,不過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雖然沒做成董家女婿,倒成了杜家大少爺了,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
辛明沒有露出半點高興的表情,垂著腦袋走進里屋,看他滿臉心事,安慶跟了進去,追問他:“咋了,看你一點都不高興,你啊,簡直就是因禍得福。”
是不是因禍得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現在腦袋里是一片空白。
安慶托腮細細想想:“不對啊,那這樣的話那個杜雪城呢?豈不成你妹妹了?”
辛明擰著眉頭,俊臉上露出難以捉摸的情緒,他和雪城的關系變得更加微妙了,兄妹?可這不是他想要的。
安慶還在一旁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什么,辛明也根本沒聽進他在說什么,默默地走開了。
“嘿~那這樣你和小薇的事不是有回旋的余地了嗎?“他一個響亮的拍掌大喊,”喂,好事啊!“
雪城站在陽臺獨自發呆,突然發現一輛車一直停在家附近,本以為只是路過的,畢竟這邊都是私人住宅,幾乎沒有人把車停在路邊,可是這輛車似乎已經停靠有半小時了,還沒開走的意思,這才引起她的注意。
手機響了。
雪城摁了接聽鍵,放在耳邊,只聽電話一頭說道:“別一直站在外面,容易著涼。”她才明白那輛車是誰的了。
“戚峰……”
“恩?”
“明天我媽頭七,我不想讓家里人再擔心,所以……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她貼著手機說道,車子里的戚峰聽罷,緊蹙的眉頭一下子展開,立馬就答應了。
雪城抿緊唇,半響對他說了聲謝謝。
…………
車內分外安靜,他沉重的心卻柔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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