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顧千帆便回了永寧別苑,那是永和帝送給他的宅院。整個天楚也就只有顧千帆敢不避永和帝的名諱,還拿來做府宅的名字。
顧千帆進了大廳,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空蕩的大廳里回蕩起“篤篤篤”的聲音。
顧千帆又幾不可見地瞇了下眼睛,大廳里再次回歸寂靜。
“鳳池!”
一個人影憑空出現(xiàn)在廳里。
“主子!”
“以千機閣閣主的名義發(fā)請醫(yī)帖。”
“是!”鳳池愣了一下,卻還是很快接命。
請醫(yī)帖,世人向石谷谷主石谷子請醫(yī)的帖子。傳聞石谷子醫(yī)術(shù)奇絕,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凡他出手救治的人,沒有好不了的。但石谷子此人不求名利,不慕珠寶,極少人能請醫(yī)成功,且他行蹤不定,無人識得其面貌,尋他的難度可想而知。
“若他不應(yīng)的話,令各部全力查探他的下落。”
“是!”
“另外,傳信云陽那邊的人暗中調(diào)查,當(dāng)年母妃病重是否另有隱情。”
“主子?”
“去吧!”
鳳池有些擔(dān)憂地暼了一眼眼前年輕的將軍,見他臉上并無異色,便一閃身不見了。
大廳里再次只剩下顧千帆一個人,顯得無比空蕩。顧千帆閉上雙眼,深呼了一口氣。在未見到沈明湘前,他從未懷疑長寧長公主的死會有什么隱情。可見到沈明湘之后,他懷疑了,他不相信兩人病癥相同是巧合。沈明湘的病是滑胎和時疾引起的,長寧長公主卻是因為氣血兩虛和心力交瘁引起的。這世上沒那么多巧合。
空氣里仿佛有一張巨大的用陰謀織就的網(wǎng)緩緩拉開,逼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來有些事他一直忽略了。他細細摩挲著食指上的戒指,自那次以后它又陷入了沉靜,仿佛幾日前的異象是他的錯覺。
得再去看看才行。顧千帆暗自想著。
在水一方的小廚房里,幾個丫鬟看著魏伊人無比熟練地和面、揉面,感到無比吃驚。十指未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什么時候連廚房的事也能如此清楚了?她何時會這些的?恢復(fù)神志的大小姐竟成了無所不能的存在了,墨玉幾人十分崇拜。
魏伊人自是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又受到了幾個丫鬟的無尚推崇,她只是想練練手,畢竟理論知識太過豐厚。
雖然從未動手做過這些,但她曾經(jīng)也是深入觀察過那些大廚做菜做糕點的。她的腦子里早已存了無數(shù)食譜,甚至好些還是當(dāng)世已然失傳的。今日也實在是閑來無事,才想著動手看看成品如何。
還未及出鍋,小廚房里便已果香四溢,青玉早已按捺不住,激動道:“小姐,好香啊,這是什么糕點?竟還有一股果子的清香。”
呃……什么糕點?這魏伊人還真是不知道,因為這是她改變了配方做出來的。
“我瞎做的,暫且還沒名字。”
青玉哀嚎,瞎做也能做成這樣,這叫別人可怎么活。
魏伊人默了默時間,道:“差不多了,可以出鍋了。”
墨玉捂了帕子,揭開了蓋,紫玉和青玉圍過去,冒出的騰騰熱氣伴隨著更加濃郁的果香四處飄散。
“好香!”
幾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熱氣散開,屜子里的糕點玲瓏有致、晶瑩剔透,讓人垂涎欲滴。
墨玉揀了一塊糕點,待熱氣散了一些后,遞給魏伊人:“小姐,你先嘗嘗。”
魏伊人接過糕點,咬了一口,幾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生怕錯過任何一個表情。
“小姐,怎么樣?好吃嗎?”青玉迫不及待地問道。
“還不錯。”魏伊人笑著點了點頭。
幾個丫鬟不勝歡喜。
“給爹娘和大哥各送一盤去,剩下的給院兒里的人分了吧。”魏伊人吩咐道。
“是!”幾個丫鬟應(yīng)道。
“不過,還沒名字呢,既然出自小姐之手,小姐就為它賜名吧。”墨玉說道。
魏伊人看了一眼碟子里玲瓏剔透的糕點,道:“那便叫水晶糕吧。”
在接下來的幾日里,魏伊人總是陸陸續(xù)續(xù)地做了各色各樣的糕點和一些精致的吃食給白萱華等人送去,在水一方的幾個小丫鬟也跟著享了不少口福。
魏伊人卻不知道,由此魏重舟又有了新的生意經(jīng)。
這日,魏伊人正坐在案前臨字,在她手邊已放了一疊寫滿的宣紙,只是那上面的字看著實在有些,幼稚!
墨玉在一旁磨著磨,暼了一眼那疊紙,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她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那確實就是魏伊人寫的。原來在她們心里無所不能的大小姐,竟也有拿不出手的東西。墨玉笑了,她感到非常愉悅,這樣的魏伊人才讓她感覺到真實。
一頁紙未寫完,魏伊人看著紙上無比幼稚的字跡,寫來寫去還是這樣,她有些置氣地丟了筆,道:“不寫了!”
此時,門口傳來魏重舟的聲音:“妹妹,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待他走近案前看到那疊紙:“咦!原來你在練字呢。”
“不許看!”魏伊人伸手去搶,卻已來不及。
魏重舟瞪大眼睛看著紙上的字:“妹妹,這是你寫的?”
魏伊人懊惱地坐在椅子上。
“哈哈哈哈……”
魏重舟夸張的笑聲引來了一眾人的側(cè)目。蘅玉翻了他一個白眼兒,紫玉放下手里的刺繡,青玉放下除塵的撣子,紛紛向他看去。
“妹妹,你是剛學(xué)寫字的小孩子嗎?我以為你的夢無所不能呢。”
“大哥!”魏伊人不想再看魏重舟幸災(zāi)樂禍的嘴臉,站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對于字寫得不好這件事,魏伊人也十分無奈。說起理論知識,這世上大概沒人比得過她,但紙上談兵和實際作戰(zhàn)畢竟是兩回事。
“誒,妹妹,你別走啊,我不笑你了還不成嗎?我還有事跟你說呢。”魏重舟趕緊追上去。
“妹妹,你想練字,回頭我差人把衛(wèi)夫人的《筆陣圖》給你送來,她的簪花小楷最適合你們女子。”
“不稀罕。”
“別呀!”
“你不是有事要說嗎?”魏伊人在院子里坐下。
魏重舟坐在她對面。
“是這樣的,我想開個糕點鋪,東方旗下還沒有這樣的鋪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瑞云齋。”
“所以?”魏伊人抬眼。
“前幾日里你送來的糕點,模樣精致,味道獨特,定安城里的糕點根本沒法兒比。他們一旦嘗到你的糕點一定會爭先購買的。”
“大哥難不成想讓我成日里就做糕點?”
“怎會呢,你只要把那些糕點的做法寫下來就行,其余的你都不需要操心。還有,你做的那些菜肴也很是不同,也一并寫下來給南嘉樓送過去。”
“大哥倒是會物盡其用。只不過……”魏伊人刻意住了口。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我的字實在拿不出手,大哥怕是要失望了。”
魏重舟一噎,好吧,怪他不該幸災(zāi)樂禍。魏重舟干笑了兩聲,道:“無妨無妨,你寫了我再找人謄寫一遍就是。”
“那也不行。”
“為什么?”
“太多了,我實在手酸得很。”
魏重舟瞧著魏伊人這是故意跟他抬杠呢,他賠著笑臉道:“那你說,我寫就是。”
魏伊人想了想,道:“好吧,那就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你吧。”
“哈哈,多謝妹妹了,那你先忙著,我這就回去草擬些章程。”
魏伊人點了點頭。
夜,開始來臨了。月華靜靜地灑向人間,給定安城穿上了潔白的紗衣。朦朧中,有人錦衣夜行,他足尖輕點,在屋檐上如履平地。
他進了在水一方的院子,蘅玉立馬察覺:“誰?”
顧千帆沒想到魏伊人的院子里竟還有個高手,還是個女子。沒看到他如何動作,便進了蘅玉身前,以獨特的手法點了她的睡穴。
顧千帆進了房間,借著月色,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露在錦被外的手上,那只火紅的鐲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顧千帆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只鐲子,他習(xí)慣性地微瞇了雙眼,清晰地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微熱。
睡夢中的魏伊人總覺得不踏實,似乎黑暗中有道視線一直鎖在身上。她的意識開始清醒,朦朧中看到有個黑影漸漸靠近,她屏住了呼吸,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想起準備送給蘅玉的那把匕首被自己隨手丟到了床里邊。她床里面的那只手悄悄地摸索著。
顧千帆站在床邊,俯下身的剎那,魏伊人翻身抽出匕首向顧千帆刺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若是一般的小賊,便也被嚇住了。可對方是顧千帆,在血海里廝殺過來的人。
顧千帆一把捉住魏伊人刺過來的手,將她鎖在胸前,順勢奪了匕首,抵在魏伊人的脖子上。
男子將女子牢牢禁錮在懷中,在朦朧的月色中,竟像極了親密的愛人,怎么看怎么曖昧。當(dāng)然要忽略那把匕首。
魏伊人心下大驚,此時蘅玉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以她的警覺性,不可能在魏伊人動手之后還沒發(fā)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蘅玉已經(jīng)被制服了。
“你是誰?”魏伊人沉聲問道。
“我并無惡意。”顧千帆松開了鎖住魏伊人的手。
“顧千帆!”她認出了他的聲音。
魏伊人有些驚愕,他沒想到對方竟是顧千帆。她轉(zhuǎn)頭看著他。
“蘅玉呢?”
“無事,點了睡穴,明早會醒。”
“你……”魏伊人還未說完便被顧千帆打斷了。
“告辭。”顧千帆說著,一閃身便不見了人影。
魏伊人還愣愣地坐在床上。顧千帆深夜來此究竟是為了什么?算起來,與顧千帆也不過是一面之緣,他也絕不是會為美色所動的人,只要他愿意,一大把的女子送上門兒。
似乎謎題越來越多。魏伊人甩了甩腦袋,翻身下床,蘅玉還不知道被顧千帆丟到了哪個角落,這夜里在外面躺一夜怕是要受涼。
魏伊人艱難地將蘅玉拖回了房間,再次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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