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水龍吟不但是個很隨和，很親切的人。而且說話也很風(fēng)趣，很幽默。往往在不經(jīng)意之間，說出一句在其他人說來并不太好笑的話，也能引得旁人哈哈大笑。</p>
<p>那“一見尼姑，逢賭必輸”八字，水龍吟并沒有再刻意壓低嗓子，就以正常的聲音說出口。賭桌旁邊的賭客們，很有不少都聽到了。</p>
<p>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立刻露出了某種同情、理解、甚至很有些不懷好意的神秘笑容。</p>
<p>男人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往往都沒有在想什么好事。</p>
<p>一陣幽香，悄然傳入鼻端。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冷冷道：“為什么女人總好像天生就要比男人倒霉些？和尚尼姑，本來都一樣是出家人。為什么沒有人說一見和尚，逢賭必輸？”</p>
<p>這種幽幽的香氣，和之前那些庸俗的脂粉香完全不同。程立嗅在鼻子里，非但不覺得難受，反而有種清清涼涼的，很舒服的感覺。</p>
<p>他下意識回過頭來看看，只見那說話的人，不出所料地，是名女人。</p>
<p>她穿著件淺綠色絲袍，袍子質(zhì)地又輕又柔，就像另一層皮膚似地，貼在她那又苗條，又成熟的胴體上。</p>
<p>她的皮膚細(xì)致光滑如羊脂美玉。燈光之下，站在她側(cè)面的程立眼中看來，甚至覺得那皮膚像冰一樣，幾乎是透明的。</p>
<p>她美麗的臉龐上，完全不施脂粉。眼眸清澈明亮，顯得冷酷而聰明，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仿佛對什么東西都很厭倦。</p>
<p>毫無疑問，這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但不知道為什么，四周那些賭客，卻仿佛對這位美人十分忌憚一樣。看見她過來，不少人都趕緊離開。原本擠了至少二、三十人的賭桌旁邊，登時只剩下不到一半賭客，冷清了許多。</p>
<p>水龍吟并不覺得忌憚。反而登時雙眼發(fā)亮，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這美人。</p>
<p>相處時日雖然還頗短暫，但程立對于這個人的性情，卻已經(jīng)摸透了幾分。他知道這個人，既好色，又好酒，說得好聽點(diǎn)，可以叫做風(fēng)流不羈。但若說得難聽點(diǎn)，那就是荒唐放誕了。</p>
<p>類似繡春樓這樣的組織，程立以前歸屬的那個世界里，同樣也有。類似這樣身份的人，程立同樣接觸過不少。幾乎無一例外，這種身份的人都很嚴(yán)肅，很正經(jīng)，甚至很令人望而生畏。在程立心目中，已經(jīng)形成固定的印象了。</p>
<p>偏偏水龍吟就和程立的印象，完全背道而馳。所以程立一直都很奇怪的——像這樣一種人，居然也能在白玉京繡春樓里任職，而且名列四大檔頭之一？</p>
<p>水龍吟可不知道程立肚子里的疑惑。他只是沖著那美人猛瞧個不休。一般情況下來說，被他這樣瞧著的女人，通常都會覺得很不舒服，很不自在，下意識就想回避的。然而，這位穿淺綠色絲袍的女子，偏偏是例外。</p>
<p>她回過頭來，狠狠瞪了水龍吟一眼。冷冷道：“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他們往往忘記了，其實(shí)自己也是女人生出來的。忘恩負(fù)義，別說不是好東西，簡直不是東西。”</p>
<p>水龍吟眨眨眼，笑道：“其實(shí)女人也并不是真的天生就比男人倒霉，也并沒有男人看不起她們。只不過她們往往也都忘記了，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所以有些事男人可以做，女人不可以，如此而已。”</p>
<p>穿淺綠色絲袍的女子嘿聲輕哼道：“繞口令一樣，這算什么話？”</p>
<p>水龍吟笑道：“其實(shí)這是句正確的廢話。姑娘要是不愛聽，那就當(dāng)我沒說過算了。姑娘貴姓？是想要下注么？”</p>
<p>綠絲袍女子冷哼一下，完全不答水龍吟的話，徑自走到賭桌邊，漫不經(jīng)心地丟下幾個籌碼，要押單。</p>
<p>賭場里面，并不接受賭客直接拿金銀出來下注，必須先兌換成籌碼。籌碼最小是白銀十兩，最大是一百兩。這綠袍女子出手赫然豪爽得很。隨隨便便，居然就是好幾百兩。</p>
<p>可惜，她的運(yùn)氣不好。骰子開出來，是個四點(diǎn)，雙。</p>
<p>這幾百兩銀子的籌碼，居然連個水花都沒打起來，已經(jīng)沒了。</p>
<p>投下籌碼，押注。這只不過是件很普通，很簡單的事，連一歲小孩兒都能做，似乎半點(diǎn)學(xué)問也沒有，更談不上什么特別的技巧。</p>
<p>但假如想要贏錢的話，就不那么容易了。</p>
<p>水龍吟如今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繡春樓四大檔頭之一，吃公門飯的朝廷中人。但在骨子里，他依舊是一個江湖人，是一名浪子。</p>
<p>對浪子們來說，賭就跟酒一樣，不但是種發(fā)泄，也是他們謀生方法的一種</p>
<p>故此，水龍吟其實(shí)也是一名賭徒。實(shí)際上，他早在五歲的時候，便已經(jīng)懂得擲骰子。到了十歲時，一切玩骰子的手法，他都已經(jīng)了如指掌。</p>
<p>什么灌鉛的骰子，灌水銀的骰子，還有在賭桌下面裝磁石的鐵骰子……諸如此類的東西，在水龍吟眼里看來，都只不過是小孩玩的把戲。</p>
<p>普普通通的一粒骰子，只要到了水龍吟手里，立刻就仿佛活了過來，而且還聽話得很。他想要多少點(diǎn)，就能要多少點(diǎn)，絲毫差錯都絕不會出現(xiàn)。</p>
<p>此外，水龍吟還懂得聽骰。</p>
<p>骰子共有六面，每面點(diǎn)數(shù)不同。所以落下的時候，聲音當(dāng)然也會有所差別。</p>
<p>這種差別自然微細(xì)之極。即使練習(xí)過聽風(fēng)辨器之術(shù)，雙耳聽力極精的暗器高手，其實(shí)也未必能夠分辨得出。需要以某種特別方法，進(jìn)行極其特別的訓(xùn)練，才能掌握“聽骰”的本事。</p>
<p>多年的嚴(yán)格訓(xùn)練之下，水龍吟這雙耳朵，早已訓(xùn)練得靈敏之極。哪怕再微細(xì)的差別，他也絕對不會聽錯。</p>
<p>所以水龍吟對自己很有自信。之前那個要程立站在自己身邊沾運(yùn)氣的說法，不過是他在說笑話而已。</p>
<p>現(xiàn)在，銀子已經(jīng)兌換成籌碼了。水龍吟笑瞇瞇地走到那位綠絲袍女子身邊，摩拳擦掌，正準(zhǔn)備大展一番身手。這一次，他不但要贏銀子，而且還要贏得美女的芳心。</p>
<p>進(jìn)入海上銷金窟之前，先來上一番艷遇，那也相當(dāng)不錯的，不對嗎？</p>
<p>可是忽然之間，水龍吟的面色又變了，變得很尷尬，很僵硬。原本已經(jīng)伸出去要押注的手，也隨之拿著籌碼懸在半空，進(jìn)也進(jìn)不得，退也退不得，左右為難。</p>
<p>因?yàn)樗蝗话l(fā)現(xiàn)，自己這雙引以為豪的耳朵，就仿佛失靈了一樣，居然什么聲音都聽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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