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公主府,穆俊輝拎著公主的斗篷給她披上,問:“娘,顧重陽做下這許多事來,往后,不得遭猜忌?”
漢陽公主看看他,知道他說的這個“往后”,指得是新帝登基以后。
皇上身體不好,已經(jīng)罷朝許久,一直是太孫監(jiān)國。
太孫畢竟年輕,朝中的老臣尤其是歷經(jīng)兩朝的老臣經(jīng)常指手畫腳,外地官員也不聽調(diào)派。
莫說令行禁止,有些已經(jīng)明目張膽的敷衍塞責。
太孫偏還只搞祈福這種花架子,把朝堂正事一概丟給先太子妃的父親。
甚至春闈如此重大的事都放到一邊。
實在是本末倒置!
顧舟手握重兵駐守在外,從最近發(fā)生的事情中能發(fā)現(xiàn)他的嫡子手里也似乎掌握著不少人馬,而且能驅(qū)使中州附近的衛(wèi)所。
如今朝政混亂、各方蠢蠢欲動還就罷了,一旦新帝登基,難免不會猜忌。
“你能想到這些,已經(jīng)很不錯了。”漢陽公主夸道。
“不過無妨。”
“他做的這些事不干朝政,只報私怨!
漢陽公主說的朝政是含蓄的說法,她的意思是:顧重陽做的這些事都只是出于跟安定侯府的私怨,不是為了奪位。
這么一琢磨,顧重陽雖然比她小兒子差不多年歲,行事似乎還要穩(wěn)妥一些。
似乎跟她這等看慣天家明爭暗斗的人一樣懂得帝王心術(shù)。
既如此,為何還會跟安平兩口子鬧得那樣難看,連帶著靖寧都惹人嘲笑?
漢陽公主府的車駕緩緩往報恩寺而且。
到了半途就走不動了。
下人過來稟報,前頭堵車了。
漢陽公主不疑有他,這京城之內(nèi),敢擋她的儀仗的還沒有誰,就是先太子妃也主動給她讓路。
只以為路堵了是因為前頭出了車禍之類。
誰知等了又等,車子也只移動了短短一段。
“去個人看看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早已聽說了原因,站車窗外回話的人有些支支吾吾,“去寺里祈福的人有些多,報恩寺的禪房不夠分配了,誠意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為搶奪禪房鬧了起來,堵了寺院的門,剛才請了太孫殿下主持公道!
漢陽公主聽到誠意伯三個字就膈應(yīng),“跟她們說,再鬧都攆走。”
因為有漢陽公主干預,道路才慢慢重新暢通。
同樣被阻在路上的顧重陽,早知道就騎馬來了。
正急躁地撩開車簾望著外頭,突然看到一個人進了路邊的一家兵器鋪子。
看著背影很像是袁仲駒。
顧重陽跳下車,“我去旁邊鋪子里逛逛!
進了鋪子看到果然是袁仲駒不假。
鋪子掌柜看到他們前后腳進來,還以為他們是約好的,在后院安排了屋子給他們使用。
這間兵器鋪子是顧重陽的產(chǎn)業(yè),之前他們有約定,若有急事可以送信來這里。
袁仲駒這還是第一次來此,沒想到就遇到顧重陽。
“顧世子,”
別人這樣叫他,顧重陽沒什么感覺,可這三字從袁家二哥口中說出來,竟是讓他心里酸澀,他們已經(jīng)生分至此了嗎?
打斷道:“二哥叫我復生吧!”
“復生?”
“我的字。”
顧重陽在心里補充:剛?cè)〉摹?br />
之前袁明珠給他的信里提到過,“失而復得,意同重生!
說安陽侯府于他是失而復得。
重生不好聽,剛剛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復生二字。
袁仲駒是聽說了他這些日子鬧出的荒唐事,失望之余想來勸他好好上進。
所以之前就喊了他一聲“顧世子”。
現(xiàn)在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又想起那個遷徙途中孤苦伶仃被托付給他們家時候無所適從的孩子。
先就心軟了。
覺得他驟然回到富貴鄉(xiāng)中,又沒有管束,被人勾著行差踏錯也情有可原,只要知錯,也不是無可救藥。
說:“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年紀還交友一點要慎重,有些品行不端的人離著遠些!
他說什么顧重陽都應(yīng)是,保證一定改。
“我和白駒約了在前頭書肆見面,就不跟你多說了,你也不小了,該知道的好歹應(yīng)該都知道,我也就不啰嗦了,娶了親好生過日子!
說是不啰嗦,又問了一通他銀子夠不夠使?娶妻事宜有沒有人操辦?新人娶在哪里?
又交代銀子不夠說一聲,屋子該修整的就趕緊修整,該添置的物件就添置,別慢待了新人。
看著袁仲駒走遠,顧重陽搓搓自己笑得發(fā)酸的臉頰,遠遠的綽在他身后。
看到他跟鄭賁思相攜進了書肆,眼中神色不明。
隨從氣喘吁吁的跑來:“世子,路通了,趕緊回去吧!
說的去旁邊鋪子逛逛,這旁邊的定義可是夠?qū)挼,不是這些日子不太平世子爺出入都帶著一隊護衛(wèi),他差點沒找到人。
顧重陽回到車上,進了寺廟祈福不提。
許是心誠所致金石為開,等過了三月,皇上的病情漸漸好轉(zhuǎn)。
報恩寺里住了這許多勛貴皇親,各家的護衛(wèi)都不敢放松。
尤其幾個公主是女眷,更是把守得嚴密。
安定侯府的二夫人也帶著小兒子來祈福。
氣溫轉(zhuǎn)暖,這日他們府里來送衣服的媽媽進了她所住的廂房。
“這些日子侯爺和夫人又吵架了,昨天他們那院子里掃出來好多碎瓷!
廖氏果然欣喜的問:“又是因為什么?”
“聽說是之前死的那些人需要安撫銀子,夫人說沒有銀子!
“是嘛!”,廖氏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樂意看到侯爺和汪氏吵架,但是家里銀錢短缺她可不樂意看到。
汪氏在屋里,哭得兩只眼睛又紅又腫。
身邊的仆婦大氣也不敢出。
外院,胡維昆父子和幾個心腹正在議事,“報恩寺里人太多,之前的安排都用不上了,不是誠意伯府在門外吵架,我們安插進去的人差點沒撤出來!
想想都后怕。
報恩寺的空房子里他們安插了一些人手進去,準備里應(yīng)外合。
誰知道這些人跟商議好了一樣,突然都去了寺里,有些人行李都沒帶,都是家里后送過去的。
“要不要在回來的路上?”
胡維昆:“另外再找機會吧!”
否決了這個提議。
皇城到報恩寺路途不遠不說,這么多家人,回程中也不一定能找到機會。
主要是囊中羞澀。
之前死了你們多人,撫恤銀子就得好大一筆。
去年的收益都花得七七了,今年的還沒到。
跟季節(jié)似的,他們家現(xiàn)在也青黃不接。
待其他人都走了,胡維昆問他兒子:“季家那邊怎么說?”
胡慶祥搖搖頭:“季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商人重利,季家非得拿到酒醋局的供應(yīng)才會愿意出銀子。
遠水不解近渴。
而且現(xiàn)在皇貴妃自顧不暇,那些閹人見風使舵,根本不買他們的賬。
想拿到醬醋局的供應(yīng),先得大把的銀子買通那些閹人。
尤其顧重陽屢屢發(fā)難,步步緊逼之后,那些人更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往年多少人捧著銀子給他們送他們都不愿意要,現(xiàn)在找銀子都找不到。
這種變化讓他心慌。
樹倒眾人推,現(xiàn)在還只是之前觀望的人退縮了,若是再不做改變,只怕更多的人倒戈。
所以他們才想在報恩寺伏擊太孫,嫁禍給其他親王。
胡維昆老臉微紅:“你去勸勸你娘!”
還是得靠著汪家弄銀子。
胡慶祥微微愣了愣之后,只能硬著頭皮去了內(nèi)院。
顧重陽也接到安插進胡家的人手傳遞出來的消息,知道胡維昆這些日子跟他夫人經(jīng)常吵架。
冷哼一聲:“這才哪到哪就吵架?”
問道:“中州那邊的衛(wèi)所都辦好了嗎?”
敢伏擊他,就得有洗干凈脖子等著的自覺。
“已經(jīng)辦好了,估計這會安定侯也接到消息了!
胡維昆接到的是一個好消息加一個壞消息,壞消息:衛(wèi)所的人伏擊安陽侯世子有人招供了。
好消息:季家的事情辦妥了。
顧重陽坐在蒲團上,“怎么會讓季家拿到酒醋局的供應(yīng)?”
“太孫讓給他辦妥的,說不能趕盡殺絕。”
顧重陽抽了抽唇角,往太孫所住的小院的方向歪了歪腦袋,“這位以后也是位仁君!
這種帶著些諷刺的語氣,讓匯報的人不敢接話。
顧重陽擺擺手讓他下去。
曲自鸞很快就來了,“婦人之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種時候就該斬斷他所以爪牙。”
問顧重陽:“我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太孫親自下令給季家的,我們既不釀酒也不做醬醋,就是平白做了這個惡人也是便宜別人,
我們不急,有人比我們急,等著看著吧!”
曲自鸞眼睛一亮:“您是說?”
太孫之所以給季家放行,就是為了卡住其他有酒醋的人,天下之醋,當屬晉地。
直到祈福一月期滿,回程的時候依舊風平浪靜。
曲自鸞問顧重陽:“世子,您是不是猜錯了。俊
到現(xiàn)在還一點動靜都沒有,至多半個時辰該到家了。
該出事應(yīng)該早就出了,不出事就沒機會了。
“噓!”
顧重陽的噓聲剛止,就聽到外頭大喊:“抓刺客!
曲自鸞一愣之后呵呵笑了。
顧重陽打開車門跳下去,就看到各家護著各家的車馬,不許其他人靠近,以防有人趁亂偷襲。
聞訊趕來的官兵也不許人亂跑,抓幾個在場的人。
涉及太孫殿下,顧重陽也沒安排人去打聽消息。
宮里的那位正是病得脾氣暴躁的時候,沒事都火冒三丈,太孫出事,不知道多少人跟著吃掛落。
即使他不主動打聽,也有人會告訴他,各家都有各家的門路。
“人是躲在屋頂,不過離得遠,箭的勁道不夠,沒有穿透車壁!
學里都在討論這事。
顧重陽聽下屬的分析:“本來就是嚇唬人的小把戲,真把人一箭射死了還玩什么?”
“這一箭的目的也不是殺人,而是引著人追查,打草驚蛇,讓報恩寺里的布局暴露,讓太孫忌憚胡家!
滲透得寺廟都不是方外之地了,哪里還有凈土?
讓太孫不得不害怕,知道跟安定侯府不可能和解。
顧重陽回到他院子里,安靜的吃著飯。
茜羅在宣府鎮(zhèn),現(xiàn)在是沈氏的丫頭。
樊婆子覺得跟著他沒有用武之地,也去了宣府鎮(zhèn)。
長戟被他派去辦事了。
偌大的侯府安靜無聲。
那幾個唱戲的女孩都安靜下來,都是因為皇宮里那位。
那位像是困獸一般,現(xiàn)在是一點點小錯就可能下到昭獄里。
尤其是勛貴之家,正是賞花時節(jié),大家伙宴樂都不敢了。
人人自危!都縮著腦袋做人。
長戟回來,“季家煮熟的鴨子飛了,醬醋局今年的供應(yīng)被截走了!
本來就是預料之中,顧重陽也未在意。
心說:安定侯府開不了源了就只能想辦法節(jié)流。
等他們的爪牙一步步被拔掉的時候,就是再次露出爪牙的時候。
不過他好像猜錯了,胡家若是能輕易認輸,也不會走到今日的位置。
安定侯府,經(jīng)過這次的波折,一家人反而盡釋前嫌了,空前團結(jié)起來。
就是二房一家,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不再扯后腿,積極幫著家里應(yīng)對。
所以說能成為高門大戶也不是全憑運氣。
這次的打擊對安定侯府太大,還好最后找到的線索都被他們及時掐斷了,皇上只能猜測是他們所為,沒有證據(jù)。
不過皇家有任性的權(quán)利,即使沒有證據(jù),隨便找點毛病也能降罪。
他們家也算是傷了些筋骨。
胡維昆數(shù)年前經(jīng)手的糧草押運被劫也被人趁勢翻出來再查。
經(jīng)年的案子倒是不怕查,但是為了避嫌,皇上下令讓他在家休養(yǎng),他手中的權(quán)利定然要被人瓜分了去。
“那位已經(jīng)老糊涂了,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們家從現(xiàn)在開始每一步都得小心,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讓家里的小輩出去都低調(diào)些!
又說:“太孫主要是有鄭妃做內(nèi)應(yīng),女人的枕邊風也不能小覷,太孫那事先擱一擱,想辦法把鄭妃拉攏過來,先從她娘家那邊試試,老二,這事你親自去辦!
“大哥,我們現(xiàn)在又不能給他封官,又沒有銀子,怎么拉攏他?”
“銀子你不用擔心,已經(jīng)找到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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