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納德有一顆正義之心。

    別笑，如果不是這樣，他完全可以去做一個海賊，然后在某一艘船上混的風生水起。

    但很可惜，海軍并不是正義的代表。

    盡管他們在制服上寫了天大地大的‘正義’二字，但這改變不了他們是‘天龍人的走狗’這一事實。

    起初，雷納德并不知道。

    等他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了‘正義的走狗’。

    那是雷納德二十歲時發生的事情，那年，他剛剛被海軍支部分配到哥亞，還是一名不大起眼的上尉。

    在一個極尋常的日子，他自以為正義的處決了一個打砸商店的落單海賊，并受到了、貴族、上司和民眾的夸獎。

    直到處決后的第十一天，他在一次尋歡作樂中，從一個風塵女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那個天真柔弱的女孩兒抓著一把細長的匕首，一心想要暗殺雷納德這個罪惡的殺父仇人！

    可她最終能做的，卻只有滿身鮮血的躺在仇人懷里，講述父親被害的悲慘故事。

    在哥亞，一個偉大的貴族眼饞一些東西，卻不想付出代價的時候，海軍就是他們最趁手的武器。

    尤其是像雷納德這種初出茅廬，滿懷正義，迫不及待想要做出一些功績的年輕軍官。

    仔細想想，‘落單的海賊’、‘獨自一人搶劫了商店’、‘被一位正義的貴族人贓并獲’這三個條件加在一起其實很奇怪。

    但那時的雷納德沒有多想，畢竟他在海軍分部所受到的一切教育都是‘如有反抗，原地處決’。

    更何況海賊的人頭是上好的功勛。

    年僅二十歲的雷納德無法接受這個黑暗腐朽的真相——一個財富積累山的貴族，怎么會為了免費得到一只銀質的古董杯子，就把人構陷成海賊呢？

    他抱著女孩兒的尸體想了整整一個下午，怎么都想不明白。

    最終，他去問了自己的長官，一位看上去十分溫厚的校官。

    那位溫厚的校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雷納德，你該長大了。”

    這讓雷納德內心大受打擊，他埋葬了女孩兒，一夜之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

    他能如此快速的成長，當然不是因為他天賦異稟，有超強的共情能力。

    而是源于當天晚上，收到的一封調令。

    他需要去執行一個危險的任務。

    那個任務有多危險？

    用白描的手法來形容，那就是——這次任務只有雷納德一個人生還，派他執行任務的校官在他回來后第三個月，死于一場風花雪月的意外事故。

    成長之后的雷納德帶著輝煌的功勛，頂替了那位‘意外死亡’的校官，成為了哥亞海軍的新長官。

    但他的正義之心并沒有死，只是稍稍有些扭曲。

    否則，他也不會與革命軍合作，更不會深夜來到沈夜的莊園，和他講述這個故事，并談論起自己的理想——

    “世界政府和海軍已經腐朽，它們需要一次徹底的重塑。”

    雷納德優雅的坐在鹿皮沙發里，抿了口上等的紅酒，“毀滅才是新生的開始！”

    沈夜沒有說話。

    但他兩手相和，鼓起了掌。

    怪不得雷納德能和龍達成合作，某種方面來說，他們兩個都是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者。

    毀滅之后的新生，并不會比毀滅之前更好。

    從歷史的夾縫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終有一天會毀滅，但依舊有人繼續幸存下去，這種往復不斷的軌跡就被稱作歷史。

    這是一個螺旋式運轉的輪回，會進步的只有科技和建立在犧牲上的法律，人性始終如一。

    無論是海軍還是世界政府，都無法從人性的既定規則中脫逃。

    雷納德和龍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三百年后都是枉然。

    但這是三百年前。

    所以，他們想要做的事情，非常具有意義。

    至少，和未來的主角團站在了一邊，有效地保障了自己的生存。

    更有利于沈夜任務的完成。

    沒有比信仰‘由毀滅獲取新生’的雷納德更適合‘堂吉訶德·海軍臥底’這個職位的人了。

    沈夜決定為多弗朗明哥聘用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打定了主義的沈夜不會這么輕易地拋出橄欖枝。

    “非常棒的理想，但……雷納德上校，我們之間除了談論彼此的理想，應該還有更迫切的話題需要討論，在此之前，我暫時只能從精神上支持你。”

    沈夜的反應沒有超出雷納德的意料之外。

    如果沈夜一開始就被這個故事感動的眼神泛光，立馬表示‘加我一個’，那他反倒是要猶豫一下了。

    毀滅海軍無異于毀滅瑪麗喬亞和天龍人，對付這樣的龐然大物，需要極強的耐心和極長遠的謀劃。

    十幾年……幾十年，甚至更久。

    雷納德放下紅酒杯，正色道，“恐怕是你家河伯老板底子不干凈，上面已經注意到了你們。”

    雷納德神情越發嚴肅，“我雖然沒有出席第一天的會議，但多少也知道一些情況。”

    “阿夜先生，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參會的那些大企業家們非常團結，這很不正常。”

    “能讓這么多家大勢力聯合在一起忽悠奧特盧克二世的，恐怕是世界政府的高層。”

    沈夜微微翹起嘴角，“那個安利集團……”沈夜話音一停，“以那位知識淵博的山羊胡先生——艾博李克為首，他出了一大筆錢、或者通過某種只有你們海軍內部通行的特殊渠道，讓你來試探我？”

    沈夜看了眼多弗朗明哥和羅西南迪，又改口道，“讓我猜猜看，他們是想讓你找人綁架兩個孩子，被你阻止了。”

    “但這些人結合在一起，就會形成一股常人莫之能御的洪流，縱使是身為海軍上校的你也無法抵御。”

    “所以，你故意在宴會上高聲喧嘩，按照他們的計劃，把我家兩個孩子氣走，讓你自己得以交差。”

    “然后又故意找了兩個笨賊來實施這次綁架，確定他們能平安的回家。”

    旁聽的多弗朗明哥蹙著眉，插話道，“這樣雷納德不就暴露了嗎？那群人難道不會派人暗中觀察計劃是否順利？”

    沈夜和雷納德相視一笑，雷納德感嘆一聲，“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上校，但好歹也是一地之長，一群狐假虎威的雜碎，也敢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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