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工和中年人恭敬的伸出手，分別跟沈川握了握手。

    “歡迎沈董來指導工作。”

    沈川一笑：“指導什么工作，我就是過來看看，進度怎么樣了。”

    陳工說道：“丁總一再強調，要安全、高質、守時的完成拆遷，做好三通一平。以現在的進度，十月底完工肯定沒有問題。”

    沈川點頭：“我也再強調一下，除了安全，什么都不重要。你們一定要把好安全關，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點都不能疏忽。”

    “請沈董放心！”陳工說道：“我們大禹一項重視安全，自成立那一天，從來沒有出過重大安全事故。尤其是我們丁總，對安全抓的特別嚴。”

    沈川點點頭：“我選擇你們大禹，最大原因就是相信你們丁總的人品，不然這么大工程，我怎么可能不招標，直接把工程交給你們。”

    知道丁志軍跟沈川關系的，只有大禹的三位創始人，陳工和中年人這樣的中層領導是不知道的。大禹這幾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日子能過但很艱難，很多人都覺得，大禹已經撐不了兩年了。當知道王府井百貨要擴建的時候，每個人都很振奮，努力的要把這個工程拿下來，這個時候，死對頭立明集團又跑出來攪局了。這讓大禹每位員工的心都沉入了谷底，因為他們跟立明集團競爭，就沒有贏過。這讓本來高昂的情緒，一下子陷入了低谷。

    果然，事情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川禾實業跟立明集團達成了合作。可誰能想到，事情的發展讓他們有些目瞪口呆。本來第二天就要簽合同了，川禾實業卻突然一腳，把立明集團踹到了一邊，跟他們大禹達成了合作。這還不算，居然把30多億美金的工程項目，也交給了大禹。這一切的變化，讓他們眼花繚亂，但是誰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因為川禾實業，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把立明集團踢到一邊，選擇跟大禹合作。

    現在陳工和中年人，聽沈川說是因為相信丁志軍的人品，才把工程交給大禹，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要是相信，有點太兒戲了。這不是建個農村小院，更不是過家家，這可是三十多億美金的投資工程，就因為施工方老板的人品，把工程交給對方，怎么都有點扯蛋。可要是不相信，這話還是川禾實業老板親口說的，難道是逗他們玩兒嗎？

    不管他們信不信，是不是在逗他們玩兒，就算沈川說地球是長方形，太陽每天在西邊出來，他們都得陪著笑臉點頭稱是，因為沈川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對待父母就得孝順，不然會不給飯吃。

    “沈董，我們去那邊看看！”陳工指了指遠處。

    “好！”沈川答應一聲。

    沈川看了一圈，這時已經中午，震耳的機械聲，繁忙的工地，突然安靜下來。

    陳工看了看時間：“沈董，林總，我讓人在飯店安排了桌便飯，這都快十二點了，你看……”

    沈川擺手：“我還有事，飯就不吃了，等下次有機會的。”

    這么好聯系感情的機會，怎么能錯過，陳工不死心，看到林藝：“林總，你看……”

    “叮鈴……”

    林藝的電話響了，拿出來一看是何佳麗的，歉意的對陳工說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完走到一邊，按下接聽鍵。

    “林總，立明集團老總，林立明來了，非要見你。”聽筒里傳來何佳麗的聲音。

    林藝說道：“你告訴他，我去深滬出差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何佳麗苦笑一聲：“他要是不信怎么辦？”

    林藝說道：“那就讓他等著吧，什么時候走了，你再打電話通知我回公司。”

    “好吧！”何佳麗答應一聲。

    林藝走回來，對陳工晃了晃手機：“陳工，我們是真有事，還是等下次的吧。”

    “行，那就等下次！”陳工很失望，心里很明白，這樣的機會不可能有了，也就不可能有下次。

    “走吧！”對工程的進度，沈川還是很滿意的。

    這時，沈川看到一個戴著安全帽，滿身灰塵的男人，孤零零坐在一處，扒了一半的墻垛背陰處啃著饅頭，那滿是老繭的手，抓著饅頭，留下了幾個黑漆漆的手印。

    沈川突然停下腳步看了看，然后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走了過去。

    男人吃一口冷饅頭，就喝一口涼水，雖然沒滋沒味，但他的臉上卻流露著滿足笑容。

    “這位大哥，怎么一個人在這吃飯？”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男人嚇得一哆嗦，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年輕人站起自己面前，還有那么多公司領導陪著，這讓他有些緊張：“魯……魯省，臻城縣！”

    沈川一愣，居然跟秦志鵬是一個地方的。大一剛開學那陣，他就跟秦志鵬說過，放假的時候去秦志鵬家鄉看看，可因為事情太多，就把這事忘了。現在看來，真應該去走走了。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吃飯，我看他們都三五個人，把帶的菜湊在一起搭伙吃飯，你怎么不跟他們一起吃？”沈川一屁股坐在身后一塊石頭上。

    男人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我今天沒有帶菜。”

    沈川問道：“你一個月能賺錢多少錢？”

    提到賺錢，男人眼睛就亮了：“一天12塊錢，要是再加點班，每個月能開500。”

    沈川微微點頭，這可是九六年，每月500工資不算少，但農民工每月賺500塊，所付出的勞動和汗水，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在很多人看來，他們付出的勞動和薪水是不成正比的，干最臟最累的活，卻拿著最少的薪水。

    沈川問道：“500也不少啊，怎么不吃點好的，你這饅頭涼水的，營養也跟不上啊。”

    “啥營養不營養的，能吃飽就行。”男人憨厚的一笑，笑容里還有滿滿的驕傲，“我閨女考上大學了，只要我干兩個月，再加點班，閨女的學費生活費就夠了。”

    這個男人活得很辛苦，但沈川能感受到他的幸福：“大哥，你叫什么？”

    男人說道：“我叫王福林！”

    沈川拍拍王福林肩膀，站起身：“王大哥，你有一個爭氣的閨女，以后一定會幸福的。”

    出了工地，沈川沒有說話，林藝歪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想什么呢？”

    沈川在兜里拿出煙點了一根：“沒想啥，就是覺得，一個人的幸福其實很簡單。就拿那個王福林來說，他的幸福就是吃飽，能讓閨女上大學。”

    林藝笑了笑：“我就覺得禮拜天，睡到自然醒是幸福的。”

    “叮鈴……”這時林藝電話又響了，拿出來一看是林立明的，“小叔的，前一段時間，打著老嬸兒生日的幌子，請我和你三舅三舅媽吃了頓飯，我以為他會提出什么要求，沒想到那天他什么都沒說。要不是我知道，那天根本不是老嬸生日，真以為他就是為了慶祝生日請我們的。”

    沈川說道：“剛才那個電話也是他的吧。”

    “不是！”林藝說道：“是何佳麗的，她告訴我，小叔在公司呢。我告訴她，就說我去深滬出差了。”

    沈川看著林藝手里一直在響的電話：“上次請你們吃飯，沒有說什么，這么多天過去了，估計是沉不住氣了。”

    林藝沒有接，急促的鈴聲停止了：“給他個機會嗎？”

    沈川說道：“等我心情好的時候在考慮。”

    林藝聳了聳肩，無奈的說道：“好吧！”

    “叮鈴……”鈴聲又響了，林藝順手把電話放進包里，任憑鈴聲響著，不在理會。

    一輛面的停在了京車廠區大門前，年輕人下了車，接著又把巴老扶下車。

    “呼！”巴農長長吐了口氣，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心情很復雜，他把這一生都先給了京車，有對現在廠領導的怒其不爭，也有對現實的無奈。讓國產汽車用上自己研究的發動機，是他一生的追求，但凡廠里給他們一點支持，不做的那么絕，讓他們餓肚子，他也不會考慮離開。

    “巴老！”年輕人問道：“我們真要離開廠子嗎？”

    巴農剛抬起的腿又放下了，抬頭看著廠區上面京城汽車四個字愣愣的發呆，過了一會才說道：“李棟，你是什么時候進廠的？”

    李棟說道：“93年！”

    “也有三年了！”巴農感嘆的說道：“時間過的好快啊，你爺爺也走了三年多了，要是他還在，誰有膽子敢斷了我們研究所的經費。”

    巴農又嘆口氣：“你是怎么想的?”

    李棟沉默了一會：“留在廠里，已經體現不出我們的價值了。”

    巴農一愣，然后點點頭，但什么話都沒說，而是邁步走進廠區大門。

    “媽，中午吃什么？”巴農的兒子，巴繼偉把搭在肩膀上，滿是油污的工作服扔在破舊的單人沙發上，轉身進了狹小的廚房，見到一盤炒雞蛋放在案板上，伸手抓了一塊放進嘴里。

    “手都不洗就吃！”巴農的老伴榮桂芝把自己兒子推出廚房，“出去，出去！”

    巴繼偉走到電視柜前，打開14寸的彩電，京城臺正在播放午間新聞。

    “這幾天怎么都是川禾實業的報道。”巴繼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木質茶幾上的煙點了一顆，“不過，川禾實業是真有錢，36億美金的投資，給我點多好。我也不貪，給我3.6萬美金就行，到時候我就去買套兩居室的房子。”

    “這剛到中午，天還沒黑，你怎么就做上夢了。”榮桂芝端著菜出來，放到一邊一個折疊的方形餐桌上，“洗洗手，你爸你該回來了。”

    巴繼偉懶洋洋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洗手：“娟子去哪了？”

    榮桂芝說道：“孩子想姥姥了，估計得晚上才能回來。”

    外面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巴老推門走了進來。

    “回來的正好，吃飯吧！”榮桂芝把盛好的飯放到桌子上，然后又去廚房端來一盤花卷和一碗湯。

    巴農身體有些疲憊的坐在沙發上，看了一眼電視，還在播放著川禾實業的新聞。

    “爸！”巴繼偉抓了一個花卷咬了一口，“王旭利那個老王八蛋，還沒把研究經費給你們嗎？”

    榮桂芝看著自己老伴疲憊的樣子，心疼的說道：“算了吧，還有兩年你就退休了，別折騰了。”

    巴農站起身，坐在凳子上，榮桂芝用飯碗，給他盛了點湯，“喝點湯吧。”

    巴農拿過湯碗，微微喝了一口：“我要是辦理病退，去私營汽車廠，你們說怎么樣。”

    “嗯？”榮桂芝和巴繼偉都愣了。

    “去私營企業？”榮桂芝有些難以理解，“你怎么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巴農說道：“廠里的發展戰略已經很清晰了，放棄自主研發，尋求合資，購買國外技術，帶動企業發展。”

    巴繼偉罵道：“一幫鼠目寸光的王八蛋，沒有自己的技術，永遠都會受制于人。”

    巴農是京車總工程師，動力研究所所長，榮桂芝是京車子弟學校副校長，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誰能想到，生了個兒子巴繼偉，從小就不愛學習，勉強讀完初中就進了廠子，當了一名工人。不過，讓老兩口欣慰的是，自己閨女還算爭氣，考上了京師大，并且留在了學校任教。

    不要看巴繼偉學習不行，只是一名普通工人，但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沒事就聽老爺子叨咕，有些事他看得可非常明白。

    “你們那個3.0V6發動機，不是有重大進展了嗎？難道廠里不知道嗎？”榮桂芝問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巴農說道：“有重大進展，但距離成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投入的資金更是個無底洞，廠里已經決定放棄自主研發，不可能再投入一分錢的研發資金。”

    榮桂芝接著問道：“那你要去的這私企，是哪一家？”

    巴農苦笑一聲：“還沒有成立！”

    “什么？”榮桂芝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還沒有成立？”

    “對！”巴農點頭。

    “爸！”巴繼偉瞪著大眼：“你還沒那么老，怎么就糊涂了？”

    巴農說道：“要挖我過去的，是川禾實業的董事長，他很早之前，就有想法做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民族汽車品牌。只要我點頭，他就會投入巨資，建設最先進的發動機實驗室，并承諾，每年投入的研發資金不會少于一個億，而且會根據實際情況遞增。”

    “嘶！”巴繼偉倒吸一口氣：“川禾實業，就是投資30多億美金，建設什么城市綜合體那個？”

    “對！”巴農點點頭。

    聽到巴農肯定的回答，巴繼偉突然興奮的說道：“那你的待遇呢？川禾實業可是外資企業，待遇應該很高吧。”

    巴農說道：“只要普通研究員過去，底薪不少于2000，年底獎金另算。”

    “吧嗒！”巴繼偉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張著大嘴說道：“工資一個月兩千，年底還有獎金？”

    巴農說道：“要是有突出貢獻的，年底獎金不少于10萬。”

    “咕嚕！”巴繼偉喉嚨滾動了一下。

    “還有！”巴農接著說道：“只要過去，每人還會分一套不小于90平的三居室。”

    這一下巴繼偉是徹底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肚子把桌子頂的搖晃了一下：“還分房子？那你呢，這只是普通研究員的待遇，他給你什么待遇？”

    巴老搖頭：“他沒說！”

    巴繼偉背著手，來回在不大的客廳走動，感覺到渾身的血都要燃燒了，躁動的一刻也停不下來：“他給普通研究員的待遇這么高，給你的肯定更高。一個月的工資，肯定不會少于三千，分的房子，怎么也得一百三四十平。”

    巴老說道：“房子他倒是說了，要給我配一套別墅。”

    “別……別墅？”巴繼偉身體一頓，眼睛瞪得多大，看著自己老子。對于別墅，此時的國人是既熟悉又陌生，在電視電影中經常能看到，但住過的卻沒有幾個。

    巴農說道：“他是這么說的！”

    榮桂芝有些難以相信的說道：“一個月工資2000，人家是外企，這還說得過去。可去了還給分房，這就有點不那么靠譜了，怎么聽都是騙人的。”

    巴繼偉說道：“媽，你知道川禾實業多有錢嗎？”

    榮桂芝說道：“我知道啊，剛才你不還在說，人家投資了30多億美金，搞什么城市綜合體。”

    巴繼偉點頭：“就是啊，人家那么有錢，而且還是外資企業，怎么可能騙我爸。再說，我爸有什么好騙的。還有，川禾實業本身就是搞地產的，分房子，反而是最可信的。”

    “啪啪啪！”

    外面傳來敲門聲，巴繼偉走過去開門：“宋叔！”

    “你爸回來了吧！”一個穿著工裝，五十來歲的男人站在門口問道。

    “回來了！”巴繼偉讓開身體。

    “來，老宋，坐下一起吃點。”巴農招呼男人一聲。

    這個男人就是研究所副所長，高級工程師，第二研究室主任宋啟德。

    “我吃完了。”宋啟德坐到沙發上，迫不及待的問道：“怎么樣，今天去川禾實業，有點收獲沒有？”

    “有！”沒等巴農說話呢，巴繼偉興奮的說道：“有，我爸今天去川禾實業，收獲可大了。”

    宋啟德一聽，精神頓時一振：“他們捐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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