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怪嬰正乖巧地窩在媽媽懷里，吸吮著皺巴巴的小手，似乎是嗅到了人味，它發出嗤嗤的哼聲，努力睜著猩紅的瞇瞇眼朝四周看。

    季錦里不小心和它眼神對上，頭皮一炸，忍不住叫出聲，“��！”

    怪嬰猛地從素芬懷里跳起來，動作敏銳地爬上她肩膀，陰惻惻地看著季錦里，嘴巴朝兩側咧著，淅淅瀝瀝往下滴著口水。

    季錦里被它看得毛骨悚然，硬著頭皮抬起手打招呼，“嗨！”

    怪嬰一點不領情，脊背躬起，四肢往下壓，發出嗤嗤的聲音，像是惡狗看見肉骨頭，口水嘩啦啦流得更厲害了。

    季錦里求助地看向夏卿也，后者攤手，一副“你自己解決”的看戲模樣。

    時墨不知道在想什么看都沒看他，夏冰更過分，直接離他兩米遠。

    唉，求人不如求己。

    他定了定神，開始想辦法，熊孩子不講理，只能找父母——

    “那個……你是素芬吧？”季錦里問道，臉上的笑容非常迷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懈可擊，尤其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盯著人看時會給人一種被愛著的錯覺。

    素芬即便死了也是女人，被他這么一看，居然羞澀起來，輕輕點頭，然后喚了句什么，怪嬰便重新回到她懷里，瞇瞇眼依舊盯著季錦里，不斷吸溜著口水。

    夏冰悄悄朝季錦里豎了個大拇指：高手！這是高手！

    面對會害羞的“鬼”，季大明星終于找回些自信，也不覺得對方有多可怕了，繼續問道：“我們是因為黃鐘找到這里的，你還記得他吧？”

    聽到黃鐘的名字，素芬猛地抬頭，空洞死寂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顫抖的身體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黃、老師！”

    這聲音和迎親婆子一樣干澀沙啞，像是從喉嚨中生生擠出來的，非常刺耳。

    季錦里盡量忽略這聲音給耳膜帶來的不適，道：“你能和我們說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要把村民變成現在的樣子？”

    “他們活該！”

    素芬突然情緒激動起來，怪嬰受到影響，哇的開始大聲哭鬧。

    沙啞銳利的聲音直穿鼓膜，震得人腦袋都是疼的，夏卿也皺了下眉，君湛立即喝道：“閉嘴！”

    素芬和怪嬰十分懼怕君湛，被他一吼立即不敢出聲了，季錦里趁機詢問細節，終于將前因后果拼湊出來。

    故事前因和孫福貴說的差不多，黃鐘和素芬在柱子的幫助下逃跑，結果在山上出了事，但兩人滾下山坡并非腳滑，而是被阿強給推下去的。

    事后阿強不承認，咬死說他是自己滑下去的，其他人要么沒看見，要么裝聾作啞，都站在阿強那邊，唯一清醒的素芬卻被人說是瘋子，被家里人關了起來，連見黃鐘最后一面都不成，聽說他的尸體被丟到山外偽裝成遇難者后，素芬第一次產生了刻骨銘心的恨意。

    她知道自己懷孕了，如果給家里人知道肯定不會讓孩子出生，于是裝瘋賣傻，不讓人接近自己，想著尋找合適的機會逃走。

    但她的精神狀態太差了，每天過得渾渾噩噩，根本記不住時間，孩子出生得突然，她當時一點力氣都沒有，面對破門而入的家人無力抵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孩子搶走。

    哭喊，哀求，嗓子都啞了也沒人看她一眼。

    她在陰媒婆斬釘截鐵的決定中絕望，第二次迸發了無盡的恨意。

    當祭山的鐘聲瞧響時，她仿佛聽到了孩子凄厲的哭聲，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跳入井中。

    如果死后能化為厲鬼，她一定會回來，讓他們親自經歷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望……

    素芬沒有想到，她死后真的變成了鬼，尸體在陰冷黑暗的水里泡得發白，被地下河卷入亂流中，她也跟著到了個奇怪的地方，沒有光，沒有水，沒有聲音，一片虛無。

    她試圖離開這里回到村子，卻怎么都走不出去，只好每天守著自己的尸體，看著它一點一點腐爛，最后剩下森森白骨。

    她在孤獨中度過了漫長的黑夜，直到有一天，君湛出現了。

    他是這里的主人，對擅自出現在這里的她很生氣，但聽說她是山里那個村子的人后，君湛突然又改變了態度，說可以放她出去報仇，但要等合適的時機。

    素芬不明白，但對面君湛她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驚喜的是她見到了自己的孩子，雖然它變成了奇怪的模樣，但母子連心，兩人終于團聚了。

    某一天，感受到強烈的召喚后，她出現在阿強的陰婚儀式上，當看到久違的名字，害死黃鐘，害死她的孩子，將她逼入絕境的那些村民時，滔天的仇恨卷土而來，復仇的時刻終于到了……

    “當年如果有人能替我說一句話，哪怕一句也好，可是沒有，他們都用那種看異類的神情看著我，好像我是什么骯臟的東西，明明最骯臟的是他們！”

    素芬凄涼地說道：“黃老師對大家多好，來這里教書根本沒有錢，還自己貼進去很多，為了滿足大家照相的愿望，他花光積蓄買了相機和交卷，來回奔波去城里洗照片，不敢坐車，回來時腳上全是血泡，就為了省下錢給孩子們多買幾本課本，每個人都說他好，可出事后為什么沒人替他說話！”

    “他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大學生，在外面一定能出人頭地，卻因為我，因為這個該死的村子，死得那么冤枉，連尸體都……”

    素芬痛哭出聲，沒有眼淚，臉上的表情扭曲而怪異，聲音也難聽得要命，但沒有人在意這些，因為那份痛苦和怨恨是真實的，其他已經不重要了。

    季錦里不由自主走到她面前，想說點安慰的話，結果話到嘴邊發現說什么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只好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夏冰神色復雜地說道：“我能理解你的恨，但也不至于對全村人復仇啊�！�

    見素芬抬頭看過來，他心里微驚，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黃老師這么溫柔善良的一個人，肯定不想看到你變成這樣。”

    素芬聲音頓時冷下來，“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會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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