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糖糖拿著娃娃，自己抱著她去前臺付賬。糖糖從拿到了玩具之后，眼睛就沒離來過它，安安靜靜地，什么話也不說。

    出了點，江耀北慢慢地把糖糖放了下來，兩個人坐在商場里的長椅上。他幫糖糖拆玩具包裝的時候，糖糖就眼巴巴地盯著玩具看。等到娃娃終于在她手里的時候，她開心地笑了起來，抱在懷里玩著娃娃的衣服。

    看到糖糖笑了之后，江耀北這才感到一股輕松感，他松了口氣，坐在一邊看著她玩。仔細看的話，其實糖糖長得并不像林玥，林玥的眼睛是雙眼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彎彎地，而糖糖的眼睛是單眼皮，瞳孔深色，更像是一個小野獸。如果非要說，她們有什么相像的話，那大概是她們安靜的時候，總是一樣的神態(tài)吧。

    這不可避免地，讓江耀北想起了那個他從未見過面的糖糖的爸爸。也許糖糖長得更像是他一點吧。只要一想到這點，他就開心不起來。

    “叔叔，我想喝水。”糖糖拉了拉他的袖子，跟他說。

    江耀北回頭看她，想起來林玥之前叮囑自己的事情，趕忙從包里拿出了她的小水壺，打開瓶蓋遞到她的嘴里。

    糖糖的小水壺戴著一個軟軟的硅膠吸管，他看著糖糖兩手抱著水壺，嘴巴一鼓一鼓地，大口大口地喝水，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慢點喝。”

    等到她喝完水后，江耀北把她的水壺收到包里，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林玥給自己的包里，裝的基本上都是小孩子會用到的東西，除了水壺和玩具之外，還放著紙巾，小袋包裝的糖果，還有一件給糖糖穿的小外套，唯一一件屬于她的東西，大概就是一個錢包。江耀北知道自己打開那錢包不太好，但他還是忍不住打開了它。

    那里面其實沒有什么東西，瑣碎的一些零錢，再加上一些銀行卡。不過最頂層放著一張嬰兒的照片。

    那應(yīng)該是糖糖小時候的樣子，她還被包裹在襁褓里，臉蛋紅紅地，睡在發(fā)白的床單上，看起來應(yīng)該是在醫(yī)院里。應(yīng)該是糖糖剛出生的樣子吧。

    江耀北一直在發(fā)呆看錢包里的那張照片，直到糖糖再次拉住他的衣服問他：“叔叔，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啊？”

    她手里抓著芭比娃娃的胳膊，眨著大眼睛看著他。江耀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馬上，馬上她就回來了。”

    “我想媽媽。”糖糖低著頭。

    “爸爸也不在身邊啊，你不想爸爸嗎？”江耀北忍不住問了她這句話。

    糖糖看了他一眼，然后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想爸爸？”他問她。

    “就是不想爸爸。”糖糖撥弄著芭比娃娃的衣服。

    她的情緒看起來不是很高，江耀北害怕她又哭起來，把她抱起來說：“叔叔帶著你走會吧，你累了的話，就趴在我肩頭睡會。”

    江耀北又帶著她在商場里轉(zhuǎn)，只是這次還沒走多久，林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江耀北接通之后，就聽見林玥急急忙忙的聲音：“我現(xiàn)在從這邊出來了，正要往商場趕，馬上就到了。”

    趴在他肩頭的糖糖一聽見電話那頭林玥的聲音，精神就振奮起來，喊了一聲媽媽。江耀北把手機貼在她的耳朵上：“跟你媽媽說話吧。”

    “媽媽！”

    林玥聽見糖糖的聲音，說道：“糖糖乖啊，媽媽馬上就回來了。”

    “媽媽。”

    林玥說：“乖寶貝，要等著媽媽。你還記得媽媽怎么教你唱歌的嗎？你唱一會歌，媽媽就過來了。”

    “媽媽，你要快點過來。”

    林玥搭著計程車往商場趕，到了之后正要給江耀北打電話，但還沒撥出去，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一手抱著糖糖站在遠處的江耀北。糖糖一看見她，就朝她伸著手臂，大聲地喊她：“媽媽！”

    江耀北放她下來，她便笑著飛快地朝著林玥跑了過來，林玥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這個時候，江耀北也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她回過頭看他：“對不起啊，麻煩你了。”

    “還好。”江耀北說。

    林玥摸了摸糖糖的頭發(fā)，在她額頭上又親了一下，對著糖糖笑，然后便看到了她手里拿著的那個娃娃。她覺得那個娃娃很眼熟，仔細想了一下，才想到，那是剛剛在玩具店她沒有買給她的。

    “你從哪里來的這個娃娃？”她問她。

    糖糖偷偷看了一眼江耀北，埋頭在林玥肩頭，不敢說話。

    “是我買給她的。”

    林玥看著江耀北：“你怎么給她買這個？這個娃娃很貴的。”

    “不是很貴，糖糖喜歡，就給她買了。”

    “你不需要給她買的，她有很多娃娃。”林玥轉(zhuǎn)頭看著糖糖，聲音嚴肅了一點：“我不是跟你說過，現(xiàn)在不可以買這個娃娃的嗎。你家里已經(jīng)有很多娃娃了。”

    糖糖怯怯地看著她，扁著嘴，看起來馬上就要哭了。

    江耀北說：“東西是我給她買的，你不要怪她。”江耀北有點不高興，但他分不清是因為林玥拒絕了自己買給糖糖的禮物而感到生氣，還僅僅是因為林玥在兇糖糖而生氣，他說：“糖糖喜歡那個娃娃，我就正好給她買了，這有什么不好的。”

    林玥嘆了口氣，她無奈地摸了摸糖糖的臉，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表示安慰：“算了，只有這一次啊。以后不能再這樣了，叔叔的錢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賺的，不能隨便給你買玩具。知道了嗎？”

    糖糖點點頭，站在一邊的江耀北笑道：“你不用替我擔心，給糖糖買點玩具的錢我還是有的。”

    江耀北參加比賽這些年，前前后后贏得比賽獎金加起來都已經(jīng)足夠自己后半輩子用的了。不然，也不會在市區(qū)買一個房子。對比之前還沒有名氣的日子，他現(xiàn)在的生活好的太多太多了。想到這里，難免想到過去，想到跟林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跟自己談戀愛的那些時候，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送過她什么像樣的禮物。她喜歡的東西也從未跟自己開口要過。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還真知道要把糖糖留在哪。”林玥感覺糖糖累了，拍了拍她的背，讓她睡在自己肩膀處：“時間晚了，我正好就帶糖糖回去睡覺了。改天請你吃飯。”

    她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接之前給江耀北的包，江耀北把包給她，問：“你怎么回去？”

    “我——我打出租車吧。”

    “出租車不安全，我開了車，正好送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林玥連忙推脫道。

    江耀北對林玥這種一直都在與自己保持距離，過分客氣的態(tài)度不是很滿意，他問她：“你一定要對我這個樣子嗎？一定要那么生疏客套嗎？”

    林玥看著他，江耀北說：“我們連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都不能有嗎？”

    “我沒有——”

    “那就讓我送你回去。我可不想讓因為我沒有送你出去，而在路上出什么事。”江耀北說著，已經(jīng)越過她，往商場的電梯處走。

    他走在前面，來到了商場的地下停車庫。林玥抱著糖糖走在后面，等到了車的跟前時，糖糖已經(jīng)窩在自己懷里睡著了，她便彎著身子抱著她，半個身子探進車里，拿包墊在她脖子后面當做枕頭，讓她睡在車的后座。

    安置完糖糖之后，林玥返回了副駕駛，此時的江耀北已經(jīng)坐在主駕駛發(fā)動好了車子。他掃了她一眼：“安全帶。”

    林玥哦了一聲，默默拉好了安全帶扣在腰間。

    他們坐在車里，外面是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他們兩人靜默不語，糖糖安靜地躺在后面睡覺。這本應(yīng)該是一個溫馨而美好的畫面，但是這種安靜讓林玥感到不安，她決定自己要說點什么來打破這種沉默。

    她問江耀北：“你最近訓(xùn)練還好嗎？”

    “還好。”江耀北手握著方向盤，只是抬頭直視著前方開車。

    “我記得下個月好像又亞洲田徑運動會，你要去嗎？”

    “你如果跟我說話找不到話題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林玥一瞬間變得格外窘迫，她低下了頭，手在下面默默地抓著安全帶，苦笑了一下，便沒再說話了。

    其實從一開始回國之后，林玥就想過自己跟江耀北的關(guān)系會變得陌生。從曾經(jīng)一對陷入熱戀的情侶，演變到現(xiàn)在兩個人坐在車里，都靜默著不跟對方說一句話的場景。這之前，僅僅過了五年。

    她想起了，幾年前在美國的醫(yī)院，她坐在朋友的病床前，手里抱著剛出生的糖糖。她在專心地逗著糖糖玩，朋友問她，要不要回國。

    林玥那個時候回答，我回不去了。

    她的父母再國內(nèi)一切都好，她的朋友在國內(nèi)也有自己的生活，江耀北也慢慢地開始包攬各大比賽的冠軍，事業(yè)輝煌。她回去，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沒有什么影響。

    更何況，林玥還不能走。美國這個地方，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

    那個時候的林玥，在漩渦里掙扎，她不得已拋棄不必要的私人感情。她想要從漩渦里走出來，可是漸漸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旋渦太久，早已經(jīng)變成旋渦的一部分。

    有些事情，一旦踏出去，就沒有再回頭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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