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送硅藻需要吸入水，”秦晉輝繼續說道，“這種輸送過程得以進行是因為硅藻能抵御呼吸系統的黏液并能造成循環系統至內部器官的栓塞。”

    伊芙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血液必須流動才能讓硅藻進入骨髓。”

    “沒錯。”

    “所以，當死者觸及水的時候可能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是另一種可能。畢竟，所有的溺水案件中，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會發現硅藻。”

    “為什么比例會這么低？”

    “有很多原因。最基本的有三點，首先，它可能與收集的方法有關，如果在骨髓腔內沒有多少硅藻出現，它們在取樣時完全可能被漏掉。第二，受害人在水下換氣過度和昏迷或是喉肌痙攣，會死亡更快，導致吸入的水量減少。第三，流進和流經骨頭和骨髓的血流量相對較低。對于近海的這具浮尸，我們只驗了骨頭，并沒有驗肺部、大腦、腎、肝和脾的樣本。”

    伊芙翻了翻報告，突然抬眸看向秦晉輝，“你什么時候開始對硅藻這么有研究的？”

    秦晉輝撓了撓頭，“我有專門去請教這一方面的專家，還看了不少書，也就是知道點理論知識。”

    兩三天時間就學到了這么多，還能學以致用，這男人真的很聰明。

    放下報告，她給晏云影打了個電話，可是對方并沒有接。

    一開始伊芙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沒想到硅藻還真的能給她一點驚喜，在近海發現的死者，不管是不是淹死的，案發地點都絕不是在海里。

    死后拋尸，所以這絕對是一起謀殺案！

    她要么就是被人淹死在自來水中然后拋尸，要么就是被殺死后拋尸。

    伊芙拿著手機想再撥打一次，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她要找的人出現在眼前了。

    晏云影緊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

    “又有新的受害者？”伊芙下意識地猜測道。

    “死者可能要增加一個了。”晏云影的話讓伊芙吃了一驚，不等她發問，她接著說道，“馬慧的父親昨晚自殺了。”

    “這是怎么回事？”

    “馬慧的父親，馬忠明，在前兩天晚上喝醉酒后告訴他的一個酒友，說他殺了自己的女兒并把她埋在了后山上。后來那個酒友越想越不妥，覺得馬忠明說的可能是真的，就在今天早上去找馬忠明勸他自首，結果發現他在客廳里，雙腳間擺著一把獵槍，腦漿都濺到了天花板上了。”

    伊芙有些詫異，“獵槍？允許自持范圍內的獵槍能有這么大的威力？”

    “馬忠明曾經就因為私藏槍械被捕過，極有可能在出獄后又弄了把獵槍改裝過吧。”晏云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晉輝，然后轉向伊芙，“不管怎么樣，警犬去檢查的時候，對著房屋的后院一直吠，我們覺得那里可能藏著什么東西。”

    馬忠明和馬慧家住在燕城馬坡縣夏禹村，屋子后還有一大片的空地，要埋些什么都很方便。

    “通知法證和痕檢專家過去了嗎？”伊芙問道。

    晏云影點頭，“他們已經出發了。”

    “那我們也趕緊出發吧。”

    秦晉輝吩咐工作人員收拾好工具箱，五分鐘后，兩人坐上晏云影的車出發了。

    車上，晏云影向兩人簡單地介紹了馬慧和馬忠明的情況。

    “馬忠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相信外人，他住的地方在村子的后山那里，周圍都沒有人家。因為經常犯事入獄，馬慧基本就是一個人住在那種偏僻的地方了。”

    一個差不多就是自生自滅的女孩，失蹤了一年，其尸體不久可能就要被挖出來了。

    “馬慧的媽媽呢？”秦晉輝聽完了晏云影的描述，忍不住問道，“爸爸坐牢了，那媽媽總該還在的吧？”

    “她媽媽在她六個月大的時候就和馬忠明離婚了，把女兒留下一個人走的。”

    伊芙皺了皺眉，“那馬忠明靠什么謀生？”

    “在工地打打零工，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偷雞摸狗。小女孩也是可憐，前幾年好歹還有爺爺奶奶照顧著，后來老人死了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她媽媽現在在哪？”

    “還在查找。”

    “她不是本地人？”

    “東江的，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找到她的。”

    車子來了兩個多小時才開到了夏禹村，沿途，伊芙發現人煙越來越稀少，就算是到了村子，留在村子里生活的村民也所剩無幾了，還大多數都是老人孩子。

    “年輕的都出去打工了。”晏云影嘆息一聲道，“不然光靠種地，根本就負擔不起現在逐漸上漲的物價。”

    到了村子的后山，晏云影將車停在山腳，一行人徒步往山上走去。

    馬忠明的房子很破舊了，屋子的墻上到處都是斑駁的痕跡。院子里四處散落著一些常見的垃圾，舊輪胎、生銹的桶、塑料家具以及一輛殘破的板車。

    法證和痕檢專家已經在忙碌著了，伊芙和秦晉輝套上工作服，戴上手套也加入了進去。

    這次的挖掘很快就有了結果。

    在取出土坑里的一袋東西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縷縷陽光透過樹葉，照射在這個淺淺的小坑、膠合板以及那個黑色的大垃圾袋上，留下了斑駁陰影。

    埋尸的土坑并沒有出乎大家的預料。

    法證人員在房屋的雜物間里發現了一個半空的生石灰袋，還有一把長柄鐵鍬。

    搜索的警犬還在不停地叫著。

    伊芙用刀子劃開塑料袋時，一股腐爛但不算難聞的氣味飄了出來，就像是植物腐爛的味道，圍在一旁注視著的眾人陷入了沉默。

    袋子里面，是一個小孩的尸體。

    孩子被埋的時候身上穿著一條牛仔褲，一件粉色的連帽衛衣，還有一雙白色的帆布鞋，五黑被暑成雙馬尾的頭發仍然緊貼著頭蓋骨，上面裹了一層塵土，晦暗無光。

    伊芙看了一下死者的牙齒，死者介于十到十二歲之間。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張照片，之前晏云影給她的報告里，馬慧的那張照片。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必要說話。

    大家都明白，馬慧被找到了。

    伊芙和秦晉輝直接回了事務所，打算加班查看尸體。

    父親死了，母親還沒找到。

    其實就算找到了也可能沒有什么用，畢竟她都離開十年了，期間馬忠明發生過什么，馬慧發生過什么，她都不會知道。

    一個不足一歲就被拋棄的孩子，她也不會太在意吧。

    晏云影和姚副隊留在了夏禹村繼續處理馬忠明的屋子，一寸寸搜索取樣。

    在路上，伊芙打電話給李浩，讓他趕緊回事務所準備加班。

    等伊芙和秦晉輝回到事務所時，女孩的尸體已經被擺放在驗尸間的驗尸臺上了，李浩也等在了一旁。

    “尸體骨頭的X光片已經拍過了。”李浩見兩人進來，連忙迎了上去，遞過去兩副手套。

    伊芙接過手套戴上，贊賞地看了李浩一眼，“很好。”

    走到驗尸臺前，伊芙俯身開始初步檢查。

    人們認為，生石灰能夠加快分解。其實并不然，氧化鈣僅僅是罩住了腐爛的氣味，而且它的存在還恰恰相反地阻止了食腐動物。

    在對付尸體方面，時間有自己的法則。盡管尸體沒有遭到動物的破壞，但只剩下了一副骨頭架子，還有一些頭發，其余的，一點軟組織都不剩了。

    李浩拍照，伊芙小心翼翼地拿掉腐爛的衣服，把它們平攤在工作臺上。

    連帽衛衣，牛仔褲，內衣褲。

    李浩看著這些衣服，心情有些沉重，“那個人渣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像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伊芙抿了抿唇，沒說話，將注意力集中在骨頭上。

    女孩的頭蓋骨形狀和臉部特征表明，死者是亞洲人，趾骨骨盤的分支表明年齡在八歲以上。拇指的基部缺少一塊小圓骨，即籽骨，表明其處于青春期的前期階段。長骨的發育表明她的年齡介于九到十歲。

    對于兒童來說，性別的鑒別就不是那么精確了。雖然衣服和馬尾辮都指向了女性，但伊芙還是謹慎地在生理屬性那一欄留了空白。

    做記錄的時候，晏云影打來電話了，死者牙髓內的DNA和馬忠明的DNA確認了是親子關系，這就相當于是確定了死者的身份。

    伊芙并不感到吃驚。

    確認了身份，加班也就結束了，“剩下的明天再繼續吧，都回去好好休息，近段時間可能都會很忙。”

    之前，幾個失蹤案她并不確定有沒有關聯，是不是同一人所為。

    但從馬慧的案件看來，最起碼這個案子應該是獨立存在的。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馬忠明和什么神秘組織有關聯？

    伊芙一直到上床睡覺了，都還在想著這件事。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后，她進入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夢境。

    男孩。大海。熊熊烈焰。鮮血。救生艇。

    醒來后，伊芙還在想著那些不連貫的夢，再一次覺得，她被抹去的那一段記憶，也許很快就要恢復了。

    看了看時間，才五點多一點。

    伊芙下床，走到梳妝臺前打開筆記本電腦，點擊進入an網，在搜索欄上輸入了七宗罪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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