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懷秀今年初一這天就悄悄哭了一場，對著反光鏡的時候，她盯著自己眼睛下方挨著顴骨的那顆痣，然后對丈夫抱怨道：“我這就是為兒女哭的命，算命先生真的沒說錯。等有錢有時間了，我想去把這顆痣取了。”

    “你又怎么了？”盧建華坐在駕駛室內，不解地望向她。

    丁懷秀這才把盧辛語在和成瀚談戀愛的消息告訴了他。

    盧建華的反應和她差不多，不過他是男人，表現得沒那么明顯，最后只嘆了口氣，“行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別太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

    丁懷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一把拉開車門，抓住了放在車后座上的紙袋，轉身就走。

    那是被顧群退回來的羽絨服，她免不得又去樓上悄悄哭了一場。

    有老話說，大年初一要開心一點兒，要是哭的話，這一年都容易掉眼淚。

    丁懷秀大初一的就哭了兩場，后來事實證明，她這一年確實都不太順心。

    先是丈夫在正月末出了一次車禍，盧建華的出租車避讓摩托車，拐彎的時候方向盤打得太急開進了旁邊的水渠里，萬幸的是當時車上沒有乘客，盧建華也只受了點兒輕傷，只是車子大燈撞壞了，花了一筆錢。

    丁懷秀和盧建華夫婦兩人只能安慰自己花錢消災。

    再是開學后顧群又聯系了他們，她態度軟了一些，不知道怎么聊的，反正后面盧建華得知她特別想要一臺單反，兩夫妻特意跑去縣城里的店里看來，最便宜的都要五千以上，頓時被價格嚇到了。

    五千，都可以買個大冰柜了！

    要知道，家里的冰箱制冷早就不行了，兩夫妻修了又修，愣是沒舍得換，直到去年生意向好，食材確實是裝不下了，這才一咬牙買了個大冰柜，現在孩子就為了照個相，要買個這么貴的東西，他們不是很能理解。

    但一想到這么些年虧欠孩子的，兩夫妻最后還是給顧群買了。

    盧家幾姐妹知道消息的時候都非常震驚，畢竟父母在她們身上從來沒有這么花過錢。

    盧語潔心直口快，不滿道：“她不會是利用你們的愧疚，把你們當提款機吧？”

    她高一那會兒想買個查單詞的學習機，父親都沒舍得呢！還說什么多翻翻字典就好了！

    買了單反之后，顧群仿佛又與他們家失去了聯系，盧建華夫妻每次發消息都石沉大海，偶爾打電話過去，也聊不到兩三句，意識到她態度冷淡之后，盧建華和丁懷秀只是定期給她發消息，生怕把她惹惱了，不過好在顧群總算沒有再詛咒他們天打五雷轟了。

    盧辛語三姐妹又重新加了顧群的QQ，發現她每天都會更新說說，附帶她自己拍攝的照片，別說，攝影技術還真挺好的。

    幾姐妹舒了口氣，不管怎么說，以后只要她拍照，就能想到手里的單反相機是爸媽給買的，這也算是個聯系的紐帶吧？

    讓丁懷秀頭痛的還有大女兒盧辛雯。

    兒行千里母擔憂，盧辛雯已經大四了，她執意留在大城市工作不回來，男朋友又是江省的，一想到未來女兒可能嫁到江省去，一去兩三年都見不著面，她就忍不住嘆息。

    還有盧語潔，這丫頭馬上就要高考，模擬考試的成績已經下來了，并不理想，老師說她上本科還需要再加把勁。

    這丫頭以前初中時成績還不錯，也不知道怎么上了高中學習就這么吃力呢？

    更困擾丁懷秀的是小兒子盧語皓。

    盧語潔學習成績是讓人擔心，但好歹乖巧不鬧事，盧語皓就不同了，都要中考了，還去網吧被老師逮著，周六晚上沒回家，就在鎮上的燒烤攤前和同學朋友喝啤酒，被盧建華撞見，簡直就是玩脫了！

    為此，盧建華這個學期沒少往學校跑，老臉都被他丟盡了。

    兒女多了就是這樣，操心完這個操心那個，這上半年，丁懷秀明顯感覺自己老了許多。

    唯一能夠讓人慶幸的就是早餐店的生意越來越好，現在她一個人都有些忙不過來，盧建華每天必須要和她賣到早晨10點半，把吃早餐的大高峰過了之后才能去跑車。

    下午鹵肉的原材料豬頭來了之后，他又要耽擱一段時間來燒洗豬頭、剔肉分骨，把丁懷秀沒法干的體力活、刀工活干完，然后又去跑車，經常跑到夜里12點、1點才回家。

    兩夫妻搭配著，辛苦的付出總有收獲，存折里的數額漸漸漲了起來，讓他們面對未來的時候多了幾分底氣。

    但俗話說，兒女就是父母的債，高考、中考一結束，兩夫妻好不容易攢的錢就要用來“還債”了。

    盧語潔高考剛上本科分數線，卻夠不著二本的學校，只能去讀學費昂貴的三本。

    填志愿的時候她本來想直接報大專的，但一家人商量過后還是決定供她上三本，畢竟三本也是本科，好歹以后出來頂著個“本科學歷”，有的職位門檻就不會用學歷來將她拒之門外。

    另一邊，貪玩的盧語皓連鎮上且蘭中學的分數線都沒夠到，他壓根就不想讀書，丁懷秀和盧建華擔心他年齡小，直接放到社會上會學壞，也不放心他去職高，愣是憋足了勁準備花錢買分，打算把他包裝成特招生塞到且蘭高中里！

    這一算下來，盧建華和丁懷秀上半年掙得錢基本上得全部花光。

    一想到存折即將大幅縮水，丁懷秀那叫一個肉痛。

    “辛語啊，這花錢容易掙錢難，你找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擦亮眼睛了啊。媽和你爸也不懂這些，更幫不了你什么，只希望你找個好工作，以后退休了有退休工資，不要像我們這種土農民，一天到晚起早貪黑的，只能靠雙手去掙錢。俗話說人找錢，累死人；錢找錢，很容易。你看你姑媽家，有個門面，每年什么都不做就能有幾萬塊的進項，哪像我和你爸，對不對？”

    “是是是！我以后爭取努力掙錢，然后當個包租婆！”盧辛語對著電話笑了，又問，“語皓特招生那事確定搞定了？”

    “嗯，找了你四叔婆家的侄子，他是且蘭中學的教導處主任，前兩天你奶奶和你爸，還有你四叔婆一起去了他家來，你爸還拎了兩桶菜籽油和兩只土雞。”

    盧辛語嘆了口氣，“這還只是初次登門拜訪，現在大家都不敢收紅包，但這些土特產品還是來者不拒的，再說又有親戚關系在，送點兒菜籽油什么的也很正常，只怕以后逢年過節都免不了這么送。”

    丁懷秀也跟著嘆了口氣，“那兩桶菜籽油都是兩百塊錢，現在土雞難找，一只也是一百多，你別小看那點兒東西，五百是有的。但能有什么辦法，畢竟讀書可是頭等大事。你弟要是爭氣，我們又哪能有這么多事。最讓我擔心的還不是這個事，我擔心的是你弟到底知不知道收心，要是把他弄進去了還不肯好好讀書，我那才叫頭痛！”

    “等新學期了你們管著他一點，不行就走讀，每天讓爸爸去接他，反正爸爸每天也要往鎮上跑那么多趟，不能讓他再這么玩下去，再玩就毀了。”

    “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吧。”丁懷秀決定考慮一下女兒的提議，但她沒法馬上做主，畢竟每天接送盧語皓的話，相當于盧建華這兩趟車的時間就給固定了，這會很影響生意的。

    “媽，語皓的前途肯定比一時的生意更重要對不對？要不然你也不會花錢讓他上高中。多的錢都花了，有些地方不能省！”盧辛語試圖說動她媽媽。

    “行，等你爸回來了我就給他說。倒是你，實習得怎么樣了？累不累？”

    沒有成瀚在的日子，時間仿佛變得緩慢，但再慢大三下半學期也過完了，一晃就到了暑假。

    這個假期，盧辛語沒有像往年一樣回家，因為她要參與實習，為自己攢經歷，以求讓自己的簡歷看上去更有競爭力一些，進而找到自己心儀的工作。

    學校和大型企業都有合作，專招他們這些大四的學生做實習生，她經過推薦和面試進入了世界五百強排名第一的沃爾瑪工作。

    實習地點離學校比較遠，在另一個區，每天她都要擠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又擠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回來，公交車很難有座位，她基本上全程站著，等回到寢室人都癱軟了。

    而且世界五百強第一的名頭聽著好聽，她們這些學生去了，充其量就是廉價的勞動力，偶爾會有銷售經理帶帶他們，但是否能夠學到東西，全看個人。

    “還行，不辛苦，大家人都挺好相處的，還有工資拿呢！”盧辛語向來報喜不報憂，自然不可能向母親倒苦水。

    正說著，她要坐的10路公交就來了，她連忙對電話那頭說道，“媽，我不和你說了啊，公交車來了！”

    －－－－－－題外話－－－－－－

    一不小心就想起了大四實習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廉價勞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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