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那份親切，竟是骨子里帶著的。
哪怕她不曾發生意外，見到白巧，也同樣會覺得親切。
記憶里，云笙的模樣，在她腦子里已經糊了，她沒見過云笙多清晰的照片。
唯一的一張，還是她和君長生的結婚證上，小小臉蛋，光打得有點白，模樣有點模糊。
她生來見過的媽媽，就只有那一張小照片。
她亦不知道，當初云笙為什么沒有和君長生拍結婚照。
總之，記憶里，整個君家上下，唯一能找到的，就是那張照片，甚至連一張相樣的照片都沒有，還是爺爺找人畫的，畫得有幾分傳神先不說。
從小，爺爺怕會觸到她的傷心事，那張遺像，也是藏在君家的某個角落。
如今君家敗落，更是早已不知所蹤吧。
而她，自心里成熟以后，已經會把思緒藏在心底。
想媽媽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就是那張小照片，都被她壓在錢包的最深處。
她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去翻過了，媽媽的樣子，在她內心深處早已變得模糊。
重生后，媽媽那張臉，亦逐漸被白巧取代。
此刻被爺爺提起往事，奮力思索，那個模糊的輪廓...
好像真如爺爺所說，現在的白巧，再年輕二十幾歲，就是她媽媽的模樣吧。
不想不覺得，一想才發現，竟是驚人的相似。
不覺間，泛紅了一雙眼。
有點出神，手中的棋子遲遲不曾落下。
君老爺子看她走神，那雙帶淚的眼，竟讓他覺得十分熟悉。
曾幾何時，他的明珠也是這樣的。
在他面前從不會掉一滴眼淚，哪怕遇到再大的坎，心情再不好，頂多就是紅了一雙倔強的眼。
“小丫頭，你怎么了？”
夏天璽回神，尷尬的收回眼中的水花，強忍了下去。
沖他笑著：“沒事...就是...”
“想到明珠的身世，覺得挺心疼的”
老爺子笑笑：“難怪你跟明珠能成為好朋友”
“也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能對朋友的事感同身受吧”
夏天璽不予置否，點點頭。
“爺爺你也不要再想著過去那些事了”
“現在明珠認了我媽媽當媽，也是一樣的，雖然她的生母沒有陪她長大，但是請你相信，往后的余生，我媽媽看她一定會像親女兒一樣”
聞言，老爺子深感欣慰。
老眼里有些動容：“真好”
“真好啊”
“明珠那個丫頭，雖然一把年紀還沒結婚”
“總算有你這個朋友，還有你媽媽替我照看著她，我這心啊，也放下不少”
說話間，他咳嗽了幾聲。
似是被口水嗆了一樣，夏天璽連忙上前替他拍了拍背。
“爺爺，可是老毛病又犯了？”
“哎呀，跟你說過多少次要把煙給戒了”
“這很傷身的”
熟悉的語調，讓君老爺子有一瞬間愣神。
看著夏天璽的側顏，明明不是他的明珠，可是為何...
這小丫頭言詞間，總是跟曾經的明珠如此相似，連訓他的語調都一模一樣。
反倒是...
現在的明珠...
雖然對他的態度很尊重，但是...他也說不上來哪里有點不對勁，總覺得有些奇怪，就好比他咳嗽這事。
以前的明珠，是見一次就說一次的，而且語氣不太好。
就像眼前的小丫頭這般。
現在的明珠...偶爾也說過他，但言語間總是中規中矩的帶著尊重，不敢造次的那種。
蒼老的雙眸里，有一絲迷離。
突然問道：“小丫頭...你有沒有發現...明珠自遭遇車禍后，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夏天璽心里頭一個咯噔。
給他順氣的手不自覺慢了幾拍。
其實，要是可以，在兩家人面前說出真相也不是不可以的。
可是她很擔心，這種荒唐的事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現在兩家人平平安安的挺好，說出真相，會嚇著他們吧。
深呼口氣，附和道：“是有點不一樣了”
“醫生說，一個人在重創過后，本來就會不太一樣的”
“就像一個正常人，經歷過大起大落，心境也會不一樣，這很正�！�
“爺爺你不要擔心”
老爺子點點頭：“我也知道這個理”
“哎”
“可能是這么多年，習慣了明珠從前的樣子，她突然變溫柔了，我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夏天璽滿臉黑線，她曾經給她這親爺爺的印象是有多漢子？
“來來來，咱繼續”
“我已經好久沒過過棋癮了”
見他氣息平復不少，夏天璽給他倒了杯茶。
把殘局撿起來。
不過老爺子的心思，好像仍不在棋上，下得心好累。
“爺爺，您最近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去做體檢？”
她擔心老爺子是身體的狀況，才導致下棋都受影響的，關心的問道。
老爺子搖頭：“上次住院，該撿的都撿了，沒問題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雖然老了，但應該能熬到明珠成家”
夏天璽：“...”
她這個爺爺，還真是著急她的婚事啊。
老爺子落下一子，又問了句：“對了小丫頭，你媽媽還有沒有姐妹？”
夏天璽搖頭：“這個...”
“我不是很清楚”
搜遍腦子里所有記憶，她也想不起來她有沒有什么姨媽，從沒聽白巧提過。
外婆家那邊，因為不常來往，她印象是真的不深。
反正，記憶里原主就去過兩次外婆家，除了知道有個年紀尚小的舅舅，的確是沒見過什么姨媽。
她腦子一驚，盯著君老爺子：“爺爺，你是不是懷疑...”
“我的...”
“明珠的生母和我媽是姐妹關系？”
“這、好像不太可能”她疑惑道。
老爺子瞇了瞇眼：“我的確是有這個懷疑”
“總覺得，這世間除了母女姐妹，應該沒有兩個陌生人會長得如此相似”
說到這，夏天璽也愕然發現。
不只是原主，就是她自己，生母娘家事也一無所知。
小時候，除了知道她的媽媽叫云笙，是一個很溫柔漂亮的女人，其它的一無所知。
如今猛的憶起。
她才發現，曾經習慣了獨來獨往，她一直不曾注意到。
這些年，好像從沒見云笙的娘家人和君家有過來往。
雖然生了仇，可好歹還有一個外孫女在君家，難道她的外婆家，就如此決絕？
現下看爺爺的疑惑，她腦子有些亂了。
爺爺為什么會有這個懷疑？
難不成，她生母的身世有問題？沒娘家的那種？
小心翼翼的問道：“爺爺，我、能問問關于云姨的事嗎？”
“你、為什么會有這個懷疑？”
老爺子看了眼書房門，是關著的。
以防萬一，他還是起身將門反鎖了。
畢竟這些都只是他的懷疑，被人聽到，反倒容易引起誤會。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
“小丫頭，這些事，我也就和你說說，明珠面前我都不曾說起過半分”
他漫不經心的捏著棋子。
深呼口氣，才緩緩道：“云笙那個丫頭，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孩子”
“就是可惜了”
“要不是我那個混帳兒子，她也不至于年紀輕輕就...”
說到這，老爺子眼睛都紅了。
這是他內心的疙瘩，雖然犯錯的是君長生。
他一直認為，養不教，父之過，如果不是他沒教好兒子，云笙就不會丟了一條命。
“那個丫頭啊，也是個苦命人”
“當初，長生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本是不同意的”
“說實話，君家穩立京城豪門圈子多年，我這看人的眼光，多少有點桀驁”
“云笙她一個孤女，除了一個姐姐，身后毫無背景勢力可言，當初的我，對這個兒媳婦，的確是帶著幾分輕視的”
“我認為，這樣毫無背景的女子，就是長得再漂亮，那也是配不上我家兒子”
“在這個圈子里，門當戶對，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那個丫頭也執著啊，掉進這個坑里，就死活爬不上來”
“非要證明給我看，她是可以配得上長生的”
“事實證明，她說的不錯，她做到了”
“她懷著明珠住到了君家，除了一張結婚證，沒有婚禮，沒有任何人的祝�！�
“光憑著她一個人的努力，她的善良，她的才華，都足夠打動我”
“更別說，她肚子里還懷著我君家的骨肉”
“其實，那時候我早有打算，等她生下孩子，一定為她證明身份，告訴所有人，云笙，就是我君家的兒媳婦”
說到這，老爺子雙眼又紅了。
瞥了夏天璽一眼：“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很過份？”
“我是真的過份了...”
“如果一開始不阻攔，至少，她底氣可以更足一點，我那個混帳兒子，更不會借著長輩不喜歡的借口在外胡來”
他吸了吸鼻子，怕夏天璽誤會，解釋道。
“我想等她生下孩子再辦婚禮，也不是重男輕女，只是想著，她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容易動胎氣”
“哪想...我的計劃還沒實施，我那個混帳兒子，卻整出了那么渣的事”
“那個混蛋...”
說到君長生，老爺子是咬牙切齒的。
“云笙在君家小心翼翼，不過就是想得到長輩的認可，那個混帳卻在云笙懷孕的時候在外亂來”
“他生生辜負了云笙的深情”
“我這個當父親的...都替他感到羞愧”
“我亦很內疚...”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教好孩子”
夏天璽亦紅了雙眼，她從未想過，她的媽媽，竟過得如此辛酸。
可是...這一切怨誰？
怪云笙太天真？相信所謂的愛情？
還是怪君長生渣？亦或者是爺爺當初的輕視？
剪不斷，理還亂。
一個是她敬重多年的爺爺，一個是受盡煎熬最后還魂落黃泉的生母。
誰對誰錯她無法評論。
縱始爺爺是有錯，可仍無法改變他對自己的栽培養育。
過去的事，過去便過去了。
她不愿意多想，只希望...人死后若真能投胎轉世，她的媽媽下輩子可以過得更好。
老爺子吐露情緒，說了許多。
夏天璽抓到了重點，平復下心情。
才道：“所以...云姨是沒有娘家的？她是個孤兒？”
“不對，爺爺你不是說，她還有個姐姐？”
“那...這些年云姨的姐姐呢？她怎么從未出現在明珠的生活里？”
老爺子捂著雙眼揉了揉，有點尷尬。
“真是丟臉，一把年紀，竟然在小丫頭你面前失了態”
“你可千萬別笑語我”
夏天璽點點頭：“這些事，壓在爺爺心底許久了吧，不好跟明珠說，如今說出來，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老爺子點點頭：“是啊，我這心里輕松多了”
說著，又自嘲的笑了：“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很虛偽？”
“明明是自己犯的錯，如今還有臉內疚個什么勁”
須臾又道：“云笙的姐姐，在她去世之后，就恨上君家了”
“她替云笙不平，砍傷了君長生，被捕入獄”
“我把她保出來之后，她放言，讓我好生善待明珠，絕不能輕易給明珠找后媽，若不然，她拼了命，也會把明珠帶走”
“她拒絕了君家一切幫助和補償，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哎...”
老爺子長嘆著氣：“其實，那兩孩子都是好的，還挺倔”
“都怪我啊...當初怎么就會生出什么門戶之見”
“若早早的為他們辦了婚禮，君長生那個混蛋興許就不敢這么亂來了”
說著說著，老爺子又開始內疚了。
頓了下，才繼續道：“我會懷疑你媽媽就是云笙的姐妹，也不是沒原因的”
“許多事情別人不知道，我跟你奶奶卻是知道的”
“云笙和她那個姐姐，并不是親姐妹，兩個人都是被一戶人家從孤兒院收養的”
“她們并不是親姐妹，所以她兩長得也不盡相似，性格更是大不相同”
“在她們養父母相繼得病死后，兩姐妹從小相依為命”
“所以...今天見到你媽媽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十分眼熟，這種熟悉，讓我有種想法，她會不會和云笙就是親姐妹”
“導致明珠看她也十分順眼，樂意喊她一聲媽”
老爺子說著，又笑了笑：“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十分驚訝”
“小丫頭莫要覺得荒唐才好”
夏天璽內心極為不平靜，本來老爺子不說，她覺得不太可能。
現在被老爺子一說，她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的。
或許，她該問一問白巧，是不是有失散的姐妹...
可是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太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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