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內,聲勢浩大的法術如同煙花熄滅,再無動靜,裴如昔和老祖宗的斗法似乎落幕了。
洞府外,打斗的兩位長老停手,都盯著洞府,想著同一個問題:
勝利的人是誰?
老祖宗的洞府被陣法、禁制籠罩,他們觀戰如同霧里看花,半猜半蒙。
不過,裴如昔的貴客左亭真人從始至終沒露面,能否證實斗法結果是老祖宗落敗?
裴向榮和六叔公對視一眼,六叔公拱拱手,作出退讓:“二侄子實力不凡,過幾年應該能晉升筑基中期,恭喜。”
“哪里哪里,六叔老當益壯,我這晚輩還差得遠呢!迸嵯驑s面帶笑容,快活的語氣滿含著夸耀,“幸好昔昔孝順懂事,送了我《去病帖》彌補根基,不然我真沒本事攔住你。昔昔還說她要送我十個三階靈果,我叫她自己吃,她非要送,我拿她沒辦法,只得答應了!
六叔公想到被裴如昔斬首的裴金凡,心臟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恨意填滿胸口。冷睨著裴向榮,他擠不出假笑,陰陽怪氣地道:“老祖宗那般疼愛你的女兒,尚且被她挑戰。你可別行差踏錯,叫她抓住把柄,弄一出大義滅親的笑話!”
“這不用你擔心,昔昔是我的乖女兒,不可能跟我反目。”裴向榮盯著六叔公,話里帶刺,“倒是你,若想活下去,得藏好狐貍尾巴,千萬不要被我和昔昔逮住。你那寶貝兒子的膽量有多大我很清楚,他敢請洪梅師兄妹,你真當我信你是不知情的?”
“拿不出確鑿證據,休要污了我的清白名聲!”
“呵呵呵,你是大長老,宗族想處置你,必須有證據。”裴向榮瞇眼,輕聲恫嚇,“但我建議你猜一猜,當昔昔想處置你時,一定要看到證據嗎?”
“……沒有證據她怎么跟宗族交代!”六叔公色厲內荏,瞥見六神無主地在洞府門口轉來轉去的裴金倫,揚聲叫道,“族長!”
“嚇!”
裴金倫怕老祖宗贏不了裴如昔,聽得六叔公叫聲,差點兒跳起來。他側頭,望向滿頭白發的六叔公,穩了穩心神,問道:“你喊我作甚?”
六叔公神色陰沉,說:“我勸你趁早讓出族長之位給你的二弟,這樣面子上好看點,不至于落得像你三弟、九弟那樣一身狼狽,被大家嘲諷了一遍又一遍!
無論裴如昔能不能贏老祖宗,裴金倫這個沒什么用的族長都換定了。
金丹真人實力高強,能看到裴如昔取勝。
戚左亭輕嘆著,望向云層密布的天空,目光停留片刻,走進屋里打坐。
透過蘇傾容的眼睛,緋瞳也看到了斗法結果,道:“裴如昔擊敗了裴氏老祖宗!
蘇傾容咬唇,心情猶如打翻了酸醋:“我是人,她也是人,為什么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這么大呢?”
她嫉妒了。
“你有隨身洞天,她沒有!本p瞳頓了頓,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她,“你還能夢見未來的人和事,機緣比她好這么多,心性、行事手段、修為實力何以樣樣比不得她……”
“不要說下去,我知道,我非常明白!我很弱小,我要變強!”蘇傾容受到刺激,嚷嚷著打斷緋瞳數落,邀請小志去演武場斗法。
也許是天生愚鈍之故,論戰斗的本事,她連小志也比不過。
蘇傾容心一橫,說:“緋瞳,我的斗法能力何時比得過小志,我何時回家!我要讓阿爹、阿娘和爺爺親眼看到我擊敗蘇詞和哥哥,讓他們承認我不弱于蘇詞和哥哥!”
……
……
黑夜來臨,裴氏祖宅的天空如往常一樣升起了照明光球。但寒冷的雨下個不停,北風呼呼吹,盡管照明光球固定著不動,光線也比平時昏暗。
裴如昔站在窗前,安靜地凝視夜色。
她的靈力和神識恢復至最佳狀態,被光刃割斷、被火星灼燒的頭發卻不是幾個時辰能長回原本模樣的,身上的燒傷、割傷、骨折亦然。
是以她給小臂上了夾板,用馭物術操縱剪刀剪了齊耳短發,包扎好傷口,穿上刺繡銀色卷草紋的白色抹胸,搭配寬松舒適的薄紗裙,不著襪子的腳踩著木屐。
筑基修士的體質強于煉氣修士,寒暑不侵,穿衣打扮不必看季節。遇到刮風下雨天,無需運轉心法,念頭一動,普通的雨雪風霜自會退避。
“喵嗚——”
羅漢床上的猞猁伸了個懶腰,跳下地面,走向裴如昔。它比她高一點,鼻子在她頭上嗅了一下,陪她看夜色。
裴如昔轉過頭,問:“餓了?”
猞猁搖頭。
裴如昔笑了笑,說:“你不餓,我餓了!
夜色中飛來一方圓盤,懸于她面前,嗡嗡顫動著想逃走。
這是老祖宗煉化的陣盤,洞府內的所有陣法皆在它的控制下,它還控制著保護裴氏祖宅的防御大陣。裴如昔用自己的神識烙印覆蓋了老祖宗打在陣盤上的神識烙印,陣盤嗖地一聲沒入地下,洞府的門徐徐向左右兩邊退開。
除了秀園的主院,裴氏祖宅內所有人皆聽到裴如昔平靜稚嫩的童聲:
“老祖宗侵占宗族的財產,我已遵從宗法廢其修為,抄沒其私財歸還宗族。
“族長掩護老祖宗侵占宗族財產,辜負了全部族人對他的信任。依宗法,當革除族長之位,一切私財均歸于宗族。”
什么?老祖宗不僅被打敗了,還被廢除了修為?
裴氏祖宅好似一鍋燒開的滾水般沸騰起來。
裴金倫驚愕得忘記了反應,若非他夫人攙扶他一把,他可能會摔一個大馬趴。
裴向榮了解裴如昔,六叔公親眼見過裴如昔殺裴金凡,兩人略感意外。
梁佳楠剛完成液態礦石的淬煉,聽得老祖宗已成為過去,險些把淬煉好的礦石丟進燒得紅彤彤的爐子里。
器坊的兩位副坊主呆呆的說不出話。
曾唆使族長把裴如昔派去狩獵的裴四叔面如土色,兩股戰戰,身體抖若篩糠,唯恐裴如昔找麻煩。
不覺得老祖宗會敗給裴如昔,結果親耳聽到裴如昔說出老祖宗被廢去修為的裴五叔張口結舌,心想:怎么可能?如昔這么小,怎么可能擊敗活了兩百五十多年的老祖宗?
裴玉夏端著一碗蛋羹,嘴里含著勺子,過了一會兒才把勺子拿出來,說:“如昔妹妹能殺掉林氏族長,擊敗老祖宗有何難?”
“老祖宗的修為被廢掉,我們裴氏便少了一位筑基修士!”裴五叔瞪著絲毫不為老祖宗感到惋惜的裴玉夏,“老祖宗護著我們宗族這么多年,裴如昔她怎么狠得下心廢掉老祖宗!”
“怎么狠不下心?”裴玉夏挖起一勺蛋羹,反問阿爹,“老祖宗的修為據說比死掉的林氏族長高一個小境界,我們宗族的靈田被林氏宗族奪走時,他吱都不吱一聲!我們被林氏宗族的人欺負時,他無動于衷!我們為宗族付出,為宗族流汗流血,他坐享其成!這樣的一個老祖宗,有他不如沒有!”
裴五叔囁嚅著,強行辯解:“他做得不好也是我們的老祖宗!”
裴玉夏吃著美味的蛋羹,吐出一個音節:“嘖!
于她無用的老祖宗,她不稀罕。
一刻鐘后,被革除族長之位的裴金倫、六叔公、裴向榮、裴四叔、裴五叔、梁佳楠等人來到老祖宗的洞府見裴如昔。
老祖宗被廢除了修為,他的洞府歸裴如昔了,她取替他成為裴氏宗族的小祖宗。
寬闊的宮殿之中,她坐在寶座上,披著薄紗外衣,雙手的夾板、身上的紗布不加掩飾。猞猁也在寶座上趴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爪子,漂亮的皮毛油光水滑。
眾人看了裴如昔和猞猁一眼,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她直視,不敢問老祖宗是死是活。
俯視白玉臺階下方的眾人,裴如昔嘗到掌握權力的美妙,可是權力源于她的實力,沒有實力做根基的權力隨時有可能被別人奪走。
她一心修仙,無意當族長,道:
“即日起,裴向榮繼任族長之位,掌管宗族庶務……”
六叔公依然是長老,裴金倫做二長老,裴四叔、裴五叔等人職位不變,但是宗族的大部分規矩要重新制定。
“……宗族不應有嫡系、旁支之分,也不能重男輕女。今后,不滿十六歲的族人按修為領取修煉資源,十六歲以上的族人按貢獻領取修煉資源,宗族不需要光吃不干的蛀蟲。
“……修煉宗族的心法無需付錢給宗族,學習法術、煉器、畫符等技藝需要為宗族做出貢獻。同時,為宗族做事的報酬應有提升,提升多少你們商量……”
老祖宗的私財裴如昔看不上,吩咐裴五叔清點并入冊,存進宗族的庫房。
裴金倫主動交出私財,也請裴五叔清點入冊。
其余人各忙各的,裴向榮被留下來,裴如昔把《花容月貌心法》的利弊與他說清楚,道:“我要知道老祖宗如何得到這部心法!
裴向榮含笑道:“小祖宗放心,我會盡快問出正確的答案。”
他根基受創無法晉升是老祖宗造的孽,裴如昔將凍僵的老祖宗交給他,他樂得熬夜伺候老祖宗。天色微微亮,裴向榮洗去渾身的血腥氣,換上畫著蝴蝶的艷麗紅衣,走進宮殿告訴裴如昔:
“心法是從一對散修夫妻手中得的,那二人謀害他,被他殺了。他不知心法有異,由于此心法能讓人變美,遂以為心法是高階修士編出來給侍妾、侍夫修煉的!
“他要我修煉《花容月貌心法》,想把我送給誰?”
“邵氏老祖。”裴向榮道,“邵氏老祖尚不知道老東西想把你送給他!
裴如昔順著猞猁的毛,冷笑了一聲:“獵殺妖獸他不在行,人販子倒是干得熟練!眴柵嵯驑s,“還有誰被他賣過?”
裴向榮道:“你的同族姑姑幾乎全是他送走的。”
“寫信告訴她們消息,不管她們回來與否,這里都是她們的家!迸崛缥舨涣私馔宓墓霉脗儸F狀如何,對于老祖宗,她沉吟著問,“失去修為的筑基修士能賣給別人嗎?”
“丟他去礦山挖礦更劃算,礦山的活不輕松,夠他受的了!迸嵯驑s掩唇,目光閃爍,“只是礦山不歸我管轄,六叔不一定老實……”
“六叔公偷偷賣礦石的證據你有嗎?”裴如昔看出裴向榮想對付六叔公,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有……”
“你也有把柄在他手上?”
“是……”
玩弄陰謀詭計不是裴如昔的長處,她說:“你能扳倒六叔公,盡管放手去做!
裴向榮小聲問:“他要是用我的把柄對付我呢?你護著我?”
裴如昔不喜歡徇私,反問道:“你做錯了事難道不會彌補過失?”
迎著她的目光,裴向榮壯著膽子道:“昔昔,我的小祖宗,給阿爹行個方便可好?阿爹不會做錯事了,以前做的錯事,一筆勾銷不行嗎?”
“不好。不行!迸崛缥艟芙^了。
“昔昔的心腸真硬。”裴向榮委屈巴巴地說,“好吧,我彌補過錯。我幫你扳倒六叔,你有沒有補償給我?”
“族長之位如今是你的了。”裴如昔不想和他討價還價,“你不肯扳倒六叔公,族長之位讓出來,我讓別人當!
“哈,開個玩笑,哈哈,別當真!”裴向榮慫了,嬉皮笑臉地道,“小祖宗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初升的朝陽照向裴氏祖宅的門口,金丹真人洪元吉自報姓名,對門房說:“我的兩位徒弟在你們裴氏狩獵區域失蹤,你們在山中狩獵時可有見過他們?”
門房不敢怠慢,發傳訊符請族長裴向榮接待洪元吉。
洪元吉來時不曾掩飾修為,金丹真人的氣息有如東邊升起的太陽,存在感鮮明得令人無法忽略。
門房的傳訊符尚未飛走,裴如昔帶著猞猁出現在門內,望著中年男人外表的洪元吉,面無表情地念臺詞:“洪真人遠道而來,晚輩有失遠迎!
她沒換衣服,身上的傷映入洪元吉的視野,洪元吉挑了挑眉毛,說:“少年出英才,裴小姐能擊敗筑基后期的長輩,實力確實了得!
裴如昔不是出來跟他寒暄的,道:“真人何必站在門外說話?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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