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夜，凄涼如水。

    彭毅誠下樓之后，才惦起眼前的年日，又尷尬地轉了回去。家里有不少好酒，隨便拎了兩瓶，都知道他不抽煙，所以家里沒有一盒煙。另有沒開封的禮盒兩件，吃食一件，你送我，我送他，這就是華國的人情往來。

    把東西往車里一塞，顛顛的啟動出發，于舒茵打開窗戶，站在樓上，還在對著彭毅誠喊，說他是直男。

    說了半天，感覺臉都快凍透了，啪地關上了窗戶，繼續研究自己劇本去了。

    余云光的住處略偏，看地界兒就可估收入，以北電教授的平均水準，算是中等偏上。彭毅誠開了四十分鐘，方拐進一處小區，人家在門口恭候多時。

    “先上車！”

    他招呼一聲，那人有點費勁地爬上副駕駛。之前沒怎么見過，此刻一打量：頭發微卷，戴著眼鏡，白白胖胖的一張臉頗具富態，羽絨服罩在身上愈顯臃腫。

    對方好像很緊張，慢且低沉地道了句：“彭老師，早就想認識認識了，一直沒機會。”

    “你比我大幾歲，叫我誠子就行。”

    彭毅誠照著指示往里走，忍不住笑道：“沒見你之前吧，感覺是那樣的，見了之后，竟然是這樣的，有點落差�！�

    “哈哈！”

    余云光明白，也笑道：“人都說千古文人俠客夢，寫武俠的不一定會功夫，文人也不一定套路多�！�

    “對，千萬別套路，電影一套路就無趣了�！�

    兩人聊了幾句，便到了單元樓下。彭毅誠打開后備箱，滿滿當當的提在手里，余云光特不好意思，連忙接過：“哎喲，客氣了，客氣了！”

    “過年嘛，應該的。哎，你是京城人？”

    “祖籍不在這兒，上三代才定的居。”

    “哦，早聽說你寫的小說很好，可惜沒看過，這次得瞧瞧。”

    說著，兩人進了屋，不大，一般裝飾。家里沒人，應是單身，打掃得倒很整潔。余云光給倒了杯茶，兩人在客廳就坐，閑談片刻便進入正題。

    “我剛看完那本子，也是心急，你別見怪。我來呢，就想聽聽你的思路，關于這電影，關于武俠功夫，什么都行�！迸硪阏\笑道。

    “呃……”

    余云光理了理邏輯，又是很慢很低沉地開口：“首先我覺得，一個導演的背后必須有自己的文化體系。比如徐軻，他把西方的現代觀點和傳統的江湖恩仇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種新的東西，這就是他的體系。那我拍武俠片，我承接的比較特殊，是清末民國那一段的武林文化。”

    “哦，怎么講？”彭毅誠眼睛一亮。

    “因為姥爺是孫祿堂的入門弟子。所以，我從小就聽了很多舊時代國術門里的故事，也練過幾手莊家把式……”

    “等會兒！等會兒！”

    彭毅誠徹底驚訝了，趕緊打斷。

    作為練國術的，不清楚任何人，也不能不清楚孫祿堂。

    孫祿堂，名福全，字祿堂，晚號涵齋，別號活猴，河北順平縣北關人，孫式太極拳暨孫門武學創始人，中國近代著名武術家。在近代武林中素有武圣，武神，萬能手，虎頭少保，天下第一手之稱。

    先生一生以教拳為業，足跡遍祖國各地。年邁七旬，應聘為中央國術館武當門門長，嗣后為江蘇省國術館教務長。先生教學循循善誘，其弟子較著名者如：靳云亭、李潤如、陳微明、沙國政等，其子孫存周，其女孫劍云亦均能傳其父業。先生一生弟子眾多，遍布海內外，小女孫劍云女士是曾任孫氏太極拳研究會會長，孫氏太極拳的第二代掌門人。1915年到1932期間，孫祿堂除撰寫了《太極拳學》外、還先后著述《形意拳學》、《八卦掌學》、《拳意述真》、《八卦劍學》、《論拳術內外家之別》等重要專著和文章。1933年冬天他無疾而終，享年73歲。

    彭毅誠的功夫雖然不是自己練的，但喜劇大世界給他傳承的國術也是傳承有序。

    他先學的是少林心意把，后學的屬于孫氏太極。

    真要論起來，他應該也算是孫祿堂的徒子徒孫，只是沒有具體的師父而已。

    沒想到！拍個片還扯出師門同道來了！

    彭毅誠摸了摸下巴，胡子茬扎了扎手，見余云光一臉懵逼，遂道：“沒事沒事，就是挺驚訝的，你繼續。”

    可惜經他這么一驚一咋，余云光思路散亂，干脆簡短截說：“總之，由于家庭原因，我對那個時期很熟悉。我就覺得，功夫不應該是那種飛來飛去的東西，它的一招一式非常符合人體力學原理，甚至可以稱為科學。

    其實我更想拍的是民國武林，但自覺本事未到，就準備了這部《師父》。它里面的那種長刀，我小時候就親眼見過，也聽父輩們講過。”

    “嗯嗯，我理解。”

    彭毅誠聽罷，便道：“那我也直說了，你這本子邏輯不通，銜接生硬，尤其是臺詞，人物刻意用短促的語言，說很多國術專業用語，來展現人物國術方面的造詣和性格上的深邃、冷酷，但卻和正常人的交談脫離太遠。重要的臺詞，用一兩句短促和專業的國術術語，那叫畫龍點睛，所有人都這么說話，觀眾會出戲的。”

    “還有你的幾個分鏡頭，我仔仔細細看了。構圖和人物周圍太過于拘泥于國術的打法要求了，真實格斗和電影打斗的要求，都不可能這樣搞。這需要稍微調整，不然注定是部小眾片，十個人里有兩個人喜歡，那就算不錯。但是……”

    余云光被丫噴的特郁悶，正想辯解，忽聽對方話音一轉，簡直神轉折。

    “但是，這些都不是問題！你有風格，有創新，有改變，這是我們公司最需要的。所以你不用擔心，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一切要求都可以提。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劇本我要修改一些，打斗鏡頭我給你找個武術指導，以你為主，但必須聽取武術指導的意見。對你的打斗設計進行微調。”

    “……”

    好嘛，徐老師被嚇著了，隨即又很感慨。外界盛傳彭毅誠對獨立電影和新人新作非常支持，果然名不虛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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