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爺打量著童建國:“您是……”
“我是買您房子的小童啊!
其實童建國知道徐爺是裝的,估計抹不開面子。
“哦?”徐爺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原來是你啊。我說怎么看著有點眼熟。怎么樣?現(xiàn)在又發(fā)財了是不是?”
“還好!還好!您老人家還好吧?”
“我呀?挺好的!呵呵!”
其實,童建國反倒差點沒認(rèn)出來。
雖然接觸不多,但童建國一下就看出徐爺是個很愛面子的人,甚至到了一種變態(tài)的程度。
就像京城里的老百姓調(diào)侃北京遺老遺少講的那個笑話。
說一位爺碰到另一位爺,雙方不停地鞠躬:“您好!”“您好!”、“您好!”“您好!”……
腰都快鞠斷了,也沒分出勝負(fù)。
“您吃了嗎?”,“吃了,吃了,剛吃個肘子!”,“那應(yīng)該吃點小菜,喝點茶順一順。”,“客氣,您太客氣了。”
“來嘛!來嘛!”“不用了!”“來嘛!”……
然后兩人就對著一小碟花生米較開勁了。
“您請!”“您先來!”,“您先來!”……
最后,二位爺餓得昏了過去。
徐爺就是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
幾年前童建國過來買房子時就感覺到徐爺落魄了。
可他還是收拾的板板锃锃、一絲不茍。
這會兒就不一樣了。
徐爺?shù)闹猩窖b扣子都掉了一個,襯衣也掛著灰兒了。
落魄的時候都顧得儀表,眼下這狀態(tài)肯定比落魄還落魄了。
“徐爺您吃了嗎?”
“吃了!剛在家吃了個醬肘子。”
“怎么樣?肘子挺好吃吧?呵呵!”
“唉!現(xiàn)在這世道啊,做什么東西都偷工減料,再沒有小時候那么地道了。”
“嗯,您說得對啊。剛吃了肘子怪油膩的,要不咱們找個地兒吃點清淡的,溜溜食兒?”
“唉,不用了,”徐爺說著,咽著口水,“您看,都吃到這兒了,再吃就該出來了!
“呵呵!那就更得溜一溜了。正好那邊有家洋飯店開業(yè),叫什么麥德勞,不如我請你喝一杯可樂?”
徐爺直撇嘴:“在姆們美國,麥德勞都是藍(lán)領(lǐng)階層吃的,您知道啥叫藍(lán)領(lǐng)階層嗎?”
“就是生產(chǎn)藍(lán)墨水那種?”
“哈哈,就是工人,車間工人!
“哦,老大哥啊,怪不得叫藍(lán)領(lǐng)。要不我們到那邊兒,那里家爆肚店。聽說他家的爆肚、炒肝兒啥的都很地道啊!
“那個,”徐爺咽著口水,“今天事兒太多了……”
“就一會兒嘛,要不了多長時間。再說,您大老遠(yuǎn)地從九州外國回來,好歹也得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嘛!
“哈哈!好!盛情難卻,我就滿足一下小兄弟的愿望!”
說著,徐爺昂首挺胸在前面帶路。
徐爺在這邊住了很多年了,當(dāng)然對周邊輕車熟路。
到了飯店,老板顯然也認(rèn)識徐爺,一邊眨巴著眼睛一邊打招呼:“哎喲!徐爺!好久沒見了啊。”
“是啊,是啊,小李子你生意還好吧!
“馬馬虎虎,湊合混口飯吃!
“是啊,你們國內(nèi)的人都不容易!
“呵呵!”
老板擠眉弄眼,顯然早就識破了徐爺?shù)膫窝b。
童建國反而對他有些反感。
人嘛,誰還沒點虛榮心,看破不說破才是體面人。
再說,人家又沒抱你家孩子下苦井,何必狗眼看人呢。
童建國就朝老板揮揮手:“來!伙計!你們飯店有什么拿手的,統(tǒng)統(tǒng)都來!”
“好咧!這是我們的菜單!”
老板殷勤地過來了,遞給童建國菜單。
“您看,前面幾個都是我們拿手的。”
“嗯,這個,這個……”
童建國一口氣點了五個硬菜,徐爺連忙阻止:“行了,小童,咱們兩個人吃不了多少。”
“嗯,再來幾樣小菜。”
“要不要喝點什么?”
“先來壺茶。”
“嗯,您二位想喝點什么茶?”
“龍井、鐵觀音都行,有特級的嗎?”
“哎喲,不好意思,只有一級的,其實味道也不錯!
“行,就來一級的。對了,再來一包紅塔山。”
“好咧!二位爺稍等片刻!
沒一會兒,服務(wù)員把茶水和煙都送過來了,老板親自斟茶倒水。
童建國接過打火機:“我來吧!
他一邊給徐爺點煙一邊說:“徐爺,您幫著聯(lián)絡(luò)的那個2000萬的項目下個月能下來吧?”
“。俊
徐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童建國的意圖,低著頭應(yīng)承:“快了!快了!”
老板在一旁聽著,也驚呆了,小手一抖差點把茶水倒到杯子外面。
“小心點,伙計!”
童建國訓(xùn)斥老板。
“不好意思!要不我給您換個杯子?”
“不用了,忙你的去吧。”
“好咧!有事兒您言語一聲!
童建國雙手端著茶盞遞給徐爺。
“謝謝老弟!”
徐爺抬起臉,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不用多問,徐爺賣掉了大四合院,帶著一兩萬美金到美國,眼下已經(jīng)折了。
當(dāng)然,這肯定不是徐爺自己造的。
多半是他的兒女害了他。
從解放區(qū)冷不丁到燈紅酒綠、吃人不眨眼的資本主義社會,誰受的了啊。
警察說舞臺跳舞不許一絲不掛,那俺就穿著一雙高跟鞋好了。
娛樂場所不允許入身,那俺就領(lǐng)回家入好了。
大家伙都一樣,都是長在紅旗下,從青春期一直到結(jié)婚時,都是與五姑娘為伴。
運氣不好的話,三四十歲才有機會十月革命一聲炮響。
冷不丁到了那個腐朽、黑暗、丑惡的社會里,誰抗的住啊。
就像大家看《英雄虎膽》一樣,都被女特務(wù)阿蘭迷得五迷三道,恨不能親自到那個黑暗的年代去狠狠批評教育她。
看破不說破,童建國陪徐爺吃著喝著,東拉西扯著,就是不提他的生活近況。
不過,童建國還是從徐爺?shù)闹谎云Z中窺的一些情況。
跟童建國的猜測差不多,徐爺在兒子鼓搗下移民美國,沒幾年就把錢造光了,最后灰溜溜回來了。
由于走之前,徐爺把家產(chǎn)都變賣了,這次回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營生了。
從飯店出來,童建國握著徐爺?shù)氖郑骸靶鞝敯。鷮Σ惋嬵H有見地啊!
“哪有,就是小時候家境好點,姆們老尖兒經(jīng)常帶姆們出去吃各種大餐,多少懂一點。”
“哎呀,太好了。”
“怎么了?”
“我跟一朋友開了一家飯店,就在中關(guān)村那邊。”
“行啊你,買賣越做越多了!
“哪里,生意不好干啊,我省思徐爺要是……”
“唉,我這把年紀(jì)了,怎么可能打工啊?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請徐爺幫忙,徐爺要是不幫忙,我就賠慘了,說不定那套四合院都得賣掉……”
“?那怎么行。我這套四合院賣給誰都心疼,唯獨賣給您讓我心安理得。”
“那您……”
“唉,吃人嘴短啊,我就幫幫你吧。”
“太好了!走!徐爺,到咱那四合院坐會兒!
“這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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