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馬蹄翻飛,白日里下了雨,路上泥濘不堪,泥土四濺,陸瞑卻顧不了那些。
洛陽城外四十里有一座山,名溫湯山,溫湯山上有大大小小上百個泉眼,泉水經年不歇,洛陽城的達官貴人在溫湯山上建了宅子,把泉眼圈到自家宅子里,每到秋日之后,陸陸續續就有人來溫湯山小住。
等陸瞑他們趕到王家的溫泉宅子時,已經亥時了,他叫開了門,一位老者披著一件外裳,睡眼惺忪:“找誰?”
“老伯,王家大公子可在?”
聽說是找大公子,那位老者一句話都沒有說,啪地一下把門關上了。
陸瞑怎么可能這樣就放棄,又敲了敲門。
半晌,門后才傳出那位老者的聲音:“公子請回吧,我家公子不在此處。”
陸瞑自然是不依的,后退幾步,就沖著宅子喊:“王仁芝,我知道你在,你給我出來,怎么說你也是瑯琊王家后輩,如此行事,實在有墮先祖名聲。王仁芝......”
顧勒見陸瞑喊,也跟著喊:“王仁芝,出來。”
“王仁芝,出來,出來。”其他的鏢師也一起喊。
這溫湯山住的都是達官顯貴,這邊的動靜一下子就傳遍了,不時有家奴過來打探消息,那看門的老者也沒有辦法了,沒想到這位公子這么軸,只是自家公子交代過,誰來都不給開門。
這邊動靜越來越大,就算是沉溺在五石散之中的王仁芝也安寧不了,他穿一身廣袖寬袍打開了門,一臉無奈地看著陸瞑:“行了,進來吧,你這是非要鬧得人盡皆知嗎?”
“不這樣,你能開門嗎。”陸瞑直接走了進去。
王家的這間溫泉莊子不算大,也就兩進的宅子,曾經這溫湯山有半數的宅子都是王家的,只是到了這一代,漸漸地沒落了,不少宅子都出手了,現在,這山上,王家的宅子也只有這一處了,家中子侄不爭氣,就是再大的家業也都會敗光的。
兩人往里走,顧勒他們被留在門房喝茶。
陸瞑沒有功夫與王仁芝打太極,開門見山:“沈薏是不是服用了五石散過量而亡的?”
王仁芝腳步一頓,搖了搖頭:“的確是摔到了后腦勺。”
“什么意思?”
王仁芝卻笑了起來:“我也沒想到那位沈小姐玩起來那么瘋,真是把五石散當糖豆吃了,當時大家都沒有注意,那沈小姐搖搖晃晃突然倒地,你知道的,我們服用了五石散都神識不清,到了下半夜清醒過來才發現沈小姐后腦勺一片血跡,已經氣絕身亡了。”
“那你們怎么能怪鄒漣呢,這件事與鄒漣有什么關系?”
王仁芝攤了攤手:“這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當時就準備去報官,是你那未過門的媳婦說,這事交給她,哪里知道她把臟水潑到了鄒小姐身上。”
“那你躲在這里干什么?你陪我去大理寺把事情說清楚不就行了。”陸瞑去拉王仁芝。
王仁芝卻躲開了:“不是我不想去,那可是沈家,就是我也退避三舍,你知道我們家的,沒一個有出息的,如果惹上了沈家,只怕難有活路了。”
“難道因為怕了沈家,就如此顛倒黑白?”
“不僅僅是我,你去鐘家、呂家都去看看,看他們愿不愿意出面。”王仁芝苦口婆心:“反正這件事與我們無關,何必要去惹了沈家。”
陸瞑一臉悲憤:“仁芝,我以前只當你誤入歧途,終有一日會迷途知返,沒想到你倒愿意這樣爛在泥里,變成一灘爛泥。”
王仁芝不以為意,還笑了笑:“我覺得爛泥挺好的,多舒服。”
“你真的不隨我走?”
王仁芝搖頭。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顧鏢頭!”陸瞑大喊道。
王仁芝不走,他就綁他走。
王仁芝卻十分淡定,身子靠在廊廡的柱子上:“陸瞑,你這是想罪上加罪?今日綁了我,不僅僅是你,這些你帶過來的人,沒一個會有好下場。”
陸瞑直接呆住了。
王仁芝嘆了一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你還是不要管了,你們陸家能擇干凈就擇干凈,那些人聞著氣味,怎么可能不撕掉顏將軍身上一塊肉啊。”
“這與顏將軍有何關系?”
這時,腳步聲聲,顧勒直接沖了過來:“陸公子。”
王仁芝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看向陸瞑:“怎么?還要綁我?”
陸瞑晦澀不明,廊廡下掛著的燈籠照在他慘白的臉上。
顧勒他們也盯著他,只待他一聲令下就有所動作。
溫湯山的氣候比別處要來得溫暖一些,可是在這秋日的夜晚,陸瞑還是感覺到陣陣寒氣,他在廊廡上站了片刻,轉身往門外走去,卻在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住了腳步:“你們這些人,總以為是顏將軍擋了你們的前程,殊不知,倘若顏將軍不在,大家又要去哪里奔前程?”
說完這句話,陸瞑帶著顧勒他們離開了,只余王仁芝站在空蕩蕩的廊廡上,一陣風吹來,的確是有些冷呢。
四方客棧里,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大堂里只有一個小二坐在凳子上打瞌睡,一盞油燈閃爍不停。
砰的一聲,小二驚得直接跳了起來,就見門已經被踢垮了,一群人涌了進來。
油燈瞬間熄滅了,映入眼簾的卻是燒得通紅的火把,整個大堂亮如白晝。
匡衡直接走了進來,推了那呆滯的小二一把:“鄒家小姐住哪個屋,帶路。”
小二顫顫巍巍,被匡衡推搡著往前走,腦袋嗡嗡直響,天啊,這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官差為什么會來客棧啊。
上了樓,往走廊里走了十來步,停在一間屋子門口:“天黑時,鄒小姐讓人送了熱水,就是這一間。”
匡衡二話不說,直接踢開房門,頓時傳來陣陣尖叫,整個客棧接二連三亮起了燭光。
曹青槐猛然睜開了眼睛,靛頦和繡眼已經起了身,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們不敢點燈。
“小姐。”繡眼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怎么了?”曹青槐起身就要去開門。
靛頦一把拉住她:“小姐,先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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