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永寧坊的路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只有來往巡查的御林軍與京兆府的官差們。
如此情況，莊寇駕著的板車就格外地顯眼，難免引得官差過來查驗，索性他性子活絡，說著客氣話，拿出對牌就被放行，然后就是暢通無阻地到了顏府的后角門。
莊寇有些緊張地吐出一口氣，看了看馬車上的三人，然后鼓足勇氣敲門。
“何人？”門后傳來一個警惕的聲音。
“丁府送菜的。”莊寇微微躬著身子。
門吱呀一身開了，一位御林軍手持燈籠往莊寇的臉上照了照，莊寇恭敬地從懷里拿出牌子遞了過去：“官爺請看。”
那御林軍接過牌子看了看，然后往門外走了兩步，朝板車上瞧了瞧：“只能進兩人。”
“是。”莊寇的手心都在出汗。
曹青槐她們一身疲倦，滿臉污垢地坐在馬車上，任憑那位御林軍瞧。
“行了，進來吧。”
莊寇趕緊轉身：“快點，快點把車上的袋子拎下來。”
又要做重活。
大家把袋子從地上拎了下來放在門口。
莊寇頭也不抬，拎起兩個袋子，看向曹青槐：“拎著袋子跟我進去，進去了不要到處看。”
十來個袋子，一個袋子起碼五六十斤，曹青槐權當是陪著穆堇練功夫了，兩只手拎起袋子，跟在莊寇的后面。
后角門直通后廚，莊寇帶著她往里走，只走出一段距離，見沿路都沒有人，他才說話：“我已經帶你進了顏府，你要言而有信啊。”
曹青槐一臉鎮定：“當然。”
“你進顏府要干嘛？”
“待會你就知道了。”
到了后廚房，那里有一位值夜的仆婦，見他們來了，就把他們往里走：“就堆在這里吧。”
“好嘞！”莊寇先把自己手上的兩個袋子放在墻角，然后去接曹青槐的。
曹青槐把袋子給了他，四下看了看，這廚房倒不大，雖然是晚上了，還是有兩三個灶眼上坐著水。
“行了，歇一口氣，再接著去搬吧。”
曹青槐又轉身隨莊寇往后角門走去：“這里離后宅有多遠？”
“離前廳倒不遠，離后院倒遠得很。”
曹青槐微微頷首，當她再次拎著袋子到后廚時，正在想辦法支開那位仆婦時，在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大夫人身子不舒服，你送些熱水過去。”是位小丫鬟。
那仆婦一臉不樂意：“干啥讓我跑一趟，你沒手沒腳啊，那灶上有水呢，再說，后宅里不是有小廚房嗎？跑到我這里要水。”
那丫鬟之前還帶著一絲笑意，聽了仆婦的話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怎么著，如今大夫人屋里要些熱水都不行了？”
“我哪里是不給熱水，是讓你自己拎，今日廚房就我一人，送菜的也來了，還不要看這些。”那仆婦低著頭嘟囔道。
“行行行，我指不動你。”那丫鬟就要自己去舀水。
這大廚房的熱水是要供應整個府里的，那丫鬟從墻根邊拿起一個大桶，又拿起灶臺上的葫蘆瓢，把大鍋里的熱水往桶里舀，直到舀了一大半才停手。
曹青槐低頭在墻根處整理著袋子，卻時刻關注著灶臺邊的情況。
那丫鬟拎著熱水還未走出門口，熱水就直接濺了出來，落在她的手上，她一疼，手一松，木桶直接摔在地上，大半桶水流了滿地。
那仆婦一臉不屑：“半桶水都拎不動，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那丫鬟也不欲和這婆子爭辯，扶起桶，又去裝水，因為怕燙，她不敢裝得太多。
曹青槐突然靈機一動，搓著手上前：“姑娘，我來幫你。”
那丫鬟見到有人來幫自己，激動得雙眼都有些泛淚，只是看著那些一個一個的袋子，于心不忍：“你也有很多活呢？”
“沒事，我是粗人。”曹青槐上前，幫那丫鬟舀水。
那仆婦卻說：“那可不行啊，這人是外面的人，進不了內院。”
丫鬟簡直是欲哭無淚，如今顏府遭難了，這些婆子的心早就飛了，不就是看自己沒有給銀錢嗎？就這么糟踐自己。
曹青槐立在一旁，聽到這，從袖子里掏出了三個銅板遞給那仆婦：“媽媽在此值夜也辛苦得很，我看這小丫頭很像我妹妹，這三個銅板就給媽媽買酒喝，媽媽就讓我幫一把吧。”
仆婦接了銅板，臉上就有了笑意：“看看，府里的人還沒有外人有眼色，我整晚不睡覺，在這里燒水，你們也是不知道心疼人，快去，快去吧。”
“剛剛那男人是我的主事，還請媽媽幫忙打個掩護。”
“行行行，我就說你去茅廁了。”得了三個銅板，那仆婦就好說話多了。
曹青槐把水裝得滿滿的，尋了根扁擔與那丫鬟抬著熱水出了廚房。
整個顏府都很安靜，除了各個門下、廊下站著的御林軍，經過那些御林軍時，曹青槐明顯感覺前面那位小丫鬟身子一僵，她微微低頭，慢慢往前走。
“站住！”一個御林軍往前走了一步，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官爺。”丫鬟和曹青槐一起放下水桶。
那御林軍往水桶里看了看，又朝兩人瞧了瞧，最后站在小丫鬟的面前：“剛剛你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嗎？”
“嗯，可是這熱水我抬不動，就從大廚房借了一個人。”小丫鬟說得含糊，沒有說曹青槐是外面的人。
那御林軍盯著曹青槐看了半晌，見她滿身塵土，頭發上還沾了菜葉子，頭發打結，滿臉疲憊，夜晚當值的人都不容易，就像自己，守著宅子連去趟茅房都不成，裴參將是出了名的嚴厲。
“行了行了。進去吧。”那御林軍揮了揮手。
曹青槐捏著扁擔，已經想到了最壞的打算，倘若這位御林軍不放行，她只能走最糟糕的一步了。
索性有驚無險，待重新抬起木桶往前走時，曹青槐感覺自己的后背都濕透了。
那小丫鬟也是嚇得直哆嗦：“今日多謝你了。”
“為什么不在小廚房拿水？”就不用跑這么遠了。
“御林軍圍了顏府，小廚房無柴無碳。”自然就沒有熱水。
原來，顏府的情況已經如此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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