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立倫本來沉浸在喪兄之痛中，但掌門的話像是直接對他傳音一樣，清晰地印在他腦海里。

    余嘯坐在自己腳上呼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衣服已經被汗打濕了。

    余立倫撲到余立侯的尸體上痛哭起來。

    余嘯等他哭得差不多了，幫他把余立侯的尸身帶下了水墨峰，找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埋了。

    余立倫全程沉默著，余嘯本來想趁著掌門還沒下令的空擋逃出去，看到他悲慟的樣子又不能不管。

    兩人回到食所，余嘯主動做好了飯，遞到余立倫跟前。余立倫推開碗，渾濁的雙眼看著余嘯，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余嘯心里嘆氣，跪在余立倫跟前，把余立侯偷筑基丹，又差點害死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他。

    余立倫臉上忽青忽白，手不停地顫抖。

    “師傅，你還記得你的筑基丹剛丟，師伯就閉關了一段事件嗎？”

    余立倫眼里流出兩行濁淚，拉起了余嘯，手支在桌上撐著額頭，只聽得到他抽泣的聲音。

    余嘯有些恍惚，余立倫的姿勢，整個人發出的氣場，和那天晚上她爸爸一模一樣。

    “你是什么時候恢復神智的？”余立倫哭夠了，看余嘯的眼神有些怪異。

    余嘯說是去華亭山找他那天摔了一跤，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自己回房去了。

    她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等著。

    余立倫一直沒睡，寅時響起了開門聲，余立倫出去了。

    余嘯從床上彈起來，朝山門奔去。離外門還有幾百米遠就發現了不對勁。

    以前山門就一個值守弟子，晚上都在屋里睡覺，白天懶懶散散，從不檢查門牌，修為也就煉氣初期。

    今天山門站了四個值守弟子，像門神一樣站得筆直，穿的衣服和顏杭的一樣，最低修為都是煉氣中期。

    余嘯繞到后山，也是同樣的情景，還是晚了。她只能慢慢往回走，也許可以趁著下山買菜的時候溜走，心里又有了希望。

    余嘯跑了好一陣，嗓子干得冒煙，回到食所徑直走到水缸前，拿起木水瓢喝水。

    余立倫從房里出來。他走到余嘯身旁，咳嗽兩聲，“嘯嘯，你準備一下，跟我去見掌門。”

    余嘯身影一頓，驚訝地看著他。余立倫目光躲閃，不敢看她。

    原來他昨晚上是去見掌門了，余嘯還以為他去鞭余立侯的尸了。居然連夜趕去，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她賣出去。

    余嘯鎮定地把水喝完，丟下水瓢。“你干什么了？”

    “嘯嘯，我都是為了你好。你跟著掌門，修行也要容易一些……”

    余立倫的身影在余嘯眼里變得模糊，她腦海里響起另一個聲音。

    “……我都是為了你，不然哪來的錢給你做手術？你在醫院里住著，一天就一兩萬！”

    余嘯把眼淚憋回去。“你拿我換什么了？”

    余立倫嘴動了好幾次，最后用氣音說：“一粒筑基丹。”

    表情像極了那個相信別人說的“賺大錢”，結果錢被人騙光，拉著自己跳樓的傻缺老爸。

    “……反正你得了這病也活不了多久，爸爸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世上受苦……”

    余嘯冷笑，就因為你生了我養了我，就可以決定我的命運嗎。

    她在心里盤算，打是打不過的，要不先穩住余立倫，黎芃師姐那弄來的烏葛草還剩不少。但是自己逃了，掌門不會放過余立倫。

    余嘯背對余立倫，面對水缸。水缸里的水隨著她情緒波動跳起舞來，就像是水底有一個怪獸要浮出水面。

    “就一粒筑基丹，你是不是傻？”余嘯笑著說道。

    就當是回報余立倫的養育之恩吧，到了掌門那里再想辦法逃走。

    此事之后，和他再無半點情分。

    余嘯轉回身，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他明明下個命令就可以讓我去當廚子，為什么等著你把我送過去？”

    余立倫沒有回答，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只想到要快一點，趕在掌門自己下令之前，不然就沒功勞了。

    “他就是等著你這么做，用自己的徒弟獻殷勤，讓飄山靈界的人看不上你，排擠你，”余嘯哼了一聲，“用我和自己的名聲就換了一粒筑基丹，你虧不虧？”

    這掌門真陰險，從他手上怕是不好逃出。

    余立倫皺起了眉，似乎有些后悔。

    余嘯用水缸里的水洗了洗臉，“走吧。”

    “去，去哪啊？”余立倫怯怯地問，他好像變成了余嘯的徒弟。

    “去見掌門啊。”余嘯輕松地說。

    余嘯跪在地上，膝蓋生痛，心里狠狠地發誓，以后都不要給人下跪了。

    “你是在和我講價？”

    聽到掌門的聲音，她就想做一道樟茶鴨子。??

    “不是的掌門。師傅年齡大了，修為又低，弟子走了之后沒人伺候他，只希望他能有一處山峰養老，這是弟子最后的一點孝心。”

    余嘯是在賭博，賭她的廚藝在掌門心中的分量。

    殿里安靜得可怕，余嘯甚至聽到了自己的汗掉在地上的聲音。

    讓她跪了足足有半柱香之后，掌門才發話：“你以后就別做雜事了。去白霞峰潛心修行吧。”反正云墨門山頭多，這人一身俗氣看著也礙眼。

    余立倫喜出望外地謝恩。

    “請掌門賜我師傅一粒質量好點的筑基丹。”余嘯低著頭繼續說道。

    洞府都答應了，筑基丹也就算不上什么事了。同時心里奇怪，自己做的飯就那么好吃？

    “大膽！”顏杭側身向前一步，被掌門舉手制止。

    “顏杭，拿一粒給他。”掌門盯著余嘯的頭頂說。

    “是。”顏杭一步一步走到余立倫跟前，拿出一粒彈珠那么大的丹藥，遞過去的時候掉到了地上。

    余立倫立馬趴在地上抓住了丹藥，屁股撅得老高，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顏杭，回碧云峰。”掌門甩著袖子御器飛走了。

    他的飛行法器是一個玉碗，雕刻成荷花的造型。

    真是一坨牛糞站在鮮花上。

    余嘯心中默想，站了起來，雙手揉著膝蓋，見顏杭走了過來。“前輩，我自己走過去行不行？”

    “耽擱時間。”顏杭像上次一樣拎起了她丟在劍上。

    余立倫在身后小聲地叫了一聲，“嘯嘯。”

    余嘯頭也沒回，緊緊地抓住顏杭的腰帶，化為一道白光飛向碧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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