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花二才打破了滯靜:“趙熙行不會是那種人。我十二歲就認識他了,他不是……”
“是,阿姐十二歲認識的人,叫趙沉晏。”花三猛地打斷花二的話,齒關咬得咯咯響,“如今認識我們的,叫東宮!”
花三語調提高,尖銳起來,鷹隼般的目光鎖住花二,眉間寒氣凝成了一把劍。
“我問你!趙沉晏和東宮,是同一個人么?”
花二愣了。竟一下子回答不上來。
阿巍和婆婆也面面相覷,臉色凝重起來。
花三一聲冷笑,指尖握拳,砰一聲打在木案上,臉色絞得發青,低喝道。
“三年了,滄海桑田,蕭家的天下都姓了趙!誰敢說,今日的皇太子還是當年的趙家郎?誰又敢保證,江山和故交在他心中孰輕孰重!”
少年最后幾乎嘶吼起來。一聲聲如銅鐘,敲在心頭,撞得人發懵。
花三湊近花二,盯著后者逐漸蒼白的臉,狠狠地咬住齒關:“阿姐,你如今認識的人兒,叫東宮。趙沉晏,和你一樣,死在了四月宮變。”
花二瞳孔猛地收縮。
然后大腦因為瞬間的劇痛,變為了一片空白。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是了,在九州恭賀新王朝敕封了皇太子時,記憶中的趙家少年郎就已經死了。
天下人開始避諱“熙行”二字,除了帝后,沒人再敢直呼他“沉晏”,畏懼,尊敬,期盼,背負,他和這座金碧輝煌的帝宮一起,走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山呼千歲,緗袍如日,以為的故人歸來,不過早已是,蕭郎陌路。
“三哥兒說的有道理。”阿巍意外的附和了花三,長刀在腰間滾燙,“我可以信任趙沉晏,但無法信任東宮殿下。”
“或者說,未來的掌權者。”婆婆接了話,語調森冷,“一將功成萬骨枯。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帝王,無物不可斬。”
花二耳畔嗡嗡響,火塘里的柴燒得噼里啪啦,絞得她心里一片亂麻。
“罷,湘南野史,你們忘了么。”花二按住發顫的手,“只要湘南野史還記錄在冊,就算上面將我們的身份揭開,天下人也很難信的。”
花二抬頭,一字一頓:“哪怕是趙熙行,要誅前朝的皇后,太子,將軍,姑姑,也得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罷。如若不能服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不會那么傻的。”
花三,阿巍,和婆婆一愣。勸的話都卡在了喉嚨口。
當年,四月宮變后,趙胤令史官封筆,認定他們四人亡歿,擬了謚號,蓋棺定論。
但畢竟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天下慢慢有流言,說這四人其實逃了出來,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
后來,突然從湘南一帶,流出有鼻子有眼的風兒,說他們在東周覆滅后,逃往了湘南,居于山林白云深處,綠畦具雞黍。
好似有看不見的手推波助瀾,這種說法越傳越真,甚至有田坎間的農夫說親眼見過他們,聽信的前朝遺臣上門拜謁,結果他們說塵心已死,不僅閉門不見,還第二天就遷走了。
各種細枝末節越傳越多,幾乎能編成個完整的野史了,茶肆里說書人的板子,官道上歇腳的行商,將這部野史傳到江湖之遠,廟堂之高。
陸續三年,三人成虎。百姓嗑瓜子都嗑信了,這四人隱居在湘南,春耕秋收,閑云野鶴。
“正是因為湘南野史,我等才決定在安遠鎮落腳,開鋪子。”婆婆長嘆一聲,臉色復雜,“他們信我們在湘南,我們偏在京郊,他們說我們隱仕,我們偏做生意。總之,條條反著來,才保了三年太平。”
阿巍也按刀沉吟,點頭道:“不錯。湘南的流言太真了,我總覺得,是有人背后動手腳,才讓百姓和朝臣都信了進去。”
花二的手慢慢恢復了溫度,不知怎的,暗暗松了口氣,看向諸人。
“不管誰在背后操作,總之,正史我們都薨歿了,野史我們在湘南,如今天下都當個茶余飯后一笑中,不會有誰的目光投到吉祥鋪來。”
話音剛落,花三就一聲冷笑,含怒:“怎么,阿姐這是打算翻了篇去,相信東宮菩薩心腸么?”
花二眉尖猛蹙。她記憶中的白衫少年,雖有些認死理,但總是春風拂面,卻如今一碰到趙熙行的事,整個人就變成了把劍。
渴望飲血的劍。
花二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勸兩句,忽聽得婆婆和阿巍道:“這事就暫時先這樣吧。趙熙行認出咱們,也攔不了他。至少現在,上面有個湘南野史罩著,不會出大岔子。”
婆婆頓了頓,又凝重地看向花二和花三:“但是,小心點,總是好的。別和趙熙行走得太近,前朝的皇后和太子,都是要命的身份。”
花二和花三對視一眼,不說話了。
當天吉祥鋪的氣氛都很沉悶。外面的風雪呼呼刮,刮得人心愈亂。
四人用了晚膳,都說天兒冷,宜早暖被窩,各自回房,其實都各自心亂,得關上門靜靜。
花二亦是早早梳洗,燒暖了房內的塘,風雪打得窗扇響,聽得人心驚,于是正準備滅燭,忽聽得房門輕輕叩響。
“阿姐,是我。”
“花三?”
花二一愣。雖不知他夜半所為何來,但也連忙踩了繡鞋,批了鹿絨披風,便去開門,果然見花三立在門外,積雪湮了他鞋履半尺。
“哎呀!大雪夜的,不怕凍不成!快些說,有什么事?”花二讓花三來檐下避雪,卻沒讓他進屋來。
“阿姐……不讓我進屋么?”花三眸色一閃。
花二下意識道:“你都弱冠了,沒羞沒躁的!有事就快說,早點回去暖著,小心凍壞身子!”
花三咬了咬唇,低頭,墨發垂下來,看不清他是何神情,只有融化的雪濕了他衣肩,顯然在門外徘徊良久了。
“支支吾吾什么?快說,就在這兒說。你長大了,孤男寡女的,不能進阿姐房了……”花二話還沒說完,便感到花三猛地抬頭。
旋即,一雙雪亮如鋒的眸鎖定了她。
“是么?那為什么……趙熙行進得,我就進不得?”
話雖說得清淡,字字句句如從齒關迸出。
旋即一個大力,將還沒反應過來的花二猛地往里推。
女子踉蹌著退進屋,一爿壓迫的黑影逼近,一個反手,嗑噠,房門就被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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