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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一百六十章 跳井

作者/枕冰娘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翌日,溫暖的太陽照遍帝宮之時,冰冷的東珍的身子被從井里撈了上來。

    “呀,是那個司藥宮女呢!”“瞧身子都僵了,估計凌晨跳的!哎,年紀(jì)輕輕的,打掉牙不也得合血吞?”“快去通報內(nèi)務(wù)府,出大事了!大清早死人,真不吉利!”

    圍觀的宮人捏著鼻子,嘖嘖搖頭,有腳快的立馬通知了上面,然后森嚴(yán)的帝宮激起了小小的暗流。

    “哎喲,有個司藥跳井了!”

    宮人們交頭接耳,竊竊議論,如夏夜叢子里聒噪的蟋蟀,在千萬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吵,隱秘的匯成一片。

    內(nèi)務(wù)府迅速的將那具冰冷的身子裹上席子,運(yùn)了出去,什么人也沒通知,半點水花也沒濺起,只有年紀(jì)大的抽了口水煙,“死人嘛!在宮里又不是稀罕事!”

    確實不稀罕。無論哪一朝,紅墻綠瓦帶去的冤枉命,就跟宮里一腳踩死的螞蟻一樣多。

    何況又是個普普通通的宮女,差事迅速的就被人頂上,仿佛她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內(nèi)務(wù)府?dāng)M了個“夜半出恭,腳滑,掉了井”,就草草揭了篇去。

    煌煌帝宮,天子腳下,日子還是那般過,沒有誰還記得一個叫“東珍”的宮女,再也沒有看到五月的太陽。

    而玉山,花木庭。

    沈錫念著這個幻夢般的名字,看向陳粟的目光,隱怒:“這就是你說的法子?東珍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平白冤枉了性命。”

    “不好么?東珍沒了,我們才有機(jī)會拉攏路榮,才有那個起事之日,為我們打開城門的人。”陳粟正在吃飯,清粥小菜,吃得頭也不抬。

    沈錫從鼻翼里擠出厭惡:“是,薛御史是屬意拉攏路榮,讓你全權(quán)負(fù)責(zé)此事!但沒有卑鄙到允你枉害無辜人的性命!我這就去告訴薛御史,看他如何處置你!”

    言罷,沈錫就要走,卻為一聲笑頓住。

    是從陳粟喉嚨里擠出來,卻因太過陰森,簡直不像是正常的笑:“卑鄙?賤民命若螻蟻,死了也就死了,這難道不該是您這個名門公子說的話么?如何反過來罵我?呵,是賊喊捉賊,還是數(shù)典忘祖?”

    “荒唐!名門謹(jǐn)奉君子之德,后輩習(xí)寬厚仁讓!又豈會是爾口中這般卑鄙陰鷙之徒?!”沈錫大怒,紅了臉揪了眉,聲色俱厲的斥責(zé),“也只有你這等下民,才滿肚子壞水!從身子到心都跟下水道的老鼠一般,惡臭!!又何必把臟水潑到我世家頭上!!!”

    陳粟依舊在吃飯。并未停筷,只是眉尖的戾氣淡淡升騰,發(fā)黑:“君子之德,寬厚仁讓?沈錫沈大少爺您是眼瞎了么?若你們這些嬌生慣養(yǎng)的哥兒是這副嘴臉,盛京的下水道都得飄香哩!”

    “區(qū)區(qū)庶民,焉敢污我世家乎!!!”

    沈錫怒極,面紅耳赤,一腳踢翻了陳粟正在吃飯的食案。

    仿佛“名門”兩個字就是他的命根子,任何人撲了一點灰上去,他都能豁出命去討回公道。

    哐當(dāng)。刺耳的響。食案翻倒,白瓷的碎碗裂筷,并湯湯水水的飯菜,稀里嘩啦灑了一地。

    屋內(nèi)正是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收不了場,威嚴(yán)的低喝從門口傳來:“……都說夠了?”

    沈錫和陳粟目光瞅過去,勉強(qiáng)壓了怒氣,抱拳:“行首大人/薛御史。”

    薛高雁不知何時到了,顯然旁觀完了全程,臉陰著,沒好氣:“外面都聽到了,要讓自家兄弟看笑話么?大業(yè)未成成敗未卜,你們倒自己起內(nèi)訌了!”

    沈錫和陳粟這才罷手,卻還是相看兩厭,攥緊的拳頭隨時都能暴起。

    薛高雁踩過一地狼藉,冷冷的鎖定陳粟:“方才沈錫所言是否屬實?你瞞著我,用了卑鄙手段,枉害東珍以此來拉攏路榮?”

    陳粟聳聳肩:“叛西周誅趙胤,本就是犯了一等一的大罪。已經(jīng)身負(fù)地獄的行首大人您,又哪里有資格,來計較枉害一條人命的黑白呢?”

    薛高雁一愣。這話乍聽荒唐,再聽竟教人無法反駁。

    路走到如今,南邊叛黨的舊人們,又有哪一個是清清白白,講仁義能把自己都信進(jìn)去的呢?

    他薛高雁,首當(dāng)其沖就不是。

    來年三千死士帝宮無歸之時,他背負(fù)的罪孽,早就是數(shù)以千計了。

    良久,曾經(jīng)被東周百姓視作“天道”的狀元郎,從喉嚨里擠出自嘲的涼笑:“呵,你說的倒也是對的……當(dāng)年南下之時,這世間的光,和回頭路,就已經(jīng)全部拋棄了吧。”

    連方才盛怒如沈錫,也聞言目光失焦,腦海竟有霎時空白。

    他自己早就不是日光映亮瞳仁的名門少年郎了,又哪里有資格,來叱罵與自己選擇了同樣路的人,是泡在下水道里的臭泥呢。

    于是屋內(nèi)陷入了突如其來的凝滯。

    陳粟若無其事的蹲下身,從碎了一地的瓷片中撿起米飯,一顆顆認(rèn)真的塞進(jìn)嘴里,骯臟的,冰涼的米粒,被他嚼得很香,很認(rèn)真。

    “果然是下民,如此粗鄙,這也能吃?!”沈錫余光瞥到,下意識的嗤笑。

    陳粟卻用兩根指頭,撿完了米飯又撿菜,毫不介意的放進(jìn)嘴里,最后甚至匍匐到地上,用嘴去吮倒在地面的肉湯。

    跟條狗似的。

    “陳粟,我讓伙房的兄弟再給你做一頓飯……倒沒必要。”薛高雁也看不下去了,訕訕的勸。

    陳粟抬眸,看著高高在上的薛高雁和沈錫,就算同袍并肩余年,他們眼角還是帶了一絲絲不易察覺,卻揮之不去的鄙夷。

    那仿佛是從骨子里來的,自己都沒意識的流露,被陳粟敏銳的捕捉到。

    他太熟悉這種目光。現(xiàn)在的他,估計跟個畜生一樣,盛京下水道邊的乞兒怕也比他體面。

    陳粟咧嘴一笑:“你,你們……都沒過過畜生的日子,又有什么資格來罵我陳粟?”

    五月日光在那瞬間,冰冷到極致。

    人世間連黑暗也照不到的角落,罪孽掙扎著,成瘋魔。

    趙熙行便踩著這絢爛又冰冷的日光,走進(jìn)了御書房,請安跪倒,臉色卻有些陰沉。

    正在批折子的趙胤頭也不抬,朱筆疾書,冷哼:“怎的,來給你老子問安,還擺了一張臭臉?”

    “……父皇,東珍跳井了。”趙熙行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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