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花園到了，趙婧妍似乎不想下車。陳慕問道：“想去哪兒？”趙婧妍不經意地撩了撩頭發，語氣淡淡的，“你不是該在清水泉嗎?”

    陳慕指節輕叩了兩下方向盤，略略思考了一下，倒轉了車子。這是要帶她去清水泉？趙婧妍看了看窗外，轉頭對陳慕道：“我不去！”她神色倔強，陳慕很不喜歡，也略略發了火，“不想去就下車！”

    趙婧妍氣呼呼地吐了兩口氣，突然對陳慕吼道：“我不去，你也不許去！”

    她這兇巴巴的小模樣分明是吃醋了，陳慕看了看她，笑了，趙婧妍更加氣惱，“誰讓你來找我的？你既然有別的女人，就少來煩我！”

    陳慕笑意更深，故意輕佻道：“我現在身邊不就你一個，不多。”

    趙婧妍眉尖深蹙，毫無征兆地哭了，陳慕見她淚珠大顆大顆地掉落，好教人心疼。他還沒碰到她，她抬腳下了車。

    星光稀淡，夜露濕重，風吹得兩旁的梧桐樹簌簌而落。趙婧妍走得很快，陳慕追了上去，“趙婧妍，我跟你開玩笑的。”他抱她，她一直躲，后來成功地躲進他懷里，她抽泣了起來。

    “你們都欺負我！你們都是大少爺，個個為難我，我做錯了什么，你們一群大男人如此欺負我！”她越說越委屈，陳慕手指沾滿了她的淚水，他的心注定要再次淪陷了。

    陳慕哭笑不得道：“我怎么又欺負你了，趙婧妍，你講不講理，我對你還不好嗎？”

    趙婧妍決絕道：“不好！”

    “沒良心的丫頭！”陳慕脫了外套將她包在懷里，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道：“我明天就修理陳斐，還有那些胡說八道的記者。”

    他還真沒有哄過女人，完全抓不住重點，趙婧妍美目怒瞪，顫聲道：“才不是因為這個！”

    陳慕即刻又想到了鐘依晴，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不傻，晴天是我養大的，我的女人只有你一個，我最愛的也只有你一個。”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說完陳慕自己都覺得無比肉麻，他一向老成持重，沒想到現如今已經二十六七了，竟然還會跟趙婧妍這么個小丫頭談情說愛，說著十年前他都覺得幼稚的話。

    那天見鐘依情的時候，她素著臉，穿著運動裝，叫嚷著打游戲，怎么看都是個小姑娘，確實不像是陳慕的女人。趙婧妍心底釋然，明顯想笑，卻又不依不饒道：“可別人都說她是你的心肝寶貝。”陳慕搖了搖頭，低頭輕碰了碰她的額角，輕聲道：“你才是我的心肝寶貝。”

    很神奇，這些話他竟然還說上癮的，陳慕覺得自己被趙婧妍拉低了情商。趙婧妍安靜了下來，踮著腳尖，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伸手抱住了他。

    她想自己要下地獄了，愛讓她下地獄。

    她明明要和陳慕劃清界限，不相往來的，但一見到他，她就管不住自己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男人已經占據了她的心，如同日升月落，絲毫沒有道理。她想這個男人她是真的舍不得，那就任性最后一次吧。

    陳慕確實包下了清水泉，給鐘依晴慶生。一個女孩十八歲生日，花一般的年紀，陳慕叫人精心準備了很久。

    坐在燭光中心的鐘依晴，帶著花環，開心得像童話里的小公主。而十年前陳慕見到她時，她還是衣不蔽體，臟兮兮的孤兒。

    那時陳慕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他試著下床走動，北方的隆冬，窗外大雪紛飛。他準備合窗時，窗臺上多了一雙小手，一個女孩子從窗下鉆出來，哆嗦道：“哥哥，我好冷。”

    小女孩凍傷的小手里握著一只瓷娃娃，她說：“這是晴天小豬，能帶來好心情，我就叫晴天。”她沖著陳慕燦爛一笑，冰雪消融，周遭回溫。

    陳慕那時已從蘇家搬出來了，一個人在名明之恒住著，只有周姨陪著他。小晴天的到來，讓房子里多了很多歡聲笑語。感情這種東西，一旦建立，難以割舍，陳慕后來沒有按照原先的計劃給女孩安排別的去處。

    鐘依情名義上是蘇家的養女，但這些年她一直和陳慕生活。陳慕不喜歡太熱鬧了，他給鐘依晴安排了別的住處，請了專人照顧，周姨偶爾也會去照顧她。十年來，陳慕給了鐘依晴最好的生活，送她讀最好的大學，當年那個讓人心疼的小女孩如今出落成又漂亮又有學識的大姑娘了。陳慕還是很有成就感的，這些年來值得他用心的人不多，鐘依晴算一個。

    他側眸看了看坐在手邊的趙婧妍，她甜甜地笑著，跟著那邊的人拍手哼歌，陳慕再次為某個想法心動了。鐘依晴太調皮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沒少給他惹禍，陳慕想，要是有一個小婧妍，乖巧聽話，肯定非常招人疼。

    周姨睡眠淺，她聽到陳慕的車聲，披衣出去，見陳慕懷里抱了一個人。她以為是鐘依晴，走近了才發現是趙婧妍。

    趙婧妍不太熬夜，陳慕將她帶了回來。柔和的燈光映著她的臉，陳慕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凌晨三點了，周姨問道：“少爺，還要出去？”陳慕送周姨回房休息，說道：“今天的會還沒開完，那邊還等著我。周姨，婧妍醒了，你讓她去左邊的衣帽間找衣服，那些都是她的。”

    周姨心疼陳慕，陳慕心疼趙婧妍，周姨只得道：“我肯定照顧好她，只是晴天人呢？”

    陳慕道：“本來就是個瘋丫頭，人越多她越來勁兒，已經玩瘋了，放心，那里都是我們自己人，不會有事的。”周姨點了點頭，陳慕又開車離去。

    陳斐是陳家的小皇帝，他受了傷，不只是陳家，董家的人都被驚動了。兄弟兩個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聽說陳紹發了大脾氣。

    陳慕跟沒事人一樣，對陳家打來的電話一概不接。還是陳越找到了陳慕，勸道：“阿慕，回去看看吧，你爸會高興的。陳斐雖然胡鬧，但畢竟是你弟弟，自比旁人親近些。你忘了小時候他從家里偷藥去蘇家看你，路上差點兒被車撞的事情了？”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陳慕肯定不聽，但他知道陳越是真的對他好，三叔的面子還是要給。

    陳慕一直不喜歡陳斐，但陳斐心性單純，小時候很是粘著陳慕。陳慕昨天見到比自己還高出些許的陳斐，才意識到他們有三四年沒有見過面了。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可陳慕一個人要面對冷臉的陳紹，偽善的董瑾，還有受了傷的陳斐，他無論如何都是去受氣的，陳慕不肯吃虧，也不想一個人去。

    劉皓聽說要回陳家，一早開溜了；小景太傻，帶著他太失氣場，不帶；小霸王鐘依情倒是胡鬧的好手，可她還沒睡醒。陳慕想了一圈，還是決定帶他第一個想到的人。

    反正他會護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

    趙婧妍答道：“好”。

    陳慕有些意外，她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

    “好好吃飯，我過會兒去接你。”

    趙婧妍放下手機，若有所思。周姨端了湯上來，問道：“少爺的電話？”

    趙婧妍點了點頭，“他說，要帶我回家。”

    周姨微怔，隨即勸道：“婧妍，多吃點兒，中午會餓。”

    陳慕回陳家從來沒有吃過飯，父子倆脾性不合，這點周姨最清楚不過。不知陳慕是不是真的心疼趙婧妍，竟然帶她回陳家，或者說，陳慕是故意帶著趙婧妍氣陳紹的。但她看得出，自家少爺對這個女孩極其用心，他不會讓她受氣的。

    趙婧妍特意化了妝，又換了身漂亮衣服，陳慕來接她的時候，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美人多嬌，世界如此明媚可愛。

    “陳少……”

    “叫我名字。”

    趙婧妍知道再叫陳少不妥，畢竟沖撞陳慕家里的父親大人。

    “阿慕”，她盈盈一笑，陳慕伸手捏了捏她可愛的小臉，“乖”。趙婧妍建議準備些禮物，但陳慕覺得沒那個必要，反正他就是去點個卯。

    “中午想吃什么？我們去吃。”看來陳慕真的不打算在家吃飯，趙婧妍道：“你天天說我傻，你自己呢？他們想讓你和家里鬧，你為什么這么聽話？”

    陳慕心中不快，說道：“不是別人，是我爸不想見到我。”

    陳家的別墅很大，濃綠的棕櫚樹綿至大門口，陳慕態度很不好，他車速不減，按了按喇叭，徑直開了進去。門衛認得他的車，忙開道，“大少爺回來了。”趙婧妍看到他們在打電話，估計是在通知里面的人。

    已是深秋，園子里卻繁花錯落有致，給人一種春秋兩相離之感。陳慕神色肅然，下了車誰都不理，這臉色和氣勢，明顯是來找事的。趙婧妍扯了扯他的袖口，搖了搖頭。陳慕想，不能嚇到我女人，這才稍緩了神色，牽著趙婧妍向正廳走去。

    很快有人迎了出來，走在中間的是一個女人，銀灰長裙，白色披肩，挽著頭發，她笑道：“阿慕回來啦。”董家姐妹長得很像，趙婧妍見過董悅，自然認得這個女人是陳太太董瑾。她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很年輕，身形窈窕，氣質溫和。

    陳慕禮貌性地叫了一聲“阿姨”，趙婧妍道：“陳太太好。”

    董瑾轉眼打量著趙婧妍，微怔，隨即笑道：“這……是趙小姐吧，真漂亮，快進來吧。”

    陳慕竟然帶女人回來，董瑾挺意外的，但見他臉色一如既往地冷硬，想來只是換個方式吵架而已。董瑾帶了陳趙二人進屋，支使下人上茶水和吃食，很熱情地接待客人，可陳慕不是客人。

    “大少爺回來了，怎么不叫老爺下來？”

    下人為難道：“太太，還是您親自去叫吧。”董瑾搖了搖頭，自己上樓去了。

    趙婧妍早就看到那邊窩著的陳斐了，他似乎很喜歡那種半躺半坐，翹著腿的姿勢。他胳膊上裹著繃帶，那只雪白的大狗也偎在他椅子邊，主人一臉傲嬌，狗則是傻狗，吐著舌頭，活像表情包。

    趙婧妍道：“二少爺，我們來看你啦，你胳膊怎么樣了？”

    陳斐哼了一聲，“誰要你假好心，你們分明是來看我笑話的，等著，等我爸下來......”他話還沒說完，陳慕一個眼神過去，他閉了嘴，嘴一抿，繼續傲嬌。

    陳慕讓趙婧妍坐下，他自己仍站著。房子通透雅亮，有很淡的香味，又過了一會兒，有人從樓上下來了。陳紹臉色陰沉，陳慕見慣了，他握住趙婧妍的手，兩分鐘內跑路。

    陳斐在一旁得意，這兩個人帶個聰明臉，卻干沒腦子的事，這不是送上門來找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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