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一天未歸。

    晚上，周姨接到電話，他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趙婧妍聞聲而來，卻沒和他說上話，不免失落。

    “婧妍，少爺說公司出了些事情，很棘手，他今晚不回來了，囑咐你早點兒休息。”趙婧妍沒有說話，周姨怕她多想，又說：“少爺忙完，肯定第一時間就回家了。這一天沒跟小哆哆對話了，肯定急壞了。”

    趙婧妍不正常地沉默半晌，然后把自己鎖進房間里，沒有再出去。

    空氣悶了一天，晚上果然下了雨。雷聲滾滾，趙婧妍本來在練字，寫了半頁，無趣極了。她扔了筆，走到窗前，夜雨漸大，有滂沱之勢。

    雨汽寒涼，趙婧妍呆呆地站著，想了很多。是非對錯，因果錯落，所有的規則也許只是捆綁自己。

    風雨倒瀉，墜落星空。夜里沒怎么睡，但第二日，她覺得格外清醒。

    園中花落一地，周姨早起去打理，卻看到趙婧妍已經起了。她手里捧著濕漉漉的花瓣，慢慢走過來。周姨驚了，忙去扶她，“婧妍，地上這么滑，你不要亂跑啊。”

    “我沒事，我看這些花兒挺可惜的，周姨你幫我洗干凈，我要做成書簽。”

    她臉上是溫柔天真的笑容，周姨說好。

    云層退去，晨光吐露。趙婧妍又輕松道：“大家都起來了吧，吃過早餐，我去看看阿慕。”

    她想好，隨時能好，這點周姨十分清楚。但看她是真的想開了，也沒多問，心里替她開心。

    何家明帶趙婧妍去找陳慕，可陳慕并不在公司。

    蔣夢說：“昨天下午三點多，陳總和劉助就離開公司了，今天還沒來。”

    趙婧妍有些擔心，她給陳慕打電話，第一個沒有人接，第二個才接通，“阿慕......”

    “怎么了？”聽到陳慕的聲音，趙婧妍有些想哭，“哆哆非常想爸爸，不停地踢我，你回來好不好？”

    電話那邊靜默幾秒，說：“我忙完就回去了，乖，好好吃飯。”

    “我在你辦公室等你。”

    “好”，陳慕掛了電話。

    何家明倒了水回來，問：“阿慕接電話了？”趙婧妍點頭，眼睛紅紅的，神色不好，何家明問：“你想跟阿慕說什么？”

    趙婧妍說：“我覺得他可能都知道了，我不想他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我本來想讓你跟他說，但我現在想親口跟他說，什么都沒有他重要，我們保重自己，就好了。”

    這兩個多月以來，陳慕第一次沒有回家。她很擔心，也更加想明白了些。跟他比起來，那些都不重要，都過去了。

    何家明給她喝水，安慰說：“阿慕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會打到程家的，不用太擔心。”

    兩人等了小半天，陳慕終于回來了。他神色如常，看到何家明也在，還問他，“你怎么還不回家？不會有人來抓你嗎？”

    何家明說：“這個不用你操心了，你昨天一直沒有回去，婧妍很擔心你。現在，你回來了，我先走了。”

    陳慕說：“謝了，等我兒子出來了，允許你是第三個抱他的何叔叔。”

    “那謝了。”何家明說。瞧陳慕這嘚瑟樣，趙婧妍擔心是多余了。這樣正好，他也沒必要擔心了。

    只剩兩個人了，趙婧妍問陳慕，“你為什么不回家？”

    陳慕笑笑，“老婆大人，我才一天沒回去而已，你就來查崗了？是你想我，還是小哆哆想我？”他逗她開心，她卻說：“我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

    他在電話里，聲音很低沉，明顯不是現在的好心情。

    陳慕捏了捏她的鼻子，說：“我當然有事瞞你了，瞞了很多，公司運行出了什么問題，我都沒跟你說過。昨天突然讓你知道了，是不是害怕了？放心，我再不爭氣，也不會讓你和哆哆受委屈的。”

    陳慕這樣說，趙婧妍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但她還是說：“那些都不重要，在我心里，我們一家三口都好好的，在一起才最重要。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也不想你......你不要再這樣了，我很擔心。”

    陳慕抱了抱她，笑道：“知道了，放心。”她現在格外敏感，又很沒有安全感，可能就是劉皓說的那樣，她心里陰影很深。

    “家明真的是一個很純粹的人，我很喜歡他的性格。我也覺得做一個天真單純的人就好，我們做好人，如果有壞人欺負我們，我們就交給警察處理。好人好報，惡有惡報。我們順其自然，就好。”

    她這番話，純白之至。她想做這樣的人，陳慕愿意永遠保護她，讓她和何家明一樣，生活如童話。性格使然，責任所在，陳慕想，自己永遠做不到何家明那樣的風光霽月。

    陳慕送了趙婧妍回家，等她午睡了，才又離開。

    周姨見他換鞋，便上前說：“少爺，我看婧妍現在的情況很好，她似乎記起了很多事情。就是，有些過分擔心，你昨晚不回來，她也沒睡好。”

    陳慕笑了笑，“嗯，她現在不但不嫌棄我了，還有點兒粘我。”既然周姨有話要說，他也沒急著走。

    “婧妍不是任性的小姑娘了，她現在也是媽媽了，知道家庭和愛人的重要了。我想，在婧妍心里，沒有什么比你和孩子重要。”

    “周姨，你想說什么？”陳慕知道，從小到大，他有什么心事，都瞞不過周姨。

    “我是想說，少爺應該想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一時意氣，不爭也罷。你多陪陪婧妍，讓她平安生下孩子，比什么都好。”

    陳慕靜了一會兒，才說：“我都知道，可有些事情，必須得有個結局，而且是我滿意的結局。周姨，外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好好照顧婧妍就是了。別人我都不放心，我只放心你。”

    他主意已定，多說無益，周姨說：“那多留些心眼，除了小皓子，誰都不要信。”陳慕點了點頭，開門離去。

    大雨之后，依舊是高溫天氣。

    接連兩天，陳慕都沒有回家。但趙婧妍打電話給他，他會接，并且跟她開玩笑。一切很平靜，可她心里總有說不出來的擔憂。

    手機響了，是易沉。

    “你怎么主動打電話？”趙婧妍問，那邊易沉沒說：“小師妹，你想不想回家？我去接你。”

    “怎么了？”易沉這話怪怪的，趙婧妍猜到了什么，緊張道：“你查到什么了？”

    “壞消息，我說了你不要太激動。”易沉說。就是壞消息，才要盡早知道，趙婧妍催促，“快說！”

    “那個項目，第二股資金注入了，注資人的身份信息顯示，是陳慕。”

    “不可能！”趙婧妍叫道。

    “現在程氏的網絡系統已經全面封閉了，我沒辦法把證據發給你，但我朋友絕對不會看錯，是陳慕。”

    手機脫手，掉在地毯上。趙婧妍愣了好一會兒，才知道易沉說的是什么意思。程氏確定合作人了，是陳慕。

    原來這些天，他不回家，是在忙這個。誰都知道，程氏和他合作的目的，他那么高傲的人，竟然屈服了。

    趙婧妍換了衣服要出去，周姨攔下了她，“這么晚了，婧妍該休息了。”

    “我找阿慕有急事。”她要當面問問他，為什么跟程氏合作。他明明已經拒了，他明明不喜歡程若瑩。

    “明天少爺就回來了，明天再說吧，婧妍，你該休息了。”周姨扶她回房，趙婧妍意識到什么，“是阿慕不讓我出去，對嗎？”

    “怎么會？婧妍怎么愛多想，你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說。”周姨說。

    趙婧妍情緒激動，胎動得厲害。直到天亮，她才睡著了會兒。朦朧中，她感到有人，睜開眼睛，是陳慕回來了。

    他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看著她。趙婧妍什么也沒說，扎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

    “乖，再睡兒會吧。”陳慕哄道。趙婧妍想到易沉的話，看著他的眼睛，卻又問不出口。他為什么不能和程氏合作，那么多人夢寐以求的好事情，他為什么要放棄？那是他的事業，是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他爭取那個機會，她沒有資格問責。

    陳慕見她神色復雜，眼睛慢慢濕了，便捧著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

    “婧妍，你是媽媽了，要照顧好自己，要堅強。我要出國一陣子，不能每天回來看你了，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趙婧妍搖頭，緊緊抓著他的手。這是夢嗎？夢里他這么溫柔，又這么無情。他在對著身為傻子的她，編造謊言。他要去拼搏事業，暫時把她放一放。

    終于，趙婧妍情緒崩潰，閉上眼睛，不再看她。空氣冰涼起來，她抱著被子，還在發抖。

    “婧妍，聽話，好嗎？我有時間，就回家來看你。”陳慕又哄了幾句，離去了。

    后來，又有人進來，聲響消失后，這個世界寂靜了很長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趙婧妍終于調整了狀態，起床后，卻怎么也找不著手機了，便去問周姨。

    周姨有些為難，“電子產品輻射太大，醫生說最好少接觸。少爺說，晚上你要是想和爸媽聊天，可以聊一會兒.......”

    一顆心徹底沉入冰潭，趙婧妍問：“他要軟禁我？”

    周姨不忍，但還是說：“婧妍，很多事情，你不用擔心，你只管養好身子就行。”

    趙婧妍沒有大吵大鬧，她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知道了。既然這樣，我要回一趟云溪花園，把我的書都拿過來。周姨，我就出去這一趟，可以嗎？”

    她不經意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神色平靜無波，不，準確地來說，是心灰意冷。這個世界再次讓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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