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一早到現(xiàn)在，林騰都不知道順著這條路走過多少遍了。

    一遍又一遍，原本對這棵不知存在于此處多少年的老樹熟視無睹。

    可就在剛才他無意間瞥見一線黑，停下腳步仔細(xì)瞧，是掩映在樹杈間的一個(gè)樹洞。

    這樹洞不大，生得位置也巧，若不是湊巧很難發(fā)現(xiàn)。

    即便發(fā)現(xiàn)，也只是一個(gè)樹洞而已。

    可林騰盯著這個(gè)樹洞，卻兀地升起一個(gè)猜測。

    也不是猜測。

    查的案子多了，總會形成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或是經(jīng)驗(yàn)。

    歹人潛伏在樹上射殺平南王，逃跑時(shí)手持弓箭一旦被人撞見就會立刻暴露。即便不暴露，歹人把弓箭帶回住處也是一個(gè)隱患。

    倘若在逃跑時(shí)經(jīng)過這棵老樹，順手把弓丟入樹洞里呢？

    樹洞雖隱蔽，也不排除偶然瞥見的可能，或是早就知道這個(gè)樹洞的存在。

    那棵被歹人潛伏的樹他仔細(xì)檢查過，有些痕跡可以證明歹人早有預(yù)謀，提前踩點(diǎn)過多次。

    歹人對這片地方應(yīng)該很熟悉。

    “大人？”一名屬下見林騰遲遲不動，納悶喊了一聲。

    林騰并沒回應(yīng)屬下，而是一步步走到老樹近前，伸手往樹洞中摸去。

    冰涼，滑膩。

    觸感奇怪，莫名令人發(fā)毛。

    林騰抓著從樹洞中摸到的東西，收回手。

    一條青綠色的蛇昂著頭，猙獰對打擾到它的人吐著信子。

    兩名屬下哪怕是常與命案打交道的漢子，此刻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林騰揚(yáng)手把蛇扔了出去。

    青蛇砸在樹枝上，震得落葉紛紛。

    蛇尾靈活卷住枝杈，青蛇飛快爬走了。

    林騰甩著手，臉色十分難看。

    這雙手碰觸過各種各樣的尸體，形容多慘他都沒有惡心過。

    在他心里，對這些因橫死而無法保住自己體面的人只有同情。

    他要做的就是替他們找出兇手，沉冤昭雪。

    可是從樹洞里摸出一條蛇，這種感覺實(shí)在太惡心了。

    他以后大概要對樹洞有陰影。

    緩了好一陣，林騰大步往前走。

    “大人，您去哪兒？”兩名屬下追上去。

    “去有間酒肆。”林騰回了一句，加快腳步。

    他要洗洗手才能繼續(xù)查案。

    “林大公子怎么又來了？我們酒肆還沒開門呢。”

    紅豆正指揮著絡(luò)腮胡子反復(fù)沖洗酒肆門前的青石板，見林騰過來不耐煩問了一句。

    不是說今晚應(yīng)該沒有酒客來了嗎，怎么這個(gè)姓林的這么早就來了？

    懂不懂事啊！

    “你們這是——”

    “去去晦氣啊，昨晚發(fā)生那么嚇人的事。”紅豆回得理所當(dāng)然。

    林騰嘴角一抽。

    他從這位紅豆大姐面上可沒瞧出一絲害怕來。

    “林大公子還沒說來干什么。”

    “呃，我來借一瓢水——”林騰正說著，便見駱笙從大堂走了出來，后面的話一時(shí)卡住。

    駱笙走出來，語氣淡淡：“林大公子又渴了么？”

    林騰登時(shí)耳根發(fā)熱。

    聽駱姑娘這么一說，活像他居心不良，借著喝水故意湊過來似的。

    不行，得解釋清楚。

    “剛剛碰到一條蛇，想借一瓢水凈手。”

    “林大公子不是在查案么，怎么還捉蛇玩？”

    林騰滯了滯。

    說出緣由，總覺得有些丟臉。

    一名屬下十分貼心替上峰解釋道：“大人見有個(gè)樹洞，伸手掏了掏——”

    駱笙心頭一跳，面無表情看向林騰。

    她不怕丟入樹洞的弓被發(fā)現(xiàn)，卻吃驚于此人的敏銳與細(xì)心。

    難怪趙尚書心疼成那樣還是會帶著林騰一起來吃酒，看來是屬下太得力，太省心。

    這樣的得力用在查刺殺平南王的歹人身上，她可不喜歡。

    紅豆則哈哈笑起來：“林大公子怎么跟個(gè)孩子似的，還掏樹洞……”

    林騰臉色黑了黑，很想糾正一句：孩子不掏樹洞，孩子掏的是鳥窩。

    “林大公子從樹洞里摸出一條蛇？”駱笙揚(yáng)眉，語氣帶著幾分驚訝。

    實(shí)則她心中的驚訝不止如此。

    那把為平南王準(zhǔn)備的弓，她沒去取過。

    可明明是殺人的弓，為何變成了蛇？

    難道那把弓它不是一把弓，而是蛇精變的？

    這一刻，理智如駱笙都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林騰板著臉輕咳一聲：“方不方便讓我洗個(gè)手？”

    “進(jìn)來吧。”駱笙深深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往內(nèi)走。

    林騰默默跟上。

    駱笙把林騰帶到院中，一指墻根處的水井：“林大公子請自便。”

    林騰走過去打上半桶水，痛痛快快洗了個(gè)手。

    駱笙默默數(shù)了數(shù)，至少洗了七遍，看來是惡心壞了。

    她隱隱有些暗爽，悠悠問道：“摸出來的蛇是什么樣的？”

    林騰正掬起一捧水往臉上拍，聞言錯(cuò)愕看向問出這話的少女。

    駱姑娘在意的地方，為何總是這么奇怪？

    雖然詫異，可問題還是要回的，畢竟用了人家的井水。

    林騰直起身來，尷尬道：“青綠色的。”

    “呃。”駱笙點(diǎn)點(diǎn)頭，好心提醒一句，“林大公子以后還是小心些，萬一是毒蛇，咬一口如何是好。”

    林騰臉色不由青了。

    他只想著摸出一條蛇來惡心，卻忘了要是毒蛇還有性命之憂。

    看著笑吟吟的少女，他抽了抽嘴角。

    真是謝謝駱姑娘提醒了。

    “林大公子還要繼續(xù)查案么？”少女似是隨口問。

    她身后恰是一架葡萄藤，這個(gè)時(shí)候垂下一串串葡萄，晶瑩如青紅交錯(cuò)的瑪瑙珠。

    從廚房外頭那口大鍋傳來的肉香味似乎更濃了。

    林騰一下子沒了繼續(xù)干活的毅力。

    還查什么案，好好吃一頓才是正經(jīng)。

    “天色不早，明日再查。”

    駱笙拈了顆紅得發(fā)紫的葡萄珠丟入口中，抬腳往大堂方向走：“林大公子真是辛苦了，我送你出去。”

    林騰回到大堂，停下腳步：“是不是到了酒肆開門的時(shí)候了？”

    他不走，他要留下來吃飯。

    駱笙微笑：“林大公子準(zhǔn)備帶屬下在酒肆用飯？”

    兩名屬下眼睛騰地亮了。

    請吃飯？

    太好了，早就聽聞這家酒肆的飯菜賊好吃，賊貴。

    反正不是他們這種小衙役吃得起的。

    林騰一下子想起還有兩個(gè)屬下，僵硬轉(zhuǎn)頭看了看五大三粗的二人，訕訕道：“不，我只是隨口問問。今日是初一，家里還等著我回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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