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還說不懂舞,惜潤適才跳的,正是綠腰舞。”
一舞終了,段惜潤來到小桌邊,接過婢女奉上的茶小口小口喝著。她兩頰如晚霞般緋紅,微微有些喘,眼神卻異常明亮,比之前在折雪殿看著更美。
一個人做自己擅長又喜愛的事,果然渾身都會發(fā)光啊。
“我確實不知這是綠腰舞,想來是你舞得極好,才能如此貼近詩中畫面。”
段惜潤展顏,兩頰梨渦再現(xiàn),片刻后又搖頭道:“這綠腰舞我曾為君上跳過,君上倒是說好,但,”她眉心微蹙,悵然道:“我并未見他眼中漾出光芒,終究是沒被打動吧。”
顧星朗的喜好心思,阮雪音自然也不清楚,但他既鐘情紀晚苓這類型,想必對歌舞的興趣確實爾爾。
她略想想,開口道:“舞蹈方面,我的確所知甚少。不過我想,舞蹈也好,樂曲也罷,甚至到詩詞文章,想要精彩奪目,總逃不過一個起承轉合、抑揚頓挫、跌宕起伏。細想想,那些傳奇的故事、歷史、人生,但凡可稱傳奇者,也都如此。”
她歪著頭又思忖片刻,似乎在回憶適才的舞蹈,繼續(xù)道:“剛才你所作綠腰舞,身段、姿態(tài)、表現(xiàn)力、對樂曲的把控與理解,在我看來都無可挑剔。但,似乎是平了些,看完只覺得美,少了…故事感?”
阮雪音自己也不確定,完全是跟著感覺走。段惜潤卻聽得認真,連連點頭:
“姐姐說得極是。我自幼被贊天分好,六歲起便開始一心一意習舞。老師是我們白國赫赫有、名頭一號的舞蹈大家,亦在宮中執(zhí)掌歌舞多年。老師常說,相比民間那些歌舞,我學的是最正統(tǒng)的舞蹈。姿態(tài)、動作等基本功是標準中的標準,所學舞蹈種類亦是經典中的經典。”
她揚眸望向南方,仿佛這樣便能看見韻水城。那是白國的都城。
“但也許確如姐姐所說,君上生長于大祁皇室,從小看多了最好的歌舞。哪怕我舞得再好,對他來說頂多是比他過往看到的更好,談不上驚喜,更談不上驚艷。”
她收回目光,沉吟道:
“或許,我應該用講一個故事的方式,來作這段綠腰舞。君上讀書萬卷,腦中有這世上千百年來的好故事,想必也會更加有共鳴。只是——”她眉頭微蹙,面露難色,“夜宴將至,我這舞已經排練了一個月,配樂自是不能再改,動作編排也經不住大動,要如何嵌一個故事進去,舞得跌宕起伏呢?”
段西潤看著嬌憨,但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倒也玲瓏剔透,一點就通。
到底是有天分的人。
阮雪音思緒輕轉,不由得認真思考起編舞的問題來。卻聽得一名婢女的聲音脆生生響起:
“夫人,瑾夫人來了。”
段惜潤頗意外,低頭略整理下衣裙道:“快請進來。”又轉身向阮雪音:“說起來瑾姐姐與我近來都忙于排練,也有大半個月沒見過了。”
阮雪音突然有些忐忑。
不知為什么,最早那次宮宴上見面并不覺得如何,自上次六月雪長廊偶遇,她總覺得哪里不對,關于上官妧這個人。
倒不是覺得對方會對自己此來祁宮的任務有阻,僅僅是——
她身上似乎有自己非常熟悉的什么東西。而那東西到底是不是一件實體的東西,她都還無法確定。
只是一種感覺,一種隱蔽的熟悉感。
且她應該從頭到尾都懷疑自己的膚色與疤痕,就憑那次傍晚偶遇的對話。
競庭歌也許真的說了那句話。這個口無遮攔的丫頭。
一時間腦子就要飛速轉起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
其他姑且先不論,先看看上官妧見到自己作何反應,若能過了她這一關,天長節(jié)夜宴便也好說了。
思忖間,便聽得一把甜糯嗓音由遠及近,混著滿庭薔薇香字字清晰飄了過來:
“潤兒當真勤勉。這個時辰仍是炎熱,竟也擋不住你練舞。喲,這是——”
她自踏進殿門,遠遠便看見庭中似乎還有一位宮裙女子,腦中先是跳出顧淳風,再是轉到紀晚苓,又覺得身形和著裝都不大像。直到快走至跟前,還沒認出來。
直到此時。
話音嘎然而止,有起無落。
跟早先的段惜潤一樣,她也瞪大了眼睛。但在儀態(tài)控制方面,她高明得多,除了瞪大眼睛,面色微變,整體表情可說是紋絲未動。
一陣非常顯著的安靜。
首先開口的是上官妧:“珮夫人也在。”
段惜潤驚奇道:“瑾姐姐竟如此淡定!我故意不開口,就等著嚇你一跳。難不成你最近已經見過珮姐姐?”
上官妧此刻已完全恢復她日常說話的甜糯調調,只是語氣有些高深莫測:“潤兒說的什么話,咱們與珮姐姐都不是第一次見,何來嚇一跳之說?”
她轉而向阮雪音道:“自上次長廊偶遇,我得以與姐姐湊近說話,便覺得姐姐膚色奇怪,不像是天生的。只是姐姐不說,妹妹也不好意思多問。如今看來,確有原因了。”
她一邊說著,有些夸張地偏過頭,看向阮雪音的左臉頰:“疤痕也褪了,竟好得像是從未有過一樣。”
阮雪音觀察她反應,也不著急開口,段惜潤卻忙忙道:“我今日前往折雪殿,起初根本沒反應過來,原來啊——”
便活靈活現(xiàn)將早先阮雪音對她講的話復述了一遍。
上官妧全程鎮(zhèn)定。仿佛對這個故事早有準備,又仿佛無論此時聽到怎樣一個故事,她都會照單全收。
“珮姐姐果然非常人。”
她這話說的也算合乎語境,畢竟跑去沙漠住三個月的女子也沒幾個。但顯然有弦外之音。
阮雪音意會,不置可否,卻聽段惜潤清脆道:
“咱們都是千里迢迢嫁入祁宮,本該多多走動,相互照應。難得人這么齊,兩位姐姐莫嫌棄,趁現(xiàn)在日光尚好,便在潤兒這里用些點心,多待一會兒吧。”
上官妧俏聲答應,似乎頗有興致。阮雪音也不便立即說要走,只好頷首復坐下。而就在上官妧從面前走過的瞬間,
阮雪音突然眉心一跳。
就是這個。
不明所以的熟悉感。
上一次她沒抓住。
這個氣味。
哪怕幾乎被同時存在的玫瑰氣息蓋住。哪怕那玫瑰調濃郁到近乎刻意。
她還是聞到了。
竟然跟老師身上的氣味很像。幾種特殊藥材混合的味道,非常淡,極淡。哪怕近身,若對氣味不敏感,也不大能聞到。尤其還被玫瑰的氣味掩蓋混淆。
以前在蓬溪山,她和競庭歌身上也會有這種味道。但她們是輪流陪伴老師打理藥園,一人一天,所以身上染的氣味極輕。自己入霽都近四個月,素日用的香膏又是極有辨識度的橙花調,身上早就沒了藥味兒。
說起來,老師也是種藥制藥至少三十年,才會草藥氣味深入肌理,終年不散。
上官妧出身世家,難道也習醫(yī)術?這氣味雖極淺淡,確實比老師身上的淡,但也需至少十年時間才熏得出來。
如若不是。難道她今早剛從一堆草藥里鉆出來?
最關鍵的是,那味道里明明就有——
她越想越不安。
煮雨殿內,會有藥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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