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吧。我也想看一看，同為上官家的女兒，她有多少氣魄膽量，敢不敢動手。她不是不愿傷你嗎？她不是想俘獲君心寵冠后宮嗎？那去攻擊她的敵人好了，總歸她若成了大祁后宮第一人，對蔚國也是好事。”
“事實(shí)證明，她聽進(jìn)去了這套說辭，動了手。她沒想到的是，你擺了她一道，故意留了破綻。”
“人各有命。”她輕嘆，仿佛此刻所說一切與她再無關(guān)系，“瑜夫人沒事，她也不算罪大惡極。我最后不過還是，只為自己安排了結(jié)局。”
“若她沒動手，或者朕沒查出來，你打算如何？”
她挑一挑眉，無所謂道：“那就是老天爺也希望我繼續(xù)下去。我便繼續(xù)好了。這世上沒有全無破綻的盤算，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顧星朗沉默，對話自此終結(jié)。阮雪音有些懵，因?yàn)橹敝链丝蹋圆磺宄虑閬睚埲ッ}，顧星朗又是如何查出來的。難道在她來之前，已經(jīng)說完了？
但有兩個問題，她一定要問。
“鳳凰泣雖不如四姝斬罕見，畢竟只在白國宮廷制作使用，就是有所泄露，大家也只知配方和解法，真要制出來，是有難度的。”
阿姌一笑：“你不過就是想說，這鳳凰泣的主材七尾團(tuán)花，只在韻水城生長，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所以它才被白國宮廷制出來，成了秘藥。既如此，”她保持微笑，饒有興味看向阮雪音，
“珮夫人怎么發(fā)現(xiàn)那是鳳凰泣的，這個藥，單靠摸脈斷癥狀確定不了。鳳凰泣自有其香，香在主材。你若沒見過七尾團(tuán)花或制好的鳳凰泣，又怎知它是什么味道？珮夫人常居蓬溪山，都有辦法見到拿到的東西，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裕俊?br />
那是因?yàn)槔蠋熢谒巿@里種了七尾團(tuán)花。七尾團(tuán)花喜濕喜溫暖，越不了冬，卻偏偏冬季才開花，所以四國之中，只四季如春的白國有此品種，其中又以全年氣候最穩(wěn)定的韻水城為其最佳生長環(huán)境。
蓬溪山夠濕潤，但溫度無法保證，自然是不行的。所以老師想出了一套終年保溫的方法。也因?yàn)樗巿@里種植了太多本不適宜蓬溪山水土的、來自整個大陸的花草藥植，她和競庭歌才需要輪班，日日陪老師打理，花費(fèi)了許多心血。
但當(dāng)然不能說。
所以阿姌此刻意思也很明確：你不能說的，我不問；同樣地，你也別問我。
問題是，已經(jīng)攤牌到了這個地步，連身份都挑明了，卻不能說藥的來源？難道這件事，比她是蔚國細(xì)作這一項(xiàng)還要重大？
自己是迫于師門規(guī)矩，她呢？也是？
思路及此，阮雪音突然一個激靈：“先前我一直以為，四姝斬是瑾夫人帶來的。”
“自然。我在祁宮里可制不出這么厲害的東西。藥瓶不似書信，也沒辦法千里迢迢捎過來。”
阮雪音搖頭：“是我措辭不當(dāng)。四姝斬的確是瑾夫人帶來的，我便以為只她懂藥理，你不過是使用。可你方才論及鳳凰泣的藥性配方，甚至診斷方式，明明就極諳藥理，也通醫(yī)理。你跟她一樣，都受了很好的栽培。但你人在祁宮，誰教你呢？”
她繼續(xù)盯著她：“跟教你們四姝斬的，是同一個人吧？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這么多同時識得、會制會用這兩種藥的人，尤其四姝斬。所以你不是被手把手教的。有書冊自學(xué)？信件往來？”
阿姌臉上只出現(xiàn)了極細(xì)微的表情變化，但阮雪音看到了答案，是。
七月時對上官妧生出的好奇再次升上來，老師也囑她最好弄清楚，所以她想一問再問，一題不答，再來一題，總有你能答的。
“我說得夠多了。珮夫人，事以至此，我想說的已經(jīng)說完，沒說的，就是我不想說的。此刻我只剩下這條命，君上隨時可以拿去，我已經(jīng)不惜命，所以沒什么事能再迫我開我不想開的口。”
阮雪音心中嘆氣，猶不死心：
“那易容的事呢？”
阿姌斜睨過去：“你剛不是都知道了嗎？”
“你在祁宮，是從十一歲長到二十二歲的。別告訴我，你一直戴的這張面具，或者到最近，才開始戴面具。”
“哈！你說這個。”她輕嗤，“你冰雪聰明，不妨再猜猜？”
阮雪音低頭去看耷拉在對方裙擺上那張薄如蟬翼的面皮，“自然是要每隔幾個月更換，以適應(yīng)你不斷長大的變化。醫(yī)理藥理可以通過文字傳授，易容術(shù)卻不是講講就會的。且在祁宮學(xué)習(xí)制作，也太顯眼。所以不是你自己制的。”她眉頭微蹙，不確定道：
“這么比信紙還薄軟的一張東西，放在書信里一起傳送也很方便。所以這些年，是蒼梧那邊不斷將新的面具隨信件一道傳過來，讓你更換。那邊的人根本見不到你，僅憑年紀(jì)和幼時印象，便能如此精準(zhǔn)制作出符合你全臉尺寸、五官走位的面具？”
如此水準(zhǔn)，說是頂級圣手也不為過。
“跟教你們藥理的，也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單論奇術(shù)這一項(xiàng)，那人比老師更厲害。
還有什么？她直覺得順著這條線想下去，還能出現(xiàn)其他猜測，或者事實(shí)，但阿姌再次出言打斷：
“君上，今日盤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我累了。”
這話也很莫名其妙。君上問話，誰管你累不累？但以她今時今日狀態(tài)，無論說怎樣僭越的話，都不會被在意，都會被原諒。
有時候原諒，不過意味著放棄。
顧星朗并不回答，站起來負(fù)手往外走，經(jīng)過阮雪音身邊時閑閑一聲：“走。”
阿姌緊抿著唇，像是再不會多說一個字。阮雪音無法，只好跟著出去，臨到殿門口，忽聽得阿姌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
“君上打算，何時殺我？”
自殿外透入的日光已經(jīng)暗淡至極，四下寂靜，雨水依然沒有降落。卻不知早先天上那些灰云，此刻是散去了，還是正醞釀一場真正的厚積而發(fā)。
“朕暫時不打算殺你。但你若自己想死，朕也不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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