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過后，六條嬤嬤已經(jīng)身心疲憊，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后，坐在床邊，一言不發(fā)。看著房中閃動的微弱的燭光，她已經(jīng)睡著了。
一位小宮女端著熱水進屋來，將熱水放在盆架子，準備好了面巾，來到六條嬤嬤身旁，蹲下身給她捶腿，直到六條嬤嬤睜開眼，問了聲：“皇起了？”
小宮女搖頭笑道：“嬤嬤起來擦把臉吧……”
六條嬤嬤撐起身子來，小宮女將她攙扶到盆架旁，六條嬤嬤囫圇擦了一把臉就將面巾放下，準備回去睡覺。
“你下去吧，我累了。”
“嬤嬤，吳公公等候您多時了。”
六條嬤嬤深嘆一一口氣：“讓他進來吧，你去大盆水來，給我泡泡腳。”
“是，嬤嬤！”隨后小宮女退下，準備洗腳水。
吳慶進屋來，看見六條嬤嬤躺在長椅閉著眼，吳慶也不敢在她面前擺譜，畢恭畢敬遞前給她揖了一禮。
“嬤嬤，您可算是回來了，聽說皇已經(jīng)下令查工部了，怎么裕織造局也沒個動靜？”
六條嬤嬤捂嘴，打了呵欠，反問：“就問你想有什么動靜？想要天下大亂嗎？”
吳慶將頭壓得更低了，說了聲：“奴才不敢。”
“工部是前朝，出了事王渭擔待著，戶部擋著。可織造局不同，那是宮里的，安玳就算有千錯萬錯，也不能大張旗鼓的處置了他，就拿你說吧，我們說好的，讓你盯著柯正淳，盯著市舶司的爛賬，你現(xiàn)在能沒能把柯正淳打壓下去嗎？”
吳慶吃癟了。
六條嬤嬤冷笑：“你還是有大略無雄才呀。”
“嬤嬤，以我現(xiàn)在的位置動不了柯正淳。”
六條嬤嬤做起身來，盯著吳慶說道：“告訴你下面的消息，魚老板的錢莊里已經(jīng)有了安玳的錢，可這筆錢你們不能動。這筆錢看似是給李麟的，可李麟是把這筆錢拿去給內(nèi)衛(wèi)做了日常開銷，這筆錢你要是敢動，內(nèi)衛(wèi)馬就能天入地搜羅你的消息，不等你把他們的罪證呈去，他們就能先一步讓你進詔獄。”
“那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吳慶問。
“你不是已經(jīng)把安玳的事透露給皇了，皇新派的織造可是你的干兒子。你要把安玳的事?lián)斊饋恚@樣一來內(nèi)衛(wèi)自然而然就放過你了，沒人會和錢過不去，你放心好了。”
“那不成了換湯不換藥，那我們做這些還有什么意思？”
“怎么會沒意思呢？”六條嬤嬤反問。
“奴才想要的，是借皇對貪腐之氣的厭惡，將這一根藤的瓜連根拔起，可現(xiàn)在只不過是把那些個瓜摘下幾個來，還是一樣的做法不是嗎？”
六條嬤嬤蹙眉，告誡他：“你可不要胡來，知道為什么沒人敢動內(nèi)衛(wèi)的錢袋子嗎？因為他們手中有刀，我們再怎么在他們面前吆五喝六，可到頭來呢？他們能供我們差使，讓你們司禮監(jiān)鏟除異己往爬，也能把坐在這個位置的你們換成別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懂嗎？”
“難怪李麟做了掌印，累成那樣了還要握著墨櫻內(nèi)衛(wèi)死不撒手，無財不舉兵，原來是靠著織造局給他養(yǎng)著人呢！”
“吳慶，你想要取代李麟就要看你手里有多少錢了，在這一條，柯正淳握著市舶司不撒手，你就比不了他，既然你窮，我給你指條明路。”
“魚老板嗎？”
六條嬤嬤笑了：“看來你還是知道點兒的，就是魚尤，這個人你們這些年相處下來不是挺好的嗎？”
“嬤嬤，不瞞您說，這個人用不得。”
六條嬤嬤立起身子，警覺起來：“怎么了？”
“這個人過去是正清道長的手下，也是內(nèi)衛(wèi)。七年前，我在此見到的他的時候，他化名就是那個進宮和皇見過面的王猶兮，當時若不是皇后出手，這個人必死無疑。這些年與此人來往，是因為此人所做的是都合理合法，奴才這才辦了他，給他開了些門路。”
“既然他做的事合理合法，那你怎么不想和他一塊兒了呢？”
“他如今胃口大了，想要要的是項子虛的家業(yè)，我沒辦法給他呀！”
六條嬤嬤不耐煩地反問：“織造局都是你的人了，這件事不找你他找誰去？”
“可嬤嬤您是知道的，項子虛的后臺可是裕王。我們沒辦法處置裕王呀！”
六條嬤嬤微微一笑：“你不好去動裕王，就動項子虛。項子虛在先帝在位時，因為貴妃的事他可沒少碰壁。如今不是時過境遷，是沒人提了。你找?guī)讉�人在皇耳邊說說項子虛和甄貴妃的事，皇能不能動項子虛就看你本事了。”
“提起這個，風險事很大的，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小宮女就愛你洗腳水端來，跪在六條嬤嬤跟前，抬起她的腳脫下鞋，將她的腳放入水中，小聲問著：“嬤嬤，這水溫合適嗎？”
六條嬤嬤收斂了與吳慶說話時的陰險兇惡，老謀深算的模樣，目光慈善地望著伺候她的小宮女，柔聲說：“再加點熱水。”
“是。”小宮女轉(zhuǎn)身出屋去提熱水壺。
六條嬤嬤側(cè)身盯著吳慶，道：“富貴險中求，你若失不答應(yīng)魚老板，等到那天他去找了別人，也一樣是做。”
吳慶糾結(jié)時，六條嬤嬤又說了句：“緋聞軼事不是用來閑時談?wù)摰氖窃谌寺潆y的是落井下石用的，世間萬事皆可利用，這就是權(quán)利的爭斗。你學不會就趁早從司禮監(jiān)里出來，還能落得好下場。”
“奴才知道了，魚老板的事，奴才一定做到。”
六條嬤嬤莞爾一笑，重新躺下，閉眼來，最后說了句：“以后這么晚也就不要過來了，老身年紀大了，熬不住。”
“知道了，奴才告退。”
說完，吳慶面對著六條嬤嬤完后推了幾步，咣當撞了提著熱水壺進門來的小宮女。
小宮女嚇得跪地求饒，吳慶原本想斥責她走路不看路，可一想打狗也要看主人，撇了一眼六條嬤嬤，又退下了。
吳慶走的時候帶門，小宮女抹著眼淚走到六條嬤嬤跟前，加熱水。
冷不丁地聽六條嬤嬤問了句：“燙著了嗎？”
小宮女頜首，看著自己的手背紅了一大批，六條嬤嬤見她沒個動靜，懶洋洋地起身在妝臺的抽屜里取出一盒藥膏，拉過小宮女的手，接著微弱的光給小宮女藥。
“這個藥膏就放在這兒，你明天過來擦三次，保準會好的。”
“謝嬤嬤。”
六條嬤嬤抬頭看了一眼小宮女的眼淚止住了，接著叮囑：“這幾日要碰水的活兒就讓別人代勞，小姑娘家家的做事也不擔心，落了傷疤以后出宮去怎么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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