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對于凡人來說，還是挺寶貴的。可是，對于修真者，那就是一次小閉關(guān)小打坐。為了讓葬神谷成為真的百花谷，馬芝搜集了許多凡草凡花種子。

    小狐貍一開始不解，在馬芝一次為了從一個花癡那里換到他養(yǎng)的蘭草大費周章時，只好問馬芝：“這些不是靈草靈花，你費那么大的勁干啥？又不能提升修為，又不能提高靈慧，毫無用處。”

    馬芝信心爆棚地說：“我要在神界造一個百花谷，要里面四季如春，風(fēng)和日麗，繁花似錦，有各種各樣的花草，每日里都可以看花，聞花香，蝴蝶在里面翩翩起舞，蜜蜂也嗡嗡嗡地忙著采蜜，還有其他生命，可以在花園里自由自在。溫馨、美麗、幸福，修仙累的時候，與朋友們花前月下，聊聊天，喝喝茶，不也快哉。”

    “修個神就那么一點追求？你在凡間都可以輕而易舉實現(xiàn)，需要到神界還惦記嗎？況且你小鎮(zhèn)里的家不也是有著百花？放著好好的家人，不生活在一起，為什么還要歷經(jīng)磨難去神界呢？”小狐貍噗嗤笑了，覺得凡人世界出來的就是土老冒，神界到處都有百花谷，忙揶揄道。

    是啊，小鎮(zhèn)的家里也有百花。因為靈泉的存在，院子里的花兒經(jīng)年不衰，日日有鮮花綻放，也有鮮花凋零，可是我怎么沒有迷戀花前月下呢？馬芝被問住，只不過他找不出修神的別的理由，只好強詞奪理地解釋：“我去神界還有重要的事，要實現(xiàn)我的誓愿。”

    “誓愿？切，你一個飛升小神，等到了神界，你就知道狗屁不是，你所謂的誓愿與現(xiàn)實已對碰，你就知道你是多么一廂情愿，”小狐貍不以為然，撇嘴。

    馬芝氣結(jié)，想也是，這誓愿不過是當(dāng)初馬芝氣憤懊惱才發(fā)下的，人就要為隨便一句話買單？

    “可是，總還有別的要做，百花谷不過閑情逸致一下，不能在里面老是修煉，也要享受，也要心情愉悅，不然修個神干啥。”馬芝不甘心地閑扯著，心里實際無數(shù)，對于未來他一點脈絡(luò)也沒有，總覺得自己是先行者，做的或許有意義，或許毫無意義。

    “只不過你別期望那么高，這些凡草凡花到了神界，說不得生根發(fā)芽都是問題，就如淡水的魚去了大海，水土不服，必死無疑。”小狐貍看的圣賢書多，又來自神界，看問題比馬芝看得還清。

    “我精通草木之術(shù)，曾經(jīng)在葬神谷里種了花花草草。”說完，馬芝一想到種花的后果，心就涼了半截，當(dāng)時他幾近透支生命，才催生了植物。那些花草沒有他的靈力支持，就枯了萎了，然后死去。

    小狐貍不語了，只是嘖嘖地贊嘆，覺得馬芝是奇葩。它這些年跟著馬芝，也找到好多東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只不過多是凡物，什么陶器、玉器、瓷器，它只要看到有年份，看著漂亮就買了搶了，甚至殺人掠貨都干。

    也不知道妖怪是不是都有搜寶的癖好，當(dāng)年太古蒼龍吐出那么多寶物，里面也有一些皇宮收藏的凡物，此時回想，還是讓人眼饞。那是真寶物，阮刑天為了打通蟲洞下了血本，還要搭上太古蒼龍的寶物，卻沒有想過走葬神谷的捷徑。想來，打神石說的是真的，神進了葬神谷就是進了牢籠，想出來不容易，近乎是無。

    況且，馬芝預(yù)感是九死一生，不知道是因為危險，還是因為人要困死其中，要么死要么瘋，說實話瘋了也是死。他想著，一時默然：我沒有師傅的大能耐，卻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dāng)然，上天不還是給我留了一線生機，那一線生機又應(yīng)驗在什么地方？馬芝心里挺矛盾，但是并沒有改變主意，或許當(dāng)葬神谷成了百花谷，一切難題迎刃而解。

    回程時，一人一狐用了時空大挪移，小狐貍操的神通，有意回到安慶郡，回到青沙江，回到小鎮(zhèn)馬芝他家的上空。十年了，師娘沒有變，不老果讓她青春永駐。馬芝屹立在虛空，在浮云上看自己的家，

    小狐貍說要不要下去，馬芝搖了搖頭。他的神念無聲息地覆蓋過去，只是想看看師娘的心境，怕她內(nèi)心還有必死的決心。還好，孩子的存在，她煥發(fā)的母愛滋潤了干涸的心房，天倫之樂，讓她對這世界存著希望，有著期待，曾經(jīng)折磨她讓她徹夜難眠的孤獨感沒有了，讓她這世間就她一個孤零零活著的失落感也消除干凈。她現(xiàn)在正奔著希望，每日里想著怎么把女兒培養(yǎng)成人才，琴棋書畫，要樣樣精通。

    眼前，師娘正在教阮細(xì)柳畫畫，阮細(xì)柳成了大姑娘，比她媽媽還要漂亮。馬芝細(xì)細(xì)一看，她修真了。太子俊收了仙籍令，廢了管控天下宗門的修真制度，重啟了民智，允許天下可以修真的都修真，還送了道書和功法給民間。這天下瞬時多了許多小宗門，以前偷偷摸摸修真的也開始拉幫結(jié)派，人間一下子有了短時期的興盛。從這一點說，太子俊還是有真本事，因此他有了許多擁護者，風(fēng)頭勝過始皇。

    馬芝細(xì)細(xì)地感受著，阮細(xì)柳修的是一氣化三清，顯然是寧師兄將功法傳授給她。想來，寧師兄沒有忘這個記名弟子。

    十年間，阮細(xì)柳已經(jīng)到了化神期，先天靈體的修煉天賦，無法想象。馬芝猶豫要不要給她一點什么，遲疑很久，作罷。或許自此消失，有些不負(fù)責(zé)任，但留下一點什么，也不證明自己是多好的父親。況且，我們之間夾雜著師傅，以后人神相隔，空空給她留下一點念想，或許是負(fù)擔(dān)吧。馬芝內(nèi)心復(fù)雜，五味俱全。

    “你們男人總比女人狠心，小姨為了愛你神位都被剝奪，神魂也被囚禁，才會導(dǎo)致她轉(zhuǎn)世重生無法修煉，不然她也會成神。但就這樣犧牲，你們卻無動于衷。原以為驚天動地的愛情，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越是驚天動地，到最后越悲摧，而且越看越像笑話。”小狐貍及時補刀，它說這話沒有調(diào)皮，而是神情凝重，它心里在為小姨感到不值。

    它的這些話讓馬芝更惆悵。人活一輩子，到底為了什么？愛情，親情？馬芝根本不懂，也沒有人教過他。百花谷里、清沙江畔，他都是野生野長。而今成神了，周游世界，體察凡間百態(tài)，依舊看不懂人之所以為人，看不懂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

    阮細(xì)柳聰明靈慧，在母親指導(dǎo)下，畫的花兒栩栩如生，墨汁里加了沉香，花朵兒就有了幽香。她妙筆幾下，幾只蝴蝶就翩翩起舞在花枝之間。她已經(jīng)會搞怪，神念滲入蝴蝶，那幾只蝴蝶竟然活了過來，從畫紙里飛了出來，瞬間畫出的花也驟然在畫紙上綻放。惹得葉如意開心地笑了，低下頭去嗅聞花的香味。

    那幾只蝴蝶開始還在花朵之間飛舞，采著花粉花蜜，但不久，它們飛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yuǎn)，看似是去花圃尋找真花覓香。實際上它們飛上天空，穿過云朵，掠過罡風(fēng)，悠悠然來到馬芝和小狐貍身邊。蝴蝶們有著擬人般的好奇，用它們的復(fù)眼看一人一狐，似乎在觀察，在尋思，在回憶。

    小狐貍也很驚訝，說好有天份的妹妹啊，說著她伸出手，翹起手指。一只蝴蝶輕輕地飛過去，落在小狐貍的手指上，扇動著翅膀。

    馬芝流了眼淚，他探出手，五指微翹，剩下的蝴蝶飛過來，落在他的手上。它們的復(fù)眼凝視馬芝，觸角微微顫動，翅膀輕輕地扇動。馬芝翻過手，它們又輕輕飛開，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行，憑啥你的蝴蝶多過我。”小狐貍佯裝生氣，撅起嘴巴。

    馬芝心里雖然得意，但眼前離別的悲楚壓下諸如此類的小歡喜。幾只蝴蝶聽懂似地，一個個飛起，轉(zhuǎn)身落到小狐貍的手指上，小狐貍頓時笑逐顏開，沖著馬芝挑剔般吹口哨。

    蝴蝶終于靜止下來，馬芝正想著下一步該怎樣處理，要不要下去，幾只蝴蝶忽地倒伏，貼在他的手背上化為墨跡。墨跡瞬時干涸，像印在手背上的彩繪。馬芝看了一眼小狐貍，它手上的蝴蝶也化為墨跡，在它的手背上也成了栩栩如生的蝴蝶彩繪。

    瞬間天地晴明，時間都停滯下來。馬芝還在猶豫，要不要見師娘和阮細(xì)柳，猶豫該怎樣訣別。后來，他沒有理會小狐貍，一個時空大挪移，人回了太乙門。

    在虛空中，馬芝看到孤零零的牌坊，內(nèi)心的孤獨并不比打神石差。他輕飄飄落在打神石伸出的階梯上，心緒恍惚。

    “回來了。”打神石向馬芝打招呼。

    “回來了。”馬芝回道，他的步履變得格外沉重。

    打神石不說什么，馬芝也不說什么。人盤腿坐下來，平復(fù)呼吸。好一會，小狐貍也趕了回來，馬芝眼巴巴看它，期待它去見了小姨和阮細(xì)柳，他目光已經(jīng)明澈，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小狐貍在牌坊階梯上走幾步，說：“我也沒去看她們，我猶豫看不看后，決定不去看了，那個時候我才理解你的心情。”

    這樣啊，馬芝竟然有點失望，不知怎的，希望它去看望，會給他分享一點什么呢。

    “也好。”馬芝釋然，如果它真的看了，他不會失望，但卻會變得敏感復(fù)雜。

    小狐貍幽幽嘆口氣，說：“知道她們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了。”

    是這樣嗎？馬芝沒有接腔，只不過他的內(nèi)心充滿悲傷。仰望天空，天空空，俯視四野，下面浮云成堆。是要離開的時候了。他輕輕嘆息：這一次和我一起離去的那些人們，他們對這個世界還有多少留戀和期望？如果他們知道一旦離開，再無回頭的可能，又有幾分果決？

    離開了就離開唄，世間不缺果決的人，馬芝下著狠心。這時候，他身周的虛空，有了靈力波動。太子俊從虛空中走來，他這次沒帶隨從，腳下也沒有催生什么花朵，他就像一個凡人一樣，毫不起眼。但是馬芝給了他足夠的尊敬，人站起來，沖太子俊點頭示意。太子俊沒有說話的意思，轉(zhuǎn)身到了階梯一角隨地而坐，毫無架子。

    “你成神了？”馬芝看不透太子俊，覺得他高深莫測。

    “僥幸通過。”太子俊回道，只不過臉上有一絲不滿。

    “祝賀。”馬芝忙再次施禮。他也不客氣，坐著不動。

    就在這時，空間波動頻繁發(fā)生，各地的修真者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他們看到馬芝時，一些人只是拱手施禮，一些人則不以為然，對馬芝待理不理。但等他們看到太子俊，這幫家伙才有了好臉色，一個個上前噓寒問暖，唯恐遺漏了什么。

    而太子俊依舊閉目養(yǎng)神，對這幫人待理不理。而馬芝心里，則糾纏著要不要告訴太子俊真相，神到了葬神谷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死，一條路則是瘋了后死呢？馬芝尋思著，卻遲遲沒有下決定，不知怎的，總覺得就這樣坑了他們，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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