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持續了一個白天，臨近黃昏時終結。

    殘舊世界的大日開始墜落進群山之巔，夕陽格外凄美，紅彤彤的，如一坨鮮活、流動的血。

    馬芝回望天空，火燒云一層一層地堆疊，煞是美麗，他內心卻空落落的。即便已經預設了結局，不出意外，這結局將成真，可是他目光所至，覺得毫無意義。大日升起，落下，即便是美麗畫卷，意義又在哪里？

    真是勢均力敵的戰斗，異種生物殺死了洛長老召喚進來的所有奴仆，殺死了特種兵。而在洛長老參與戰斗下，異種生物也死光光了。當然，這種結局，不排除是世界樹干預的結果，因為在戰斗最后，洛長老重新掌握了世界之力，他用自己多個世界的碾壓力量，以暴制暴的方式將所有的異種生物砸進大地，砸碎它們的腦袋，砸碎它們的骨骼，讓它們只有出氣而沒有進氣，一個個眼看不活了。當然，有逃掉的鳥人，那些家伙在天空中看到不妙，一陣陣哀鳴之后，就不管不顧世界樹而落荒而逃。

    洛長老表情凝重，手中有著一重世界的余力，他把這重世界的力量凝煉進一個雞蛋大的能量球，能量球里的能量非常狂暴，隨時都會爆裂。

    但是他卻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把玩著。他不懷好意地看著馬芝和寧恒之。他是聰明人，顯然意識到不妥的地方。

    “告訴我，你們是怎樣控制了這些異種生物？”他冷聲問道，大有回答不能讓他滿意，他就會暴走一般。

    馬芝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從天空最后一抹嫣紅轉至地上的尸體，多是異種生物的尸體。而人類的尸體，在被異種生物撕裂后，就被異種生物直接吞食，尤其那些高大的獸人，它們在啃食人類尸骨的時候，嘴巴里會發生咯嘣咯嘣的聲音，那是人類骨骼被壓碎發出的最后吟唱。人類的神魂，則被這些異種生物一并吸食。世界樹說：燃料，燃料。馬芝知道它的意思，人類的尸骨、靈魂并不是異種生物的食物，而不過是能量塊，燃料罷了。

    “告訴我。”洛長老嚴厲地看著兩人，他在平復內心的恐懼。異種生物本身并沒有給他太多震撼，畢竟他在這個世界幾百年中，對這些異種生物的習性有太多了解。但是死在異種生物之下，尸骨被吞食，靈魂被吸食，這種滅絕性的戰斗方式，他害怕了。

    “我也不知道。”馬芝抬頭看著洛長老，他格外平靜，眼睛里是清澈的光波，腦海里也是清晰的場景。是異種生物收割人類的場景，馬芝在戰斗最后，竟然感覺酣暢淋漓，血脈噴張，覺得收割弱者會讓人產生一種病態的歡樂。

    那時，他的目光時有看回世界樹，這個仿佛置身局外的無聲無息的樹木，竟然操縱著一場血腥的戰斗。它還僅僅是幼年期，卻有如此的本事。如果是母體，那個被稱為萬物之母的世界樹，又該有著怎樣的能力？

    它真的是萬物之母嗎？一棵樹從天地初開的混沌中誕生，然后孕育萬物？馬芝多少不信，他的內心空空的，有著沖動，希望某一天去混沌初開的地方，看看那個世界樹。

    洛長老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他冷靜了。異種生物的出現、戰斗、還有最后的潰敗，包括他對自我世界的掌控之力失而復得，都顯得太過詭異。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去思考，思考的結果，他竟然相信了馬芝的話。

    被震撼的還有寧恒之，他幾次看到異種生物沖至他和馬芝面前，他防范著正準備出擊，那些異種生物竟然從他倆身邊掠過，去攻擊洛長老的人。此時聽到洛長老問話，他也驚疑不定地看著馬芝。

    “該是了結的時候了。”馬芝看著大日落入群山，把目光看向洛長老，冷不丁說了一句。

    “是的，該了結了。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是做我的神奴，還是選擇死亡？”洛長老聲色俱厲，兩眼閃著猙獰而瘋狂的兇光。

    馬芝沒有說話，他也凝煉出自己的世界之力，只有拇指肚大小的圓球，在他兩手中間發出璀璨的光芒。百花谷果然還在，不管處于多遠的距離，馬芝作為百花谷的主人，依舊可以召喚到屬于自己世界的力量。只不過，此時是葬神谷的狀態，還是百花谷的狀態，馬芝感應不到。

    一旁的寧恒之也凝煉出自己的世界之力，他的福地洞天就在身后，雖然他的世界還沒有穩固，僅僅是雛形，但是也凝煉出彈珠大小的能量球。他和馬芝自有默契，兩個人直接丟出凝煉的能量球，砸向洛長老。

    洛長老嘴角露出厲色，眼睛里流露不屑，他在瞬息之間，已經凝煉出三個大小不一的能量球，攜帶著他的世界之力，沖向馬芝二人。

    在空中，雙方的能量球先后撞擊在一起，洛長老的能量球在被撞擊的時候瞬間消失，把控能量球的洛長老臉色一白，出了一身冷汗。但不等他想逃離，馬芝的能量球先于寧恒之的能量球撞擊在洛長老的身上。

    緊跟著，寧恒之的能量球也擊中洛長老。洛長老看著自己胸口和肚子上的兩個小洞，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小洞里流出了血，金黃色的血。洛長老被撞飛一百多米，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他掙扎，怒火中燒，嘶吼道：“世界樹，是你背叛了我。”他終于意識到問題的癥結在那里，那個無聲無息的世界樹，竟然有如此的力量，可以讓一個人失去對自我世界的掌控，讓一個世界神瞬間跌落凡塵。

    馬芝飛過去，一腳踩在洛長老胸口處，不帶感情地說道：“你應該明白了，世界樹與你無緣，而你不過是我與世界樹結緣的一個梯子，說不好聽，就是一塊墊腳石。”馬芝說著，他腳下用了力量，踩得洛長老呼吸不暢，身上的兩個洞激射出神血來。

    “不，一定是你這個無賴對世界樹做了手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洛長老緩口氣時還有著濃濃的不舍和憤懣。

    “哪有怎樣？天下異寶，德者居之。你在為了復活世界樹，滿足自己的私心，而坑害眾多修者時，已經離經叛道，失德而離心。”馬芝把腳從洛長老身上挪開，他沒有過分羞辱的意愿。

    “狗屁，別把你自己看成德高望重之人，你看到世界樹，不也是覬覦？不也有私心？可恨，你陰謀詭計，我竟然一早沒有看出來，讓你霸占了世界樹。”洛長老咬牙切齒地說著。

    這是，寧恒之飛身過來，對馬芝說：“留他不得，世界樹的秘密不能泄露出去。”

    洛長老聞聲，冷笑起來，說：“你們不能殺我，我洛家是三清山四大家族之一，我洛雨鴻又是洛家最為器重的子嗣之一，我外出留了本命燈在宗祠。我如果死了，家族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家族長老會通過時光回溯，找到你們，必然會追殺你們。”

    “哪有如何，來一個是殺，來一群也是殺。我不管他什么三大家族，四大家族，惹惱了我，我會把它連根拔起。”馬芝說著眼睛里有了一抹厲色，流露出一絲決絕。

    洛長老看在眼里，心里無緣由地一寒，他有天大的不甘心，明明是自己的世界樹，竟然被掠奪了，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投入，竟然給別人做嫁衣。如此，他更是惱恨，說道：“好大的口氣，莫說你一個小小的洞天之主，就是萬象之主、眾生之主，面對我們洛家，也大氣不敢出一口。我們洛家，也是有神王的，就是三清神王，也需禮遇我洛家。”

    馬芝嗤之以鼻，沒有回應。他看著一個個血肉之軀死在異種生物的撕扯下，他的心冷了，心間的憐憫一點點硬化成堅毅，如果眾生都可以隨意踐踏，那么萬物都變得毫無意義。既然眾生都會被蹂躪，眼前的洛長老憑什么可以茍活？

    寧恒之也是果敢之人，說道：“師弟，干他鳥的，就讓我來承擔殺死他的因果，他洛家是四大家族，我太乙門也是三清山的重大勢力。即時將來有人要犧牲，也讓我一人來承擔。”說著，他手里又閃出一把閃著寒光的砍刀，他高高舉起直接劈向洛長老。

    就要手起刀落，那洛長老看動真格，感應到死亡氣息，忙喊道：“且慢，我愿意為奴，終生為奴。”

    刀停下，離洛長老的頭顱只有幾寸的距離。寧恒之臉上露出陰謀得逞的微笑，他也不是真想殺，就是要看看洛長老面對死亡時的反應。

    洛長老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朝著馬芝說：“馬尊主，我愿意做你的神仆。”

    不等洛長老說完，寧恒之一旁“哎”一聲，手中的刀又舉起來。

    洛長老趕緊改口，說：“馬尊主，小神愿意為奴，終生以你為主人。”

    馬芝收了一個奴才，并沒有開心起來，心中更是悲涼。他目光看著洛長老，洛長老羞愧得低下了頭。

    “我也不要你終生為奴。也就一萬年為期，等時間到了，你就自由了。”馬芝說著，嘆口氣。話音剛落，天地之間一道看不見的力量纏裹著他和洛長老，那是契約之力。

    “謝尊主。”洛長老趕緊拜謝。

    這時，世界樹又開始了小動作，它搖擺著樹冠，枝葉發出嗖嗖的聲音。那些死去的異種生物尸體竟然在蠕動，斷裂的骨骼一一接上、復原，不久一個個竟然爬了起來，所受的傷痕消失殆盡。

    三人都目瞪口呆，馬芝與世界樹通靈后，才知道這些異種生物并不是真的生物，而是被制造出來的仿生物，有著強大的復原能力。它們被制造出來，僅僅為了看護世界樹，是世界樹的衛士。馬芝將這信息分享給師兄，兩人都好奇地看著那些異種生物，用神識掃過去，發現這些仿生物內部結構確實與生物的血肉之軀不同，它們的軀體都是未知材料制成。

    三人重新回到藥園，世界樹已經回到神泉所在的位置。洛長老得知馬芝他們離開時，并不帶走世界樹，感到很是意外。又得知世界樹會配合他煉化整個殘舊世界，洛長老更是心花怒放。

    寧恒之對馬芝不帶走世界樹，雖有詫異，但也沒有問，只是以為此時馬芝不方便將世界樹隨身帶走。

    馬芝腰間口袋里的打神石，意外地醒來，通過神識交流問道：“為什么不帶走它？”

    “我總覺得世界樹是詭異的生物，給我不祥的預感。洛長老既然那么喜歡，就暫且由他繼續培植吧。”馬芝回道。

    打神石翻個身，竟然又睡去了，只不過睡著之前，嘀咕道：“有什么詭異，不就是一棵樹唄，翻騰不出什么花樣的。”

    馬芝聞言，也不予理會。這樣，他和師兄就由洛長老的帶領下，準備離開殘舊世界。

    這時，馬芝忽然聽到低沉的聲音，這聲音仿若從心間來，而不是外音一般，喊著“救我，救我，救我”。但還不等馬芝去分辨，洛長老捏了法訣，帶著馬芝和寧恒之離開了他的世界，眨眼的功夫，三人就回到了龜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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