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后,虛空似乎都被抽空一般,顯現出詭異的略帶淡藍的淺紫色。而白色的云朵好像被風吹裹著從四面八方向這片虛空進行填充,云層越來越厚,由白色變成鉛灰色,又由鉛灰色變成烏黑,隨后雷聲滾滾,就開始下起瓢潑大雨。
虛空獸經過長時間的吞吐吸納,變得萎靡不振,它重新變回一個木魚,自行掛在萬空山的腰間。
萬空山赤條條的,站在風雨中,任由雨水的沖洗。這是空道對萬空山的第二次洗髓伐毛,這次所傳承給萬空山的道則信息更多,許多道則符號都融入萬空山的肌體細胞里。顯然,殘舊世界的那次道則洪流傳授的僅僅是基礎知識,而這一次內容更為宏大、磅礴。
載道者,作為大道的承載者,也有著它的智慧,不可能一下子全盤接受萬空山,還是有所隱瞞。況且,一開始,虛空獸并沒多么信任萬空山。
萬空山體表的污垢在雨水沖洗下變得干凈,他整個人顯得無比圣潔,無比協調,讓人油然親近。他有了我即虛空,虛空即我的感應,瞬間在大石頭上消失,轉眼又從另一片天空中顯形,瞬移,只是一個念頭。他最后又閃現在大石頭上,長嘯起來,嘯聲在海邊上激蕩,引起滔天的波浪。
“恭喜萬道友,完全繼承了空道,有了步入道尊的根基。”骨長青一直漂浮在空中,風雨對它沒什么影響。它一直在關注著萬空山的蛻變,漸漸釋然了,畢竟在鴻蒙之境中存在那么久,沒有什么看不淡,也沒有什么真的在乎。
當初,為了活下來,一點點地燃燒自己的肉體,拆解自己的五臟六腑,最后血脈也被抽空,他還是他的時候,后悔過,哭過,絕望過,甚至想著還不如索性死掉,沒有永生,沒有大道,人死球朝上,卻不想活下來,只剩下頭顱,只剩下靈魂,人生的慘景都一一經歷,還有什么真的在乎。
萬空山可以成就道尊,是好事,不管是他的效忠,還是占用他的皮囊,會有跳進鴻蒙之境前的境況好嗎?借助空道能夠窺見道尊之上的境界嗎?白骨道,空道,它的魂火撲閃著,它并不覺得空道會比白骨道更高深,走得更遠。既然白骨道在鴻蒙之境里會迷失,空道就能走出鴻蒙,到達彼岸嗎?
況且,彼岸是什么?骨長青有點凄厲,道尊之上,就是止境嗎?骨長青活了幾十萬年,這種不知未來,不知目的地活著它累了。跟隨眼前的人,隨著他走一遍不是骨長青的路,是萬空山的路,是萬物皆空的路,未嘗不可,可比貪戀一個皮相,何必要讓自己繼續孤零零地站在鴻蒙岸邊,再一次大毅力跳下去。
哎,即便重新修回人身,還有勇氣跳下去嗎?這問題,如高山一般橫亙在骨長青的神魂里,它一時困惑了,自己所布局,自己所祈求的真的那么重要嗎?
“我是誰?”萬空山看著茫茫大海問道,聽語氣他似乎在問自己。
“你,萬空山,萬物皆空的傳人。”骨長青站在萬空山的背后,答道。
這之前,萬空山沉迷在大道洗滌之中時,它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舍棄頭顱,侵入萬空山漸漸完美的皮相中,但是它都放棄了,它在他我和自我中交鋒,奪舍后,那是自我還是他我?皮相完美,那是萬空山還是骨長青?也就是這一次次交鋒他錯過了奪舍的機會,錯過了重回道尊的機會。
可是此時,它站在萬空山的背后,卻沒有后悔,相反心安理得。做白骨的自己,未嘗不好,做白骨道的主人,總比做空道的傳人來得真實。人到了它這個境界,該看透了。
“萬空山?萬空山!”萬空山吟哦著,滾落了眼淚,淚水合著雨水落在地上。他身上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出現,換了一襲白衫,在灰蒙蒙的世界里變得顯眼,變得高潔。
“我要去看看他,不管是身外化身,還是轉世重生,我都想近距離看看他。不管我心里多么想親手殺了他,讓他重新再來過,但我都想再次站在他的面前。”萬空山目光放遠,離開這片虛空,沒有雨,只有陽光和秋風。
“去吧,人活著做想做的事,求一個真實的自己。”骨長青這話是說給自己。
“好,我們去吧。”萬空山不再婆婆媽媽,先行從大石頭上消失,融入虛空,很快就從十萬八千里的地方出現,隨后再一次扎進虛空,消失不見。
骨長青眼窟窿的魂火撲閃幾下后,也跟著鉆進虛空而不見了。
幾天后,馬芝和薄小小出現在涇陽城,三清山所屬的一個重鎮。兩人稍作休整,做了補給,就帶著寧恒之和洛雨鴻趕往傳送陣,準備趕回三清山。
這時,虛空微微波動,宛若起了秋風一般,萬空山出現在空中,隨后就落在涇陽的大街上。當然,他在混同人群中時,采用了虛空折疊,并沒什么人看到他來自虛空。他身上有著寧恒之和洛雨鴻的神魂,也就循著感應而找到了馬芝。
此時他遠遠地看著馬芝,內心古井不波。隔了多少萬年?他還能記起師兄的音容笑貌,那個風流倜儻的少年,正如眼前的人。只不過,眼前的人卻不似當年那樣狂放不羈,不似當初那人的快意恩仇。眼前人的外貌、體征都是那人的,此時卻一臉焦慮,行色匆匆。他看不出馬芝是不是身外化身,也看不出是不是刑天的重生。
眼看馬芝背著寧恒之就要擦身而過,他再也忍不住,說道:“道友,請留步。”
馬芝急匆匆地走著,沒有在意路人的呼喊。身后背著洛雨鴻的薄小小意識過來,路邊的和尚是在喊馬芝,人就接了腔,說:“你喊我們?有什么事?”
是哦,有什么事?萬空山默然地看著馬芝的背影,卻不知道該怎樣敘舊,身外化身,轉世重生,他所有的記憶里應該都沒有我。萬空山手中出現兩個水晶盒,水晶盒里是神魂。
馬芝背上的寧恒之雖然癡呆,但是本能中感應到自己的神魂,也就在馬芝背上掙扎起來,馬芝扭頭看著一臉懵懂的師兄,輕聲地說:“師兄,聽話,等回到太乙門,我一定尋找萬全之策,將你救治好。”
聽語氣,他就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嬰孩。萬空山看在眼里,聽在耳里,他卻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做任務中,自己受了很重的傷,當初師兄也是這樣背著他,也是這樣安慰他。
“你們背上的人,神魂嚴重殘缺,而我這里恰好有兩粒神魂丹,或許可以救他們……”
“真的嗎?快給我看看,多少錢我都買。”馬芝不等萬空山說完,人背著師兄就跑了回來,到了萬空山面前。
四目相視,馬芝內心里咯噔一下,似曾相識,他的心臟咚咚咚地響著,卻記不起在哪里見過此人。只不過顧不上了,人看著萬空山手里的水晶盒,他感覺到盒子里裝的東西確實散發出濃郁的神魂之力。
咫尺天涯,萬空山看著馬芝,有了人在天涯的感覺。他清晰地捕捉到師兄的氣味,他的心臟也跳動著,想不到一些情愫,隔上幾萬年,依然能夠撩起心中最深處的痛。
“多少錢?”馬芝盯著水晶盒看。
而薄小小傳音給馬芝,讓他別輕易上當,換了誰都能看出寧恒之和洛雨鴻靈魂殘缺,江湖神醫都是這樣來騙人的。
“我只要你胸口的那個珠子。”萬空山目光犀利地看著馬芝,此時他看出了馬芝的本體,是一棵靈植化形,應該是身外化身才對。
馬芝神情怪異,沒想到對方竟然看到自己胸口的貼身之物。那是師傅的血珠子,當初師傅留下三顆血珠子,一顆被他串成墜子掛在胸前。他不解,不知道對方要這血珠子干什么,會不會對師傅不利?馬芝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交換。
背上的寧恒之出于本能,著急地沖著萬空山手上的神魂嚷嚷,神魂受損,他們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會像啞巴一樣嗯嗯啊啊。
馬芝不再遲疑,騰出一手伸進懷里把血珠子扯下來,拿在手里。金燦燦的血珠子隔了這么多年,依舊保有著最開始的活力,閃著璀璨的光澤。萬空山看著血珠子,他變得更加平靜,那是他的血。
“是圣血。”隱藏虛空的骨長青變得急促起來,忍不住傳音給萬空山。
萬空山不動聲色,打開水晶盒。被囚禁的神魂如蝴蝶一般飛起,各自飛向自己的身體。原本煩躁不安的寧恒之和洛雨鴻,在神魂入體后,人安靜下來。只不過,想恢復之前的狀態,也要有一個修養的過程。
血珠子在萬空山的攝拿下,從馬芝手中飛到萬空山手里。萬空山兩根蔥白一般的手指拿捏著滾圓的金燦燦的血珠子,看著,心中驚濤駭浪。圣血,滴血成圣,一旦誘發圣血里的活力,這滴血會長出五官、四肢和軀體,師兄將重生。萬空山激動了,人一下子虛化,消失在原地,隱匿進虛空。
馬芝看著兩眼漸漸明澈的寧恒之,他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就在這時,虛空中,一聲呵斥:“萬空山,你惡貫滿盈,肆無忌憚地摧殘我三清山門人,真當我三清山沒人了嗎?會任由你肆無忌憚地作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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