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還在那里等她,她一個箭步踏上了甲板,誰知船身一晃,言又生也跟了上來。
顧華杉這回是真惱了,瞪著眼睛道:“下去!”
言又生早已一溜煙縮進了船艙里,做出一副“我要死了我很虛弱”的樣子,癱在位置上,還不忘沖顧華杉氣若游絲道:“華杉姑娘,你說得都對,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跟你道歉,你就發(fā)發(fā)善心送我去青州吧。你看在下一介書生,哦,我就是個算命的,手無縛雞之力。這又是兩軍交界之地,萬一我要是遭遇了不測,師父他老人家就我一個關門弟子,該有多傷心。
顧華杉怒火往心間拱,快走幾步狠狠踢了他一腳。
言又生慘叫了一聲,聽得那女子惡狠狠道:“言又生,我說了我不會去燕離的軍營,你還跟著我?”
言又生捂住被踢的地方,有些委屈道:“沒有你我也進不了軍營的大門啊!
顧華杉冷冷一笑,“原來你是想利用我離王妃的身份進到軍營?你這算盤打得倒挺響,不過我可告訴你。離王殿下大概是不會認我這王妃的,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言又生低低道:“鳳臥于此翱九天,凰相藏盡待時飛,待到子規(guī)啼盡了,東風起時息烽火。偏偏師父算出了這卦之后,離王殿下就造反了,豈不剛好應驗了你皇后之命的定數(shù)?我看離王殿下肯定會認……哎喲!”
言又生腦袋被人打了一下,疼得他一下子捂住腦袋,疼得直叫喚。
抬眼只看見顧華杉惡狠狠的盯著他,一字一句道:“言又生,你再說些什么皇后之命的屁話,信不信老娘把你扔進水里?”
言又生叫道:“華杉姑娘,有事好說,你動手就不對了。君子可殺不可辱,你再這樣我可還手了啊——”
那船家探過身子,撐起船篙,只是問:“公子,還走嗎?”
“他不走。”
“一起走!”
言又生和顧華杉兩人不約而同脫口而出,顧華杉見言又生鐵了心的要跟著她,當下一屁股坐在船里,“言又生,我跟你說了我不會去找燕離的。你愿意跟著就跟著吧!
言又生一喜,“沒關系,你遲早都要去找離王殿下的。剛才我已經(jīng)給你算過一卦了——”
見那人冰冷的目光斜斜的睨了過來,言又生機智的住了嘴,余音淹沒在口齒之間。
他摸著頭訕笑著:“無妨,無妨,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跟著姑娘便是了!
顧華杉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紫一塊青一塊的,她從包袱之中掏出了一個青花瓷瓶扔給言又生!斑,涂點這個。”
言又生接過了,臉上涌起感激之色,溢美之詞已經(jīng)攢到了嘴邊,偏偏那人慢悠悠的來了一句:“再敢說話,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言又生心頭嘆息一聲,哎,這華杉姑娘未免也太兇悍了些。
這樣的女人,世間哪個男子娶了,真是要倒大霉。
青州是大楚境內(nèi)水系最為發(fā)達的城鎮(zhèn)。
四通八達的水路蜿蜒縱橫,將整個青州像是嬰孩一般緊緊包裹了起來。
青州更是三面環(huán)水,大江大河便有數(shù)十條之多。每年夏季,此處更為洪水多發(fā)之地。
然而入了冬,江面上一望無際,薄霧輕輕,籠罩在這黛青的山野之中,猶如蓬萊仙境一般。
寒風皓皓,兩側青山勻速后退,沒入無邊無際的霧氣之中。
船只行進了大約一個時辰,便穩(wěn)穩(wěn)停靠在岸邊。
這里便是姚平鎮(zhèn)。
四年前顧芳林在這里買下了一處宅院,作為他們失散之后的聯(lián)絡點。
她當時不懂娘親為何未雨綢繆,辛苦布置。
想來當時娘親便已經(jīng)預見今日之事。
她離開南景王府之后,先是回了一趟京城,偌大的尚書府被燒成了一片灰燼,李庭雨入了打牢被流放至西北的蠻荒之地。
李家眾人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綠瑤更是不見蹤影。
想來綠瑤也只有一處姚平鎮(zhèn)可去。
船只緩緩靠近岸邊,還未走近,便聞見一陣刺鼻的血腥之氣。
岸邊浮著幾具尸體,半個身子泡在冰冷的江水之中,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碼頭上還有早已被凍干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那里。
船只橫斜,被江水的波浪打得搖搖晃晃,有一下沒一下的沖擊著岸邊,發(fā)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
除此之外,整個姚平鎮(zhèn)是一片令人心驚的死寂。那碼頭之上,看不見半個人影。陰沉沉的,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那情形,倒更像是被人屠了城。
一種死氣撲面而來,夾雜著尸體特有的腐臭氣息,漂浮在空氣之中。
船夫遠遠瞧見了此等慘像,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險些跌坐在地上。
他麻著膽子湊近了一看,手顫顫巍巍道:“這……這是怎么了?我前幾日來看到……這些人明明都還活著啊——”
顧華杉側耳聽著,卻聽不見半點聲音和動靜。
當下心頭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她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劍,沉聲對船家到:“把船靠過去!
那船家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哪里還敢再往前,當下便去抓船篙,一邊還哆哆嗦嗦道:“我不去了,銀子我還給你。”
顧華杉長劍出鞘,“叮”一聲架在了那船夫的脖子上,少女眉眼冷冽如冰,一字一句道:“靠岸。”
那船夫嚇得三魂去了兩魄,連連討?zhàn)垼骸肮羽埫?br />
“廢話少說,馬上給我靠過去!”
那船家連滾帶爬的站起身來,摸著船篙,不斷往前劃去。
顧華杉轉過身望著同樣嚇得一臉蒼白的言又生,他臉上本就青一塊紫一塊,如今添上一抹白,倒顯得有幾分可笑。
顧華杉面色凝重,沖言又生道:“言又生,你還是跟著船家回去吧!
言又生驚恐萬分的點點頭,末了又抓住顧華杉的衣袖,抿了抿唇,“你……你會不會有危險?你也別去了——”
那清瘦的少女搖搖頭,眼中卻有一分無法撼動的決絕,“言又生,我心意已決,無人可擋!
“嘭”一聲,那船身晃了晃,撞在岸邊的木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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