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也不惱，只是淡淡一笑道：“慕容小將軍有所不知，昔日在京城時，這阿華便是個心思活絡的。此次若不按常理出牌，也許能有一線生機。更何況既然已經身處險境，死活當活馬醫，又有何不可？”

    慕容周冷哼一聲，拂袖而坐。

    顧華杉迎著頭皮走了上來，但見那少年生得唇紅齒白，眉宇之間自有一股英氣。

    尤其一雙眼睛，笑瞇瞇的，眉眼彎彎，讓人生出幾分親和之感來。

    “既然殿下要小的說，那小的便也不客氣了。只是小的見識淺薄，若是說錯了什么，還請各位將軍不要笑話小人。”

    百奇抬眸望了一眼慕容周，意有所指道：“不過是尋常討論罷了，這青州大營還沒有這般小肚雞腸之人，阿華公子不必擔憂，請說吧。”

    坐在一側的慕容烈眉眼一抬，視線落在了顧華杉的身上。

    此人口口聲聲自稱“小人”，表面看著對誰都謙卑有禮低眉順眼，這樣的人，百奇竟尊稱他一聲公子。

    慕容烈斂了神色，眼底劃過一絲意味深長。

    “小的剛才聽見各位將軍說要攻城，都說要怎么打進明州城，可是既然明州城固若金湯易守難攻，為何我們不將那明州城內三萬人馬引出明州城呢？”

    眾人一聽，當下已經有人驚道：“要如何引三萬人馬出城，只怕是天方夜譚！”

    “就是，他黃文中只要不傻，就知道只要守住明州城，縱使青州十萬兵馬全部出動，也拿他沒有辦法。”

    屋內一番此起彼伏的爭論之聲，這些武將們各個嗓門大，口水飛濺，顧華杉不動聲色的后退了半步。燕離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沖她微微一笑。

    卻聽得燕離這邊的軍師劉啟芳慢悠悠道：“他黃文中是不傻，既想守住明州，又想奪得青州。但凡他有一點貪念，若以利益誘之，引蛇出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此時燕離方才沉聲開口道：“慕容將軍、百奇、劉軍師留下，其余人先退下吧。”

    燕離開口，自然無人反駁，待屏退左右之后，屋內便只留了慕容烈、慕容周、百奇、劉啟芳幾個燕離手下的人。

    帳內中央燭臺上的燈火幽幽，屋內炭盆之中，火星子噼里啪啦飛濺，猛地炸響在心頭，叫人有些發慌。

    燕離沖她微微頷首，“剛才人多嘴雜，我特意只留了幾個信得過的。阿華，你若有什么可以引蛇出洞的辦法，不妨直說。”

    那少年眸子一掃屋內，視線又在慕容家的身上轉了一圈，唇角抿了抿，道：“辦法是有，就看慕容將軍愿不愿意，對殿下夠不夠忠誠。”

    慕容烈幽黑的瞳孔縮緊，徐徐落在那少年身上，只叫人全身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他緩緩開口，“我慕容家對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鑒。”

    少年笑嘻嘻道：“小的便知道慕容家一門忠烈，對殿下的忠心自然不在話下。既然慕容將軍這樣說了，小的也直說了。都說黃文中為人小心謹慎，其人一向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樣的人確實不好下手。但是只要是人，便有弱點。今年黃文中便已有四十，他頭上還有一個楊琦壓著。楊琦不過是個草包，仗著其父的威名，其軍威頭銜皆在黃文中之上。楊琦此人，心胸極其狹窄，最是容不下黃文中這樣比自己還要厲害的下屬。”

    慕容周已經沒了耐心，冷聲道：“說了半天，倒是越繞越遠。不是說要引蛇出洞嗎，怎么，你打算從楊琦身上下手？”

    顧華杉也不惱，仍是不卑不亢道：“慕容小將軍稍安勿躁，還請聽小人說完。小人想說的是這黃文中在楊琦手下日子并不好過，處處受楊琦排擠打壓。先前楊琦便調了黃文中去做看馬、護送糧草這樣的雜事，若非殿下此次起義，楊琦是絕對不會再重用黃文中。黃文中若想建功立業，高過楊琦一頭，心中想的便一定不止是守住明州城那么簡單。”

    劉啟芳也附和道：“這位阿華公子分析得非常有道理，黃文中若想有所成就，那么奪下青州便是他最后的機會。”

    “既是機會，也是弱點。”燕離淡淡接口，“只要誘餌夠大，就算是小心謹慎的黃文中，也會心動。”

    顧華杉微微一笑，“正是這個道理。”

    “阿華，繼續說下去。咱們如何把這條蛇給引出來？”

    “很簡單。先從正面強攻，不戀戰不糾纏，但必須做出潰不成軍之狀。先讓黃文中誤以為我軍兵力不足，擾亂他的心智，放松其戒備心態。此為一。”

    百奇搶先答道：“殿下，這件事可以派卑職前去。卑職與那黃文中打過交道——”

    話音剛落，燕離卻已經出聲阻止，“百奇將軍不適合，你既已和黃文中打過照面，黃文中自然知道你的實力。你若裝得不像，反而只會讓他看穿。此一回合必須派一年輕男子做頭陣，最好是黃文中沒有見過面的。”

    顧華杉“嘿嘿”笑了兩聲，目光落在了慕容周身上，“說起來，慕容小將軍才是萬里挑一的人選。夠年輕，夠英俊，又是慕容家的長子，更不曾與黃文中正面交過手，這樣的身份必定會讓黃文中放松警惕，生出輕敵之心。”

    慕容那兩位不說話了，慕容烈心思沉穩，見那少年和燕離兩人一唱一和，三言兩語之間便讓他們陷入被動之局面。

    慕容烈生性多疑，卻又礙于燕離的臉面，不敢太過為難顧華杉，只能心中盤算。那慕容周哪里按捺得住，當下便道：“你說得倒是輕巧，沙場無情刀劍無眼，若要故意裝作打不過，少不得送上我慕容家男兒的項上人頭。難道你燕家軍的命才是命，我慕容家男兒的命便是草芥嗎？”

    此一番話，饒是修養良好的燕離也微微沉了臉。

    燕離正要開口，卻只覺袖口一緊，原來是顧華杉暗中拉扯了他的衣袖。

    那少年沖他微微一笑，似乎在暗示他不要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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