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外面已經(jīng)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陣陣歡笑之聲，隔著墻都一浪一浪穿了過來。

    也不知那街上是何等繁華之象。

    眼看這天才剛剛黑透了，便聽見顧華杉吩咐道：“靜姝，我要沐浴休息了。你去叫小二打幾桶熱水上來。”

    靜姝愣了愣，“今夜這么熱鬧，姑娘便要睡了嗎？”

    “嗯，我累了，想要早點(diǎn)歇息了。”

    靜姝本來還想再勸，可看見顧華杉那雙眸子幽幽，閃動貓兒一般的機(jī)警。

    姑娘那般聰明，只怕自己還沒有說出口，她便完全看透了自己的那點(diǎn)小心思。

    這般聰明的人，要如何再勸？

    更何況最怕的便是八個字。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罷了罷了，殿下大約今晚要生一晚上悶氣了，也不知李青那邊情況如何了。

    此刻小小的正街之上，當(dāng)真是熱鬧到了極致。

    漫天的煙火，照亮了這邊陲小鎮(zhèn)的夜空。

    舞龍舞獅的、買賣小玩意兒的、賣糖人的沿路到處都是，小小的街道兩側(cè)掛滿了燈籠，紅紅的一片，張燈結(jié)彩，喜氣非凡。

    唯獨(dú)一處。

    那街道盡頭有個賣陽春面的小攤，搭著個涼棚，這里最是冷清。

    小小的面店里卻坐了十幾個人，各個看著或是面無表情或是兇神惡煞，令人望而生畏。

    有帶小孩子的父母，遠(yuǎn)遠(yuǎn)瞧著，便抱過了自家孩子，面色驚恐的走遠(yuǎn)了些。

    那些人各個看著是生面孔，腰間佩著刀劍，直叫人害怕。

    那可憐的店家，不過是想著除夕夜人多一些，可以多掙兩個錢置辦點(diǎn)過冬的衣衫和被褥。

    卻獨(dú)獨(dú)沒料到，自家這不起眼的小店卻被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公子給包下了。

    那公子長得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著臉是冷的，掃一眼過后，便叫人腿腳發(fā)軟。

    店家小心翼翼的煮了十幾碗面，又哆哆嗦嗦的端了上去。

    偏偏那白衣公子沉聲問了一句：“有酒嗎？”

    店家麻著膽子看了那公子一眼，只覺得那人貴氣逼人，竟好似畫中仙一般，美得不像話。

    他一時看得愣了，見那白袍公子皺了皺眉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

    他急忙結(jié)結(jié)巴巴答道：“公子，酒倒是有，只是都是些跑江湖喝的，只怕您不太習(xí)慣喝這酒。”

    那白袍公子眉眼冷冽，從懷里掏出了一錠亮閃閃的銀子，有些不耐的沉聲道：“有多少給我拿多少！”

    那店家被那銀子閃得差點(diǎn)晃花了眼，急忙歡天喜地的謝了恩，急忙便跑到了那涼棚后面抱了一壺酒來。

    李青等人默默不語，誰都知道今夜世子殿下的心情非常不好，誰也不敢撞在這槍口上。

    涼棚里鴉雀無聲，眾人只敢看著，哪里敢勸。

    唯有趙高陽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臉色，試探性的問道：“哥，要不咱們回去吧。這也沒什么看頭，比咱們南境差遠(yuǎn)了。回去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趙高沐冷冷一眼瞥過去，嚇得趙高陽小身板一抖，只恨不得鉆到那桌子下去。

    “過年嘛，不是就該熱鬧熱鬧。你要是想走，我不攔著。”

    趙高陽還想說些什么，卻看見一側(cè)的言又生跟她使勁兒使眼色。

    趙高陽悄咪咪的站起身來，躲到言又生那一桌去。

    言又生余光一直盯著趙高沐的臉色，壓低聲音，靠近趙高陽耳邊道：“可別去勸，世子殿下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小心別惹火上身！”

    趙高陽氣呼呼道：“他們怎么了嘛？又吵架了？”

    言又生唉聲嘆氣，“世子殿下拆了離王殿下給華杉姑娘的信，被華杉姑娘抓了個正著。兩個人也沒有吵，只是……”

    趙高陽急得去掐他，“該死，呆子，只是什么啊——”

    言又生哎喲了兩聲，余光瞥見趙高沐的視線輕飄飄的落了過來。

    趙高陽和言又生兩個人很有默契的乖巧一笑，隨后麻溜的轉(zhuǎn)過頭去，背對趙高沐。

    言又生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聽見華杉姑娘承認(rèn)她喜歡離王殿下了。世子聽了這話，好像很傷心呢。”

    “什么？！”趙高陽氣得站了起來，狠狠拍了拍桌子，驚得所有人都看著她。

    趙高沐冷冷的聲音傳來，“趙高陽！”

    趙高陽委屈巴巴的坐下了，她時不時的看向喝悶酒的趙高沐，眼眶突然就紅了。

    言又生一下慌了手腳，“哎喲，姑奶奶，怎么了。”

    趙高陽拿手背抹了抹眼淚，“我替我哥委屈不行嗎？我哥為她做了這么多事，她怎么可以愛上別的男人呢？這根本就不公平。”

    言又生嘆氣道：“祖宗，感情這事情誰又說得準(zhǔn)。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不過是時機(jī)和緣分罷了。更何況現(xiàn)在華杉姑娘和離王殿下情投意合，世子殿下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這一廂情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感情呢。”

    趙高陽抽抽搭搭繼續(xù)道：“可是她為什么就不能喜歡我哥呢。我哥就是兇了一點(diǎn)，我讓他改了不就好了。她要是走了，我哥多可憐呀……”

    言又生有些手足無措的安慰道：“是是是，都是華杉姑娘不好。事已至此，也只能讓世子殿下慢慢忘了華杉姑娘，興許以后他還能找到比華杉姑娘更好的女子呢。”

    他們說話聲音很低，可趙高沐常年習(xí)武，即使再細(xì)微的聲音，他也聽得清楚。

    那兩個人的聲音就這么傳到耳朵里，他頭頂之上有不斷騰空的煙火，照得這涼棚之內(nèi)也是一片大亮。

    他仰頭喝光了那酒壺之中的酒，只覺得那酒入喉頭，瞬間變得熱辣無比。

    辣得他心都在發(fā)疼。

    是啊，一廂情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感情呢。

    他趙高沐活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里，他位高權(quán)重，在南境呼風(fēng)喚雨。

    想要什么東西他得不到？

    什么樣的女人他得不到？

    只要他勾一勾手指，這天下的女人爭著搶著要爬上他的床。

    他太過自信和輕敵，總以為這天下便沒有他趙高沐得不到的東西。

    就連什么時候她越來越遠(yuǎn)都不知道。

    怎么卻獨(dú)獨(dú)喜歡顧華杉呢。

    明明她哪樣都不好，樣貌不算出眾，身材不算出眾，脾氣更是離賢良淑德四個字半點(diǎn)關(guān)系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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