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陰暗的甬道之上，只有兩人深深淺淺的腳步聲，以及呼吸之聲。
顧華杉仔細聽著四下，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動靜。
元清皇后剛才那一番鬼話真真假假，她無從辯駁，當務之急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先找到綠瑤的行蹤。
顧華杉心頭微跳，走了一會子，只聽見清淺的聲音傳來：“到了。”
眼前突然豁然開朗，顧華杉快走兩步，方見甬道盡頭是一處小房間，屋內頂部開了一個小窗，光線落進來，照得房間內影影綽綽。
屋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方幾和凳子，還有一些簡單的日常用品，桌上還有吃剩的飯菜，還有半杯茶水。
顧華杉迅速一掃四下，很快便發現了那張雕花木床上躺著一個人影。
那人背影極瘦，饒是背對著她，看不清樣貌，可是不知為何，顧華杉便認出了那個人。
是綠瑤！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那人猛地起身，蜷縮在墻角，雙手抱住膝蓋，一雙如貓兒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瞪著來人。
四目相對，綠瑤眼底是一陣驚愕。
顧華杉心頭狂跳不止，胸脯不斷起伏，她站在那里，許是這一路走得太久，像是近鄉情怯一般，竟然不敢往前走去。
她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有些緊張的握成拳頭，聲音發顫，“綠瑤…我來了…”
綠瑤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只是呆呆的瞪著顧華杉，漸漸的，那人渙散的瞳孔之中慢慢聚出光來，她眼底的冷銳在一瞬間褪去，化作了又生的柔和，她雙唇顫顫，“是顧華杉嗎？”
“是我。”顧華杉點頭，眼淚卻已經先流了下來，“對不起，我來晚了。”
“小姐！”綠瑤叫了一聲，從床上起身，她漲紅了一張臉，起身之時，血氣上涌到了腦子，她眼前一黑，險些跌落床下。
顧華杉眼疾手快，早已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背后清淺傳來聲音，“姑娘，這燭臺給您留在這里。一炷香時間一到，奴婢自會提醒你。您沿著剛才來的路走回去，敲三下，門自然會從外面打開。”
見顧華杉和綠瑤兩人視她為無物，清淺眉梢一挑，放下了燭臺，緩步退了出去。
等那清淺的腳步聲消失在了甬道盡頭之后，顧華杉方才收回視線，綠瑤伏在她肩頭，緊緊抱著她，仿佛只要她一松手，顧華杉便會消失不見。
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到了顧華杉的衣領后背上，滾燙無比。
顧華杉抱著綠瑤，方知她吃了多少苦頭。
她瘦得幾乎脫了相，皮膚蒼白如紙，巴掌大的臉上只留一雙空落落的眼睛。
她眼窩深深凹陷下去，胸前鎖骨高高翹起，瘦骨嶙峋，渾身已沒有二兩肉。
她的十指被人包扎了起來，身上到處都是烏青和傷口，明顯是被人用過了大刑。
“顧華杉，你為什么現在才來救我？你知不知道沿途我給你留下了多少信號？”綠瑤一邊小聲啜泣著，一邊有些恨恨的捶打著她的肩。
顧華杉悶哼了一聲，臉色一白，綠瑤卻已經收了手，關切問道：“怎么了？”
顧華杉微微一笑，“沒什么。”
綠瑤哪里肯信，當下伸手去扒開她的前衣領，她的手一觸碰到衣衫，顧華杉便倒抽了兩口冷氣。
綠瑤看著她肩胛處那里的一個血窟窿，饒是上面撒了些許粉末，一片血肉模糊，卻也能看出那里是剛才傷的。
綠瑤那口氣格外悠長，她咬了咬牙，“是元清皇后做的？”
顧華杉慢騰騰的拉上了衣衫，遮住了肩膀，搖搖頭：“不是。怪我自己，別人只是來找我報仇而已。”
顧華杉瞧著綠瑤那尖尖小臉，那人眼窩之下一團烏青，顯然是每日提心吊膽，沒有睡好。
見綠瑤怔怔的望著自己，兩人似乎有千言萬語，可是卻又說不出口。
她和綠瑤相識八九年，仿佛從來沒有分離過這么長。
顧芳林性子清冷，兒時她也只有綠瑤這一個朋友。
而綠瑤現在也是她唯一的親人。
顧華杉握著綠瑤的手，語速又快又急，“綠瑤，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時間一到，我便要離開這里。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之后便是你問我答。”
綠瑤心頭的狂喜退了，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她盯著顧華杉那雙沉沉的眼睛，隨后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京城大亂那一晚，你為什么要用銀針封住我體內的七經八穴？”
綠瑤眼底閃過一絲愧疚，別過視線，輕聲道：“封住小姐的穴道，帶你離開尚書府，這是夫人的遺愿。我答應了夫人，讓你此生不能再使用驚夢。”
顧華杉眉目一凜，她當時就已經猜到綠瑤定是受了娘的囑托，果然是這樣。
“那你知道當初在尚書府抓走你的人是誰？”
綠瑤搖搖頭，“他們跟錦衣衛的人一起來的，我知道尚書府出了事，開始以為他們也是錦衣衛的人。直到我發覺他們的目標是沖著你來，因為他們的身手武功要比錦衣衛的人狠辣許多。”
“那你可看清他們中人的樣貌？”
“他們有備而來，都蒙著面，我沒有看到。”綠瑤反手握住她的手，“當時你中了我的銀針昏迷不醒，我怕你落到他們手里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便冒充了你的名字。我想你那么聰明，一定會找到我的。”
綠瑤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臉色，“小姐，你不會怪我吧？”
顧華杉臉色一沉，“我當然要怪你了。難道你除了把自己放在險境之中，便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綠瑤咬了咬唇，“當時京城一片大亂，夫人又剛剛去世，我也來不及多想，只想著你能活下來便好。”
顧華杉戳了戳她的腦門，“你這個傻子。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遇到危險一定要趕緊跑，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綠瑤點點頭，那蒼白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一點點笑意，“好了，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
顧華杉視線落在她那雙被纏著白布的手上，眼底登時一寒，“那這些呢，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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