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這封信以十萬火急之勢送到趙高沐桌前時，趙高沐一目十行，看得極慢。

    他坐在那里，將那封書信放在燈火之下，細細品讀。

    一屋子的人全都屏住呼吸，只看著趙高沐的臉色，似乎希望從他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之中窺得一絲消息。

    可趙高沐神色很淡，從頭到尾冷靜得讓人害怕。

    那雙穿透人心的眼睛，此刻在燈火的映襯下，愈發顯得深不可測。

    時間流走，靜姝、李青等人就站在他面前等著，誰都不敢開口詢問。

    不知過去了多久，趙高沐才將那書信給放下。

    抬眼見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臉上，趙高沐神色不變，一字一句，卻猶如平地起驚雷，將眾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楚沐給魏敏盛寫信，告知他今夜要對我和燕離動手。他自知此事關系重大，希望魏敏盛在朝中為他周旋善后。”

    一言既畢，滿屋駭然。

    也不知是太過驚愕還是其他，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燈火跳動，顯得這屋子里的人臉色煞白，猶如鬼魅。

    李青啞然，“楚沐為何要對世子動手？”

    “信上說，他有證據證明我南景王府和燕離已經達成協議，預備里應外合，將天水河一帶拱手相讓給燕離，圖謀大楚江山。”

    眾人只聽得心驚肉跳。

    這…這竟是謀反的死罪！

    靜姝眉頭狠狠揪起，道：“什么證據？”

    趙高沐起身，他將那信紙放在燭火上，一陣青煙裊裊，那信紙瞬間變燒成一把灰燼，隨風而逝。

    他的動作很慢，眼眸沉沉，瞳孔之中有倒影的燭火，森然無比。

    長風吹起他寬大的衣袖，飄然如仙，那一縷青煙便盡數化在了他的指縫中。

    他卻沒有回答。

    聯系今晚種種詭異場景，他已然明白楚沐這欲加之罪。

    白日在宴席上，楚沐便一直不停試探挑釁他和顧華杉的關系。晚上對顧華杉一出苦肉計，便讓自己急不可耐的送上門去。

    想必自己方才因顧華杉方寸亂了，才讓他有機可乘。

    楚沐這是懷疑他要為了一個顧華杉，而心生反意啊。

    趙高沐唇邊扯開一抹冷笑來，溫泉山莊之仇，楚沐必定不忘。趁亂動手，給他安上一個謀反罪名，真是好手段，好心智。

    想要對他下手是嗎？

    他的命就在這里，就看楚沐有沒有本事來拿。

    靜姝也不知為何趙高沐巋然不動，只是盯著那團燭火一動不動。

    她試探的喚他，“殿下？殿下——”

    趙高沐回過神來，眼中已是一片銳利如刀。

    劍已出竅，若不見血，又怎能收回。

    “所有人分頭行動。李青李默你們先去找李方、顧則干、田守成這幾個人，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白日宴會上屢次幫著燕離說話。你先找到他們，就說楚沐要對燕離動手，說服他們帶著部下立刻跟我們一起行動。隨后再去扣下楚沐的人，尤其是黃山、劉茗等人，這些人若是勸服不了，直接就地殺了。剩下大部分中立的人，則對他們亮出我南景王府的身份以及陛下的圣旨，就說楚沐謀反，讓他們立刻帶人協助我們。總之一定要速戰速決，盡快圍殺楚沐，將整個清水握在我們手里。”

    李青聽得心驚，忍不住問道：“殺了楚沐簡單，可如何跟陛下交代？”

    趙高沐眸色森然，“楚沐已死，還有機會開口？屆時無論是謀反，還是通敵，隨意安上一個罪名便是。靜姝，你今夜不要現身，負責制造楚沐謀反的罪證。明日一早，便呈給我看。”

    一陣此起彼伏的回應，眾人隨后四下散去，各自撒網。

    而獨獨只有他一人，獨坐屋內。

    一一布置確認了，他此刻倒也不慌亂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楚沐那點手段和計謀，還不是他趙高沐的對手。

    倒是后面應付魏敏盛和燕丘要棘手一些。

    燕家的人倒是各個不簡單，燕丘明明對上次他私自出京回南境一事耿耿于懷，可此次卻又不得不派他來清水支援。

    燕丘再蠢，卻也知魏敏盛等人之狼子野心。將清水交給楚沐，燕丘哪里敢放心。

    只有他這樣一個上過戰場，有幾分沙場經驗，卻又和楚沐有過梁子的人，最為合適。

    這小皇帝沒學會如何做一個君王，倒是先將這制衡之術學了個透徹。

    趙高沐森然一笑，對著那燈火巋然不動。

    顧華杉，我又救了你一次。

    這一次，一定要讓你以身抵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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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華杉突然又醒了。

    許是心事重重，許是倍覺壓力，這一整晚她睡得很淺。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她便醒了。

    這樣的境況，她哪里睡得著。

    不過是燕離當真一直坐在那里守著她，她也只能閉著眼睛修身養神。

    這一閉上眼睛，先前種種浮上眼前。

    那詭異的昏迷，身份撲朔迷離的曲微，以及燕離今晚表現出來的淡然。

    顧華杉睜開眼睛，卻看見燕離坐在床頭，單手撐腮正打盹。

    他閉著眼睛，斜斜靠在床上，手中不松，仍是緊緊握著她的手。

    角落里的燭臺上燃著星火，照得屋內一片大亮。

    顧華杉輕輕嘆息一聲，便輕輕松開了他的手，兀自撐著坐了起來。

    然而這細微的動靜還是驚醒了燕離。

    他睜開眼來，卻無半分朦朧迷離，見她坐起，燕離忙關切道：“怎么了，可是傷口又疼了？”

    顧華杉搖頭，靠著床坐直了身體。

    燕離轉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道：“還早，再多睡一會兒。”

    顧華杉仍是搖頭，看著那雙切切的雙眼，燕離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有些局促道：“怎么了，嗯？”

    顧華杉此刻睡意全無，盯著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燕離，告訴我你今晚的計劃。”

    燕離抿了抿唇，輕嘆一聲，隨后卻釋然一笑，“阿華這么聰明，不妨猜猜？”

    顧華杉心下有一絲絲奇異的感覺。

    燕離不答反問，可是在詢問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若說得多，他便全部告知，若是說得迷迷糊糊，燕離可會就此糊弄她？

    燕離，可是個相當聰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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