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補一句,“以后要是再敢送東西過來,你便不用在本王跟前伺候了。”
沐蘭委屈巴巴的放下托盤在一側(cè),卻是跪在地上。
燕離抬眼,見她紅著一雙眼盯著他,似欲言又止。
“啪”一聲,他雙手合上了文書,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著沐蘭。
一言不發(fā)。
沐蘭彎下身子,雙手交疊在額前,額頭伏地,泫然欲泣。
“殿下,沐蘭…沐蘭想為姑娘求個情。請殿下…請殿下不要奪去姑娘的武功。姑娘生平,最為得意和仰仗的便是一身好武功,一劑化骨,等同于折斷了她的羽翼。姑娘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是斷斷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燕離眉頭一皺,余光瞥見案幾上的瓷瓶。
視線重新落回沐蘭身上。
“本王的奴才,還真是聰明。”
聽見燕離語氣之中的猜疑,沐蘭身子抖了抖,慌忙道:“奴婢沒有偷聽!只是方才隱約聽見殿下和唐掌門聊到了姑娘和化骨,只是胡亂想著…想著……”
聲音卻是越來越低。到后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沐蘭對上那人的眼睛,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曾經(jīng)的殿下,雖然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存在,可是眼底卻是溫和,如沐春風(fēng)。
他身處高位,卻仍保持著一顆憐憫眾生的仁慈,翩然出塵。
而現(xiàn)在的他,眼底沒有一絲煙火氣息,冷冷的。
一眼掃過來的時候,只讓人覺得無法呼吸。
那種猶如山倒的壓力沉沉襲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變了。
燕離輕輕一笑,緩步走過來,沐蘭將頭伏得更低,視線里只看見那華貴衣料一角。
“阿華信任你,這件事交給你,我放心。”
沐蘭唇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手上一重,燕離將她的手掌攤開,那瓷瓶冰冷。
燕離強迫她握住了,語氣不疾不徐,吐出的話卻是殘忍至極。
“沐蘭,別叫本王失望。”
沐蘭的手在發(fā)顫,她握緊了那白瓷瓶,雙目齜裂。
抬眼,她仍是不死心,“奴婢對殿下忠心日月可鑒。奴婢求情不僅是為了姑娘,更是為了殿下。”
燕離下顎緊抿,眼底有緊繃的怒意。
“姑娘若是知道自己這一身引以為傲的功夫被殿下廢了,只怕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您的!”沐蘭胸脯起伏,臉色漲得通紅,“殿下,您這樣做,只會將姑娘推得越來越遠。”
見燕離不語,沐蘭便以為自己說動了他,連忙趁勢道:“殿下,姑娘在江湖上樹敵無數(shù),若是失了內(nèi)力,豈不變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放肆!”燕離陡然渾身散發(fā)出一種難以直視的冷冽之氣,“顧華杉將來會是我燕離的女人,誰要是敢傷害她分毫,便是跟我燕離作對!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
那男人仿佛蒙塵之珠,此刻鋒芒盡數(shù)綻放,無人可敵!
他如此狂妄,睥睨天下,語氣之中卻滿是銳不可當(dāng)?shù)臍⒁猓?br />
沐蘭身子微微發(fā)顫,握緊了白色瓷瓶,她垂死掙扎著喃喃道:“可是這樣…姑娘會恨您……”
燕離淡淡一笑,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他的笑涼薄如斯,清清冷冷,“所以這件事要由你去做。”
沐蘭面色一白,恍惚間明白了什么,她眼中情緒翻滾,咬住下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沐蘭,是這明州的風(fēng)水太養(yǎng)人了嗎?竟然磨平了你的菱角。”燕離一字一句,字字珠璣,“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燕離最鋒利的一把刀,而不是圈養(yǎng)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什么時候,你竟也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
燕離按住衣袍之下微微發(fā)抖的手,這些話他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沐蘭。
同樣的,他也不可以心慈手軟。
顧華杉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已然引起那么大的風(fēng)波。
武林大會一戰(zhàn),阿華的名字響徹四野。
她是一匹不可拘束的野馬,他曾以為自己可以馴服她,所以便任她天高海闊。
可是一個心都不在明州的顧華杉,他拿什么來留下她?
折斷她的羽翼,磨光她的心氣,困住她的步子。
他,燕離,再也不要做這正人君子!!
“沐蘭,心慈手軟的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你……可明白?”
沐蘭臉色駭然,拽緊了白色瓷瓶,險些將它給握碎了。
她被斥得面紅耳刺,驚疑不定,半晌最終沉沉閉上眸子。
半晌,睜眼時再無半分猶疑和苦痛之色。
只剩一片決絕和麻木。
“奴婢領(lǐng)命——”
————————————————
顧華杉又等了兩日。
這兩日,燕離仍是沒有出現(xiàn)。
兩個人仿佛正處在一場拉鋸戰(zhàn)里。
顧華杉所住的庭院里仍是沒有把守,想走就走。每日沐蘭按時送了飯菜來,一言不發(fā),甚至不拿正眼看她。
她知道,她讓燕離和燕離身邊的人傷透了心。
已經(jīng)五日過去。
顧華杉的耐心漸漸磨得沒有了,她好幾次想去找燕離當(dāng)面說清楚,可是腳跨出那個門檻的時候,她竟又鬼使神差的縮了回去。
她竟然害怕看見燕離。
那雙眼睛太過純碎而干凈,只讓她說不出那些狠心決絕的話來。
時間拖得越久,顧華杉便越是心急如焚。
焦急、暴躁、愧疚、自我懷疑,仿佛體內(nèi)有一千種一萬種情緒在奔騰,在叫囂。
對,沒錯。
她顧華杉就是賤,就是吃鍋望盆,就是水性楊花。
還有朝秦暮楚吃里扒外拈花惹草薄情寡義見異思遷朝三暮四——
可是,什么都不能阻擋她去找趙高沐。
不管那人是死了,還是活著,她要去找他!
而盛夏的天氣多變,方才還晴空萬里,這剛一入夜,便又下起了瓢潑大雨。
那雨珠子簌簌的落在屋檐和樹梢上,很快外面便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暑氣消退,風(fēng)一吹,便只剩雨后的清冷。
夜,更深了。
雨聲淅淅,一直不停。
顧華杉所在的庭院之外,便是一處綠竹成蔭的地方。
那大片的竹林,幽深冷寂,雨水嘩嘩,落在一張撐開的油紙傘上。
握住傘柄的手,修長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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