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燈終于熄滅，李菲宇碾滅地上的火星，長抒了一口氣。
他這次沒有騎摩托車，身上還穿著白天的黑色皮夾克，靜靜地靠在路邊的樹干旁，直到黑夜中有飛鳥撲騰著翅膀發出古怪的“咕咕”聲，他才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后舉步離開。
第二天凌晨，趙清雨起得比較早，她起來時趙父趙母才剛剛離開。
洗過臉后，她在廁所里的掛鏡前照了照，發現眼睛已經不那么紅了，可還是看得出有些腫。
趙清雨閉上眼睛，拿冷毛巾在眼皮上面輕輕揉了揉，她才覺得舒服了些，再蘸些水把頭發打理一下，然后就收拾好書本出了門。
到了店子里，里面已經坐滿了前來過早的人。
看到她過來，趙母還是抽空關心道：“小雨你今天感覺咋樣？有沒有好一些？”
“嗯，好多了。”
“那你想吃點啥？要不要我給你下碗湯面，不要放辣椒，清淡一些的。”趙母雖是這么問，但手里的面已經丟進鍋里去了。
趙清雨覺得，她就算說不吃，也應該是晚了的。
不過店子里的人實在是多，湯面要煮一會兒，在等待的過程中，趙清雨幫忙收拾了十幾個空碗。
把空碗端到后面的洗碗池去的時候，她看到里面已經堆了差不多五六十個碗了。
學校雖然是五點五十上課，但五點四十就會打預備鈴，這個時候許多老師一般就會到教室里去看一看。
所以在五點二十以前，大多數學生會選擇在這里吃，但在五點半以后，基本上全是要打包的了。
這短短的二十分鐘里其實是最忙的，大多數學生都是要熱干面打包，除了熱干面下得很快外，還有因為這時候的打包盒只有白色泡沫盒，根本裝不了帶湯汁的東西。
其他地方還有一些為了節省成本的會直接用塑料袋裝熱干面，經過高溫的塑料袋變得稀稀軟軟，又不衛生也不安全。
當然，現在的白色塑料盒也不咋地。
趙清雨想起后來的紙碗和一次性塑料碗，心里隱隱有了些想法。
當然還不是現在，現在的技術做這些怕是成本還有些高吧……
她心里暗暗猜測。
面是汪磊給她端來的，屋里沒什么地方坐，她就端著面站在門口吃。
在她吃面的時候，汪磊好幾次經過她身邊欲言又止。
“你……”
等他終于鼓足勇氣開口的時候，趙清雨正好吃完面，不經意打斷他的話頭：“你吃過飯了嗎？吃過了就一起走吧。”
汪磊回頭看了眼店子里的鬧鐘，五點三十六分，店子里還有不少學生在焦急的等待著。
趙父和趙母在店里忙活，汪磊平時都是一路疾跑踏著鈴聲進教室的。
“我等會兒再走吧，你先走好了。”
趙清雨看時間明明不早了，知道對方是擔心一走屋里兩個人忙不過來，不過現在除了門口的幾個人，也沒有再出來吃面的學生了，便笑著對他說：“走吧，我和我媽爸說一聲就行。”
汪磊這才點頭，等趙清雨和趙母說過一聲后，兩人便急急忙忙的一起朝學校走去。
“我來幫你拿吧。”汪磊看著趙清雨身上背著的書包，那里面總是裝著各種學習資料。
“不用了，昨天我根本沒有帶書回來，這個書包是我前天放在家里的。”趙清雨邊說邊加快步伐，周圍零零散散的學生都在疾步朝學校快跑，她也忍不住跑了起來。
她一跑，汪磊也跟著跑。
在他們后面十幾米外跟著的李菲宇卻越走越慢。
他冷眼看著那兩個并肩而行的身影漸行漸遠，一顆心臟里竟然冒出絲絲縷縷怪異的感覺。
猛然間，李菲宇發現這怪異的感覺竟然酸酸澀澀，讓他好不習慣。
李菲宇甩甩頭，他怎么會有這種扭扭捏捏的感情呢！
暗啐一聲后，他也加快步伐朝教學樓走了過去。
班主任雖然是數學老師，但不論是英語還是語文早自習，他都會在預備鈴響之后，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教室后面的窗戶口。
李菲宇進教室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對于他這種學生，班主任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不惹是生非，老師就不會多找他說一句話。
這次李菲宇正好踩著預備鈴進來的，班主任看到他后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叫住了他。
昨天有人過來和他告狀，說他欺負同學，把人都推倒在地上受傷去醫院了。
這事，他不能坐視不理。
趙清雨其實也才進來不久，她根本不知道李菲宇因為自己被班主任叫到了外面“談心”，桌子上的語文書本還沒來得及打開，剛才跑得太快，現在她只顧坐在位置上大喘氣，緩過勁來后才慢慢翻開書本。
旁邊的張燕察覺到班主任離開后，才敢湊過來小聲問道：“趙清雨，你沒事吧？”
“沒事，昨天謝謝你了，老師沒咋說我吧？”
“咋會呢，我都和班主任說了，是李菲宇把你撞傷的，班主任今天肯定會找他算賬的。”
趙清雨詫異的張了張嘴：“啊？”
她扭頭朝教室后面看了一眼，李菲宇還沒來，她明明在自家店門口吃面的時候就看到他站在自己正對面，似乎在等著什么。
這也是她為什么要喊汪磊一起去上學的原因。
現在上課鈴都打響了，李菲宇沒道理還沒來啊。
“你不用看了，他已經被老班叫走喝茶去了，我剛看到了才說的。”張燕對她眨了眨眼。
“呃……可是昨天我本來就……”
趙清雨試圖找到合適的詞語解釋一下，但張燕擺擺手，說：“你不用為他找理由了，就算你昨天沒有不舒服，他那樣故意撞你，很顯然是在欺負你，哼，最討厭這種仗著自己長得有點小帥就故意欺凌同學的男生了！”
小盆友，你怕是不知道李菲宇欺負人根本就不是靠他的臉，而是用他的拳頭……
趙清雨默默的想。
不過從這點來看，張燕和王艷麗還是挺像的。
她輕輕抿了抿嘴，微笑道：“謝謝你幫我，不過這件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李菲宇就是這樣的莽撞性格。”
張燕撅噘嘴：“那我不管，我自己和老班說過了，讓我再過去替他解釋說話不是打自己臉巴子么。”
“你誤會了……我沒想讓你去解釋，呃語文老師來了。”
趙清雨有點無奈，她明明沒那個意思的。
語文早自習上了快一半，李菲宇才從教室后門旁若無人的走進來，被坐在講臺上的語文老師狠狠地剮了一眼。
趙清雨是直到下課，才發現他已經在教室里的，思索再三，她還是決定和李菲宇解釋一下。
她走到教室最后面的一角，李菲宇正面朝墻壁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拿著圓珠筆在墻壁上寫寫畫畫，綠色的墻漆被刮得稀稀拉拉。
媽見打。
趙清雨這么想著，故意大聲咳了兩下：“咳嗯……李菲宇。”
李菲宇扭過臉，一臉詫異的抬頭看她。
“你方便出去一下么，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一下。”
趙清雨斟酌著說，順便暗中觀察對方的表情。
好像臉色是有點不大好看誒，估計班主任真的找他說了什么。
果然，李菲宇在看清楚是她后，表情幾經變化后，最后變成了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有前途的好學生找我做啥啊，我晚上沒睡好，沒空和你瞎扯淡。”
他說完又重新把頭扭了過去，不再看她。
“……”
趙清雨盯著他那烏黑黑的后腦勺，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見他根本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動彈，更不搭理自己，最后只得暗嘆一聲，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菲宇默默地看著“千瘡百孔”的綠色墻面，目光久久的凝視著上面幾乎已經看不清字跡的三個字。
那是他以前閑著沒事刻的，但在剛才自習課上，他又全部用筆給劃掉了。
察覺到身旁的女生離開，李菲宇才慢慢的抬起頭，坐直身子。
——你這種小男生的心態我見多了，你也不用急著否認，老師我是過來人，你們啥心思不說我都看得出來。
——你和她沒結果的，那女孩子我看以后肯定有出息，至于你……還是不要成為別人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比較好。
班主任的那些話仿佛魔音繞耳般，在他的腦海里炸開，歷歷在目。
他望著趙清雨挺直的背影和微垂的頭顱，知道她肯定又在讀書或者寫作業。
老師有一點說得挺對的，他也覺得這小姑娘以后應該有出息。
……
趙清雨本來還擔心李菲宇被班主任批評后，心里不平衡會過來找自己和張燕的麻煩。
然而一整天過去了，李菲宇非但沒有找過自己，就連在路上碰到了，他也再沒有像以前那樣過來找自己說話，就像陌生人一樣。
一開始趙清雨還有點不太習慣，但之后的一個星期里，李菲宇依然如此。
趙清雨這才終于放下了心，班主任的那番話應該起了作用，而且還沒有任何副作用。
……
“李菲宇，你這次又是來網吧里睡覺嗎，你家里沒地方睡嗎？”
又一次偷溜出來上網的余媛媛小聲問道。
自從她和張雪一起出來通宵過一次后，她心里就老惦記著上次在網吧發生的事。
這已經是她這個星期第三次出來到網吧上網了，而且基本每次都能看到李菲宇在這里。
不過他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看電影啊聊天啊打游戲啊，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網吧睡覺。
李菲宇坐在吧臺后面的沙發里，叼著一根咬了半截的火腿腸，聞言掀起眼皮，輕輕皺起眉：“你咋又來了？班主任的茶沒喝夠啊？”
被迫回憶起挨訓時光的余媛媛羞惱地跺跺腳，轉頭讓前臺的新收銀員給她開了張包夜卡。
這新收銀員長得一般，甚至還有點胖，但是說話慢言細語，不急不躁，更不會和顧客無緣無故的翻白眼鬧矛盾。
對她和李菲宇之間的互動也是當做沒看見。
余媛媛不得不承認，她打心眼里對李菲宇越發好奇了。
上次那個收銀員和她吵過架后，等她再一次過來時發現收銀員換人了，連帶著那個幫收銀員說話的網管也不見了。
后來看到李菲宇，和他聊天才得知，那兩個人被辭退了。
余媛媛雖然對網吧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她大致可以猜測到，那兩人的離開很有可能有李菲宇的關系。
坐在電腦前學著別人的樣子，打開了網吧影院，她找到心心念念的一個古裝偶像劇，里面的男一號長得十分合她的口味。
看到凌晨一點，她去上了廁所，回來后經過前臺，看到收銀員在邊吃泡面邊看電視，頓時也感覺到餓了。
余媛媛想了想，還是買了包干脆面回來坐著吃，但是因為舍不得錢，就沒有買水。
同時她的內心還隱隱有些失落。
前幾次李菲宇都是躺在吧臺后面的那張小沙發上休息的，只要她走近就可以看到。
這次她去買東西，卻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回去了，還是找了個地方玩電腦了。
……
趙清雨今天晚上一回到家，凳子還沒坐熱，小靈通就響了。
打開來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看區號就是w鎮的。
她按了一下接通鍵，把聽筒緊挨在耳邊，一個熟悉清朗的男聲響起。
“喂？請問是趙清雨嗎？”
趙清雨微怔：“夏梓默？你有什么事情嗎？”
“就是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大舒服，就想打電話過來問問……”
聽著電話那邊的話語，趙清雨的眼睛差點翻到天上去。
“夏同學，這都過去一個星期了，您這問候可真及時啊，如果不是咱們還是同班同學，我還以為你這消息是別人告訴你的呢。”
趙清雨故意把及時兩個字咬得很重，夏梓默知道她是在說反話嘲諷自己，但心里卻沒有一點生氣。
等她說完后，他突然毫無頭緒的開口：“生日快樂！”
“嗯？？”
趙清雨愣住，語氣突然冷了下來：“誰告訴你今天是我生日的，你弄錯了。”
“啊……今天不就是你……”夏梓默剛要說些什么，卻突然停住，小聲喃喃自語，“對啊，是誰告訴我的啊，我……突然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了？”
夏梓默點點頭，隨即反應過來對方根本看不到，連忙說道：“是的，我印象中有人和我說過你生日，那個人好熟悉，可是我現在卻怎么都記不來是誰了，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今天就是你生日。”
他說完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對面回應，忍不住連續“喂”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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