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雨揉了揉自己的頭，很悶，很難受，這種難受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堵得她郁卒不已。
在講臺上的班主任李志豪看了一會兒后反應過來是什么事情，叫了李菲宇的名字。
“李菲宇，你咋回事啊你，上課遲到，還撞到同學，你給我站起來！”
李菲宇掀了掀眼皮子，慢慢悠悠地站起來，那吊兒郎當的樣子讓李志豪看了直冒火，“你給我站好！站外面走廊上去！”
“嘭！”
李菲宇直接推開凳子，看也沒看老師就大步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靜悄悄的，其他同學被他這氣勢給嚇的完全不敢吭聲，連后面幾個調皮傳紙條的男生也全都埋著頭。
果然，這一舉動讓李志豪震怒，起身就跟了出去。
“你跟我去辦公室！這是你該跟老師有的態度嗎！喊你家長！”
李志豪喊得整個教學樓都能聽到，年級教導主任也聞訊趕來，沒有了老師坐鎮，教室里又出現了嗡嗡的低語聲。
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王艷麗坐在趙清雨前面，前者扭頭小聲說：“老師終于管這個家伙了，簡直太氣人了。”
趙清雨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班長大喊一聲“安靜”，王艷麗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有些擔憂地轉過頭去。
趙清雨知道自己臉色很不好看，但她自己知道，并不是因為生氣，更多的是別的某些不明情緒。
難過。
對，她覺得很難過。
可是為什么難過，她卻不明白。
眼睛有點澀，鼻子有點酸，下一秒，筆尖下的鋼筆字被水暈染開來。
趙清雨連忙翻出紙巾，快速將那抑制不住的淚水悄悄擦干。
同桌是個臉很圓的小姑娘，悄悄扭頭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嘆了口氣。
第二節晚自習開始，李志豪面色無常地拿著課件回來講題，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
可李菲宇卻沒有回來，一直到晚上放學，他的座位，都是空著的。
放學的時候，夏梓默果然和他說的一樣，早早就在三班門口等著了，趙清雨和王艷麗一出來，他就過來問道：“聽說，今天那個李菲宇又找你麻煩了？”
趙清雨張張嘴，還沒開口說話，王艷麗就搶先氣道：“沒錯，今天晚上語文自習的時候，李菲宇上課遲到不說，在經過趙清雨座位時，故意撞她的桌子，把她桌子上的書都撞到地上去了，還沒跟她道歉！簡直太過分了！”
“是啊，還好今天老師在，把他教訓了一頓，說是要讓他叫家長呢。”旁邊經過的同班同學也湊過來說道。
夏梓默抿起嘴，皺眉問道：“是不是這樣？”
趙清雨心里覺得有點怪怪的，這種情形，怎么有點像小時候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回家告家長的樣子啊。
她不知道怎么說，只好模擬兩可地說：“沒什么，老師也說他了，晚上他都沒來上課。”
王艷麗嘻嘻笑起來：“肯定是趕回家里挨訓去了。”
趙清雨看她那么為自己打抱不平，卻完全笑不出來。
夏梓默面色微松，正要幫她拿書包，這時候旁邊一個女孩子經過，小聲說：“今天晚上趙清雨還哭了呢。”
“……”
明明周圍到處都是人聲嘈雜，可趙清雨他們這一小片地方，卻詭異地寂靜了好一會兒。
夏梓默的臉已經很陰沉了，卻在面對趙清雨的時候，依然溫柔到不可思議：“小雨，你今天是不是哭了？是不是因為李菲宇？”
王艷麗：“那還用說嗎！肯定是李菲宇那家伙欺負咱們趙清雨，又兇又壞！”
“暈，沒有，是晚上看書久了，眼睛不舒服才流了一點眼淚，人家又沒把我怎么樣，我哭什么啊。”趙清雨連忙解釋，這種事情被公布在外人面前，總覺得分外丟臉。
夏梓默沒說話，似乎是相信了，王艷麗卻還在小聲嘀嘀咕咕。
好在她和王艷麗順路的時間不長，出了校門就要分手了，夏梓默沉默不語地跟在她身后，好像在想事情。
眼瞅著三岔路口馬上就到了，趙清雨尋思著待會兒怎么開口，讓夏梓默別送了，就后面一段路，兩三分鐘的距離，真沒必要搞得這么夸張。
“你……”
“他真的經常故意欺負你嗎？”
夏梓默說完，頓了頓：“你要說什么？”
趙清雨決定忽視他的那個問題，“我想說，我馬上就到家了，你先回去吧。”
“嗯？”夏梓默抬頭朝三岔路口的那個小坡看了一眼，疑惑道，“你家不是還在上面嗎？”
嗯？這家伙為什么會知道？
“哦，我有一次上學從這條路走，看到的，你沒有注意我在后面。”夏梓默解釋。
趙清雨恍然大悟：“原來這樣啊，你真從這里走嗎？”
夏梓默笑起來：“對啊，你肯定不知道，我就住在你家前面不遠的地方，很近的。”
“啊，原來是順路的啊。”趙清雨感嘆一聲，這下想不一起走，都說不過去了。
兩人邊聊邊走，在趙清雨家的那棟樓隱約可見的時候，夏梓默突然舊事重提：“你剛沒還告訴我，李菲宇是不是真的經常欺負你？”
“沒有啊，你干嘛總問這個。”趙清雨內心沒來由地有些不安，“大家都是學生，你可別學那些人啊。”
那些人，就是李菲宇的那群校外的狐朋狗友。
夏梓默有些開心地說：“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趙清雨胡亂地點頭，擔心，她好像確實在擔心，可是在擔心誰，她也不清楚。
之后的路上，夏梓默明顯心情好了許多，也沒有一直追問有關于晚上的事情，在趙清雨家樓下，兩人揮手道別。
“我明天早上在你家樓下等你，我們一起上學。”
“啊，好。”
趙清雨愣了下，點頭答應。
夏梓默俊逸的臉龐在路燈下更顯朦朧，他伸出手，想要摸摸趙清雨的臉，最后卻在對方單純迷茫的目光中，變成了揮手道別。
“再見，晚上早點睡，明天見。”
“好啊。”
“那個，你不是應該說天天見嗎？”
“……”
夏梓默這張臉能說出這種冷笑話，還是挺讓趙清雨意外的。
不過也因為這樣，兩人之間的氣氛終于活躍了些，又聊了兩句，趙清雨轉身朝樓道走。
“有點黑，要不要我送你上樓啊？”夏梓默在身后有些擔憂地問。
趙清雨有點無奈：“不用了，樓上有個燈的，你先回去吧，萬一我爸沒事下樓，正好撞見你了咋辦？”
她都這么說了，夏梓默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其實，這樣已經很好了，不能急，他告訴自己。
……
樓梯道二樓確實有燈，可是再往上走，燈就全是壞的了。
趙清雨摸著黑，一步一步地朝上走，有點后悔自己沒有帶個手電筒。
原本二樓，四樓都有聲控燈，雖然只是兩個燈，但一棟樓也勉強夠用，現在四樓的話了，三樓以上的地方全部烏漆嘛黑。
趙清雨走在五樓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兒光線了，她只能扶著滿是灰塵的欄桿小心爬臺階。
忽然，她看到前面樓梯拐彎的那一小塊平地的地方，有暗紅色的小光點明明滅滅，還有隱約可聞的淡淡煙味，提示著她，那里站了一個人，個子還很高。
明明是在家門口的地方，趙清雨還是被嚇了一跳。
黑暗，總是讓人不安，產生無盡的不好聯想，即便光明就近在咫尺。
趙清雨盡量把腳步聲走得重一點，順便輕咳一聲，表明自己已經知道那里有人，樓梯道的那個拐角并不寬敞，希望對方不要攔在中間。
越來越近，趙清雨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內心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她甚至都想大聲喊趙父趙母下來接她了。
離那個紅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忽然，那個紅點落在了地上，接著被一只大腳無情地碾滅。
沒有了參照物，趙清雨的心里輕輕一跳，然后一腳踏上了這塊小小的轉角平地。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暗中松了口氣，然后轉身開始朝上繼續走。
忽然，身后有一股疾風襲來，趙清雨立刻張嘴，下一秒一張帶著淡淡煙味的大手緊緊捂住了她的臉。
“嗚嗚……嗚……”
趙清雨開始拼命掙扎。
“你別動，我沒想對你怎么樣。”身后的人似乎比她還要緊張，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趙清雨身體一僵，果真停止了掙扎。
“我把手松開，你別喊，可以嗎？”
趙清雨瘋狂點頭。
大手終于離開，嘴巴鼻子得到了喘息的空隙，深深吸了幾口氣后，趙清雨才轉身，有些惱怒地說：“李菲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對方有些吃驚地問。
趙清雨都快要被氣笑了，這人，是把她當白癡嗎。
不過……其實即便他不說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也認出了他。
“你大概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很濃很香的氣味吧？”她無奈地說。
李菲宇沉默了幾秒，說：“我知道，我每天都能聞到，怎么會不知道。”
趙清雨有些意外，“你也能聞到？那你……”
“我也可以聞到你身上，有同樣的香味。”李菲宇繼續說。
果然，不是她鼻子有問題，是這股香味真的存在。
趙清雨有些驚喜，困擾了她將近一個月的事情，今天好像有了些眉頭，“你身上的香味，別人能聞到嗎？”
李菲宇搖頭：“沒有，除了你，我沒有在別人身上聞到過，等下，有，夏梓默身上也有，但是很淡，淡到幾乎沒有。”
趙清雨思索片刻，遲疑道：“難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每天找我麻煩的？”
“嗯。”
嗯？！
嗯？？
趙清雨無語了，還真因為這個東西，才欺負她？？
這李菲宇是有多無聊啊！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生氣了，難道就因為她身上也有和他一樣的奇怪香味，這家伙就要故意欺負她嗎？這是什么邏輯啊。
李菲宇好一會兒沒說話，他有些痛苦地抱住腦袋，蹲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是，我很難受……”他喃喃道。
趙清雨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我說，我一看到你，就會很討厭，很生氣，就想狠狠地罵你……”
趙清雨僵住了，她沒想到，原來李菲宇竟然真的這么討厭自己。
“為什么？”她有點呆滯，心臟似乎在隱隱作痛，“你為什么要這樣，我明明、明明沒有做過什么。”
“是啊，你確實沒有做過什么，可是每次看到你，我身上古怪的香味就會變濃，我的頭就會很痛……”
李菲宇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覺得這種事情太可笑，太不可思議了。
在見到趙清雨的第一眼，他就很不舒服，整個心仿佛被一股郁結之氣縈繞，難受得他無法抒發出來。
頭也很疼，很悶，沒有人了解他的難受和苦衷。
無意中，他對趙清雨發了脾氣，當時的大腦頓時一片清爽，那種難受的郁氣也莫名消散了許多。
可是這種狀態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就開始思考為什么會這樣，開始對趙清雨心懷內疚，接著，就是更加痛苦的反噬。
似乎只要一想到趙清雨這個人，他就會難受到無法忍受。
他時時刻刻都想看到她，問她，他會變得這么痛苦，是不是她使用了什么手段！
可是他問不出來，這不正常，他知道的。
他開始對她莫名其妙的發火，痛苦減輕，隨即在自責和奇怪的心痛中，再次加劇，反反復復，讓他幾乎崩潰。
今天，他又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讓她出丑，看著她難堪的臉色，和眼中幾乎溢出來的晶瑩淚水，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來。
他強撐著回到座位上，放任自己的思緒在冰與火的夾縫中肆意飄蕩。
他討厭趙清雨吧？討厭，可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還會時時刻刻地想她，還會在看到她的眼淚時，難過與心疼。
班主任的怒火也沒能將他撼動分毫，他沒有任何反應地離開了辦公室，在即將回到教室的時候，他轉身離開了，離開前，他看到趙清雨在明亮的教室里，低頭擦眼淚的那一幕。
她原來還是哭了么。
自己真的很莫名其妙，很討厭啊。
明明是想著要去網吧里痛快地打一場游戲的，可是腳步卻在三岔路口，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當他踏上第一節臺階時，腦海里飄過一個奇怪的思緒：他為什么會知道，趙清雨的家在這里呢？
他好像來過很多很多次，此時此刻的場景，他好像在另外一個時空里做過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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