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很便宜，不過也是不改往日那小巧的瓶身，姜鳳林和湯曉曉倆人閑扯幾句的功夫，瓶子里面的橙子味汽水很快便見了底。
夜風漸起漸涼，一直被姜鳳林搭在臂彎的外套也不知什么時候披在了湯曉曉的身上。
兩個人在時寬時窄的巷道里慢慢走著，幾個拐彎以后，忽然再現的小吃街，繁榮的好像已經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那地方不好找吧，”想想這一路走來的路，若是自己再去走上一遍，不用試湯曉曉都知道，她肯定是找不到的，可姜鳳林就不一樣，這么久沒來了，他還記得去那里的路。
“挺容易的，”姜鳳林一點沒這遮攔自己的能力，記幾條路這種對他而言確實是件小事，若是與旁人在也就罷了，一句還好便也揭過不提，可現在同湯曉曉在，姜鳳林倒是很期待她對這話的反應。
一個若有若無的白眼飄過，姜鳳林低笑一聲不經意的落下了半步，慢慢跟著湯曉曉往回走，那不合身的外套整個如裙子一樣遮到了湯曉曉的腿根，如此別樣的色彩逆著人流而去，看的姜鳳林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的追隨，腳下加快節奏，不緊不慢的站到了湯曉曉的身邊。
忽然出現人影嚇的正打算攏攏衣服的湯曉曉稍一驚，看了眼又被那人握進掌心的右手，淺淺一笑也沒再去管他。
逛了許久，吃飽喝足，湯曉曉站在路口不確定的看著姜鳳林，要回去休息？還是進進學校里逛逛？
“累了？”姜鳳林剛才正看別的地方，一轉頭見湯曉曉在路口滿臉糾結的看著自己便隨口問了一句。
湯曉曉搖了搖頭，怎么會累，今天竟然不小心睡了一整個下午，到現在她可是精神的很，湯曉曉暗暗在心里想著，倒是姜鳳林，“你睡會沒？累不累？”
“我沒事，”見湯曉曉還不忘關心自己，姜鳳林滿足的笑了下，“想去就去看看，明天和晴姐吃過飯咱們也該走了。”
“這么快？”本來還想著這么久沒回來要好好玩上一圈，可是姜鳳林此刻告訴她明天便要走了，緊迫的時間，一下讓湯曉曉知道了自己對安華這個城市，到底埋下了多少遺憾。
“本來只是想來見晴姐和魏哥的，所以就算了一晚的時間，你若喜歡，等我們從龍山回來再帶你好好逛逛。”
姜鳳林稍有歉疚的話讓湯曉曉十分無措，她只覺得自己不過貪玩，耽誤正事本就不好，現在還要因為她的事來重新規劃行程，會帶來很多麻煩的想法，讓湯曉曉開始抗拒起姜鳳林的提議。
“不用了，反正以后還有機會的，先回去吧，你出來這么久，別人就算不說，總是不好的。”湯曉曉拉了拉總往下掉的外套，這一晚能在生活三年的地方再走一走，已經是不曾想過的事情，哪里還敢再求更多。
“當！當！當！……”姜鳳林剛想說句來得及，可遠處一陣徹響的鐘鳴，悠揚的飄進了熙攘的人群。
晚修下課了，湯曉曉抬頭朝那聲音響起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學校最高的鐘樓，也是安華大學為早晚定的鬧鈴，古舊的鐘鳴一聲又一聲的響起，早六晚九，這是每個安華人每天必然會聽到的，也是安華人在心里認定的，在一天之中必不可少的聲音。
聲音如忽然出現一樣，慢慢細數九下便再無了聲息，可沒了那聲音，湯曉曉還是久久的望著那隱約在夜色的鐘樓淺笑，這聲音，除了這里便再也聽不到了。
“記得以前收到很多投訴這鐘聲的，大部分都是大一的，每年開學前三個月，總是會收到滿滿請愿書投訴信，“似也是想起了以往的趣事，姜鳳林一同朝那方向望了過去，可嘴里的話，卻是把湯曉曉的目光給引了回來。
“這事你也知道？不歸你管吧。”湯曉曉面色稍稍一變，語氣十分懷疑的問著。
“是不歸我管，”姜鳳林把視線移到湯曉曉臉上，“可那時候我還只是學生會的基層，這些來信太多，自然會分到我這邊一部分。“
“那你們會一封封的拆開看嗎？”湯曉曉好奇的追問。
”當然，“姜鳳林認真的點了點頭，這些都是要好好挑揀分類的，還要做匯總上報，當然要看。“
“啊……”湯曉曉慘呼一聲，連眼睛都不敢再在姜鳳林的身上流連，“不是吧！”
看著湯曉曉一個人偷摸在一旁哀怨，姜鳳林試探的問了句，“怎么，你也投訴過？”
“我那不叫投訴，”姜鳳林一挑，湯曉曉幾乎立刻就反駁了回去，“你不懂，我那叫建議書好吧，才不是投訴信。”
“哦，建議書，”姜鳳林點了點頭，好像認可了湯曉曉的說辭，“那你那封建議書，寫了什么？”
當年的信，說是看，其實也就閑了當個樂子，畢竟一堆又一堆信函，里面各種投訴，建議，舉報，甚至寫來表白的都曾見過不少。
可這泛濫的工作量也就僅限每年那幾個月而已，這晨暮鐘音，是來安華大學后第一個深惡痛絕的規矩，可是當你待上半個學期以后，只是一個短短的假期，便會知道你平日里每天對它是有多么的期待。
“沒，沒寫什么啊，”之前的話說完讓湯曉曉也冷靜了下，當年大一時，雖然確實伙同全宿舍搞了個“安華大學九大變態規矩修改建議書”，也確實在一眾的慫恿下把它投了出去，可這事每次想起還是能讓湯曉曉想起自己冒一身冷汗的模樣來。
寫信給校會并不是一件錯事，可習慣了服從的人，對每一個反駁都有著莫名的敬畏，對不滿的事情著要求修改，這本來就是安華每一個學生本身具有的權利，可惜也只是建議權了，取決于否，還是在校會那邊的決定。
“反正你們也沒聽過，寫不寫有這么區別，”湯曉曉輕嘆口氣，那么多人嘔心瀝血細數出來的罪狀，最后竟然一個都沒修改，這種石沉大海的感覺，讓每一個曾抱有過期待的人，都是一種不能忘卻的失望。
“可若是隨你們想要的改下去，這學校大概也就沒有今天的聞名和輝煌了。”
姜鳳林的話湯曉曉其實心里也明白，可理智告訴她這并沒有錯，情感上卻還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當年的九大害，現在想起來還挺讓人懷念的，”湯曉曉很明顯感覺身邊的人流一下又多了不少，這是大一的下晚修出來了，涌出的人流，很快便讓熱鬧又上一層樓。
“聽說今年的會長有打算設立回信制的想法。”姜鳳林忽然想起來以前在群里見過的消息，那個校會會長群，里面人雖不多，可是還是有著很多有趣的事。
“這個制度本來就應該存在啊，話說為什么你是會長的沒想到呢，我可不信沒人提過這件事。”湯曉曉不信的看著姜鳳林，這種事都不知被吐槽多少遍了，可回應這種事，還是翻牌子小概率事件，以至于三五天才出一個回復的情況，一度還在校網建了一個熱帖，“記那些年被校會翻過的牌子”。
這可是以前湯曉曉最喜歡帖子之一了，那些回復，有的官方，有的隨意，有的一個星期都不見有人更新，有時候，甚至一天就能把熱度重新頂到站頂。
“想到了，”姜鳳林淡淡的說，“不過不想做。”
“不想做？”湯曉曉琢磨著這個不想做到底有多少的含義，“可是校會不就是給學生們服務的？”
“當然，”姜鳳林似乎被湯曉曉苦惱的樣子逗的笑了笑，夜色繁燈下，糟亂的街道都沒能掩住他的艷艷風華。
“但是很麻煩，也很容易出事，”姜鳳林對此也是頗為無奈，做到來信必回并沒有外界想的那么簡單。
歷屆以來，很多會長都曾嘗試過要改革一下這個不算完善的制度，可惜，沒有一個是成功變革的，而到了姜鳳林，索性直接放了下去，雖然無意產生了一個熱帖，但那至少保證了不會出什么大亂子。
“呃，好像也是。”聽完姜鳳林的解釋，湯曉曉也是第一次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事情，順著姜鳳林的話隨便挑個方向想一想，一句話引發全校震蕩，這樣的后果，對于安華大學來說，確實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別想這么多了，現在不需要管這些了，”姜鳳林拉著湯曉曉繼續逆著人流往前走著。
看著這熟悉的方向，湯曉曉想了會還是開了口，“挺晚了，你回去休息會吧，或者我自己在這逛逛，這也是我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不會迷路的。”
“你這是不想和我一起逛逛我們曾經的大學嗎？”姜鳳林回頭望著湯曉曉，雖然是一直都沒能停下來休息一會，可是，姜鳳林還是不能用累了這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當然不是，”姜鳳林耐人尋味的臉看的湯曉曉心里發慌，匆忙的攔下姜鳳林，支支吾吾的講著她一直在糾結的，“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而且明天還要趕路的話，你不休息身體會撐不住的。”
“習慣了，”對湯曉曉的擔心，姜鳳林愣了片刻，最后還是無奈的拉了拉湯曉曉的手，這一點不算什么，只是逛下學校，雖然安華大學很大，可姜鳳林也沒打算真的每個角落都去故地重游一圈。
“習慣了，”湯曉曉低聲跟著姜鳳林念了一遍，“習慣了就不會累了嗎？”
湯曉曉在黑夜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姜鳳林，滿是疑惑的眸色好像在等姜鳳林給她一個答案。
習慣了就不會累了嗎？
當然不是，姜鳳林失笑一聲，用了不少力氣才把那失控的情緒穩了回去，“會累，可我希望你能開心。”
“那我不想逛學校了，我們回去吧，”湯曉曉往回扯了扯姜鳳林的胳膊，“你希望我開心，你現在去好好休息我就挺開心的。”
“可……”姜鳳林對這莫名其妙理論講的有些哭笑不得。
“沒什么可是的，你就當陪我好了，我累了。”沒讓姜鳳林繼續講下去，湯曉曉很清楚講道理的話，她自己根本不是姜鳳林的對手，但是他既然自己都說了是為了陪她，那她也不去就是了，安華大學立校幾十年，不也沒跑到天邊去。
“好吧。”對湯曉曉的堅持，姜鳳林也沒再多加辯解，原本被忘卻的倦意，隨著慢慢往賓館走著的步子，竟然一點的又壓了上來。
在門口，和姜鳳林住在一個房間這個現實，還是讓湯曉曉好好緩了一會，等湯曉曉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設，姜鳳林早已經在浴室里又洗起了澡來。
“真勤快，”壓著自己想湊過去觀摩一下的心思，湯曉曉坐在床邊懶懶的捶著自己的腿，這點路其實不算什么，可一靠近床，就好像所有感覺都涌了回來。
“我洗好了，”姜鳳林洗的很快，一聲呼喚讓湯曉曉愣了片刻，湯曉曉本以為他是要裸著出來，等她轉頭時都做好了看一眼就立刻捂眼以示清白的準備可惜，姜鳳林沒給她動作的機會，一身休閑的家居服，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換好的。
“哦，那你，先休息，我去洗。”湯曉曉極力的想控制，可惜話里的失望還是漏了幾分出去，那淺淺的遺憾聽得姜鳳林很是受用。
“去吧。”讓開過道，姜鳳林坐在床邊一下下擦拭著自己的頭發，雖然沒特意的去看湯曉曉的身影，可還是被他注意到，湯曉曉有一瞬是停了片刻的。
湯曉曉在浴室里一遍遍的催眠著自己，“把他當成吳迪，把他當成吳迪……”
要說湯曉曉這活過的二十多年來，到底清醒的和誰一起睡過，掰掰手指，也就湯萬紅和吳迪，再不就大通鋪的無可奈何，而像是這般單獨與一個男人躺在一起，這卻是湯曉曉實實在在的第一次。
故意磨了許久，湯曉曉想著等她出去時，姜鳳林也該睡了，到時候她在找個邊湊活一晚也就過去了，可惜等她出了浴室，姜鳳林明明正捧著本書在床上等著她。
“還沒睡？”簡單的三個字，湯曉曉連自己都知道這話被講的有些變了音。
“來，”姜鳳林只穿了一件棉質上衣的胳膊朝湯曉曉揮了揮，雖然腦子里還是拒絕的，可腿已經不受控制的靠了過去。
等坐過去，湯曉曉這才知道，姜鳳林并沒打算對她做些什么，一種說不上的失望繞在湯曉曉的心里，滿腦子放空的任由姜鳳林給她一點一點吹著頭發。
“你先睡吧，我等它一會自己干了就可以，”湯曉曉以前很少用吹風機，長頭發時就任它自己風干，到現在頭發短了，更是不再碰這個東西。
“沒事，”姜鳳林喃喃的在湯曉曉背后念了一句，手上仍是不停的輕柔撥弄著湯曉曉半干的黑發。
“曉曉，你不需要想這么多的，”湯曉曉正想著要用什么辦法先讓姜鳳林睡下，可辦法沒想出來，姜鳳林已經先開了口，“我更希望你做個不懂事的孩子。”
姜鳳林的話聽得湯曉曉一陣無言，直到頭發吹干湯曉曉也沒想到要怎么去回這一句話，她很小便不是孩子了，甚至為了自己能干感到開心，就像所有人對她期待的那樣，可想想已經有很久的時間都沒人對她說過，“我希望你像個孩子。”
這樣的話，真是騙人的厲害。
湯曉曉在滿室的黑暗里睜著眼睛，屋里一片寂靜，他們還是躺在了一起，甚至姜鳳林是伸手環著她的，可湯曉曉知道躺進姜鳳林懷里才發現，她對這種事，其實一點都不害怕。
看著姜鳳林近在咫尺的睡顏，干凈明澈，這個詞就忽然出現在了湯曉曉的心里，熄燈前姜鳳林話還猶在耳邊，而答案，湯曉曉不敢告訴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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